第77章 今日之日多烦忧
房明亮已经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他。
张威一脸无奈。
他忽然想到了港片中的一句经典台词：你可以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他没有逃避：“确实，我们没解释得这么详细。保险条款有二十多页，我如果一条条地给你讲，得说一天，你也未必有耐心听。”
“其实，买保险的时候，我们提供了条款，你不也没细读，三两下就划过去了？”
“这不是我们耍赖皮，不讲理。所有的保险公司都用这个条款，你可以找懂保险的人打听，或者找律师咨询。”
房明丽还想说什么，被付启东瞪了一眼。
他冲张威一点头：“一个保险杠，千儿八百的，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想来理赔，还影响明年的优惠。这不小孩舅非要来。他可能觉得把车给撞坏了，不好意思吧。”
“明亮，其实没什么。撞的也不重，咱们自己换个保险杠就行了。”
“凭什么呀！姐夫，你就是窝囊！”房明亮不干了。
他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就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能力，敲保险公司一笔。
付启东摇了摇头：“兄弟是好人，帮咱推荐了车子。我相信兄弟的话。”
“咱们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在这里胡搅蛮缠，村里人知道了，不得戳咱们脊梁骨？以后在村里，还能抬的起头吗？”
“走，咱们回去吧！”
“姐夫！”房明亮气得脸都红了。
“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吧？”付启东大怒，“你放心，车子我自己拿钱修，不用你管！”
付启东的纯朴，深深打动了张威。
很多农民，说不出什么高级的大道理。但他们的心里，真的比纯净的水晶还剔透光明。
现代思想家沃尔泽认为：群体先于个人存在，个人是由群体塑造的，并非个人组成了群体。
农村简单纯朴的生活，塑造了无数像付启东一样勤劳善良的农家子弟。
农村也见证和监督着他们成长。
可是，现代化的到来，给农村经济带来巨大的冲击。
很多人因为打工、婚姻、从政等原因离开农村，进入城市，成了“原子化的个人”。
城市文明的准则并未完全建立起来。住对门而不相识的情况比比皆是。
失去原群体监督的个人像原子一样，变得自由、孤独，同时也更加放纵，有些人甚至毫无底限。
所以，张威觉得，付启东的表现更加难能可贵。
而且，张威的性格，吃软不吃硬。
付启东敬他一尺，他得敬人家一丈。
“等一下。”张威拦住付启东，掏出手机：“老兄的话，让我非常感动。你修车的钱，我个人出了。把二维码给我，我现在给你转钱。”
付启东笑着摆了摆手：“兄弟，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一个保险杠，我修的起！”
说完，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张威没追。
尊重付启东的永定，才是对他最大的敬意！
英雄向来惺惺相惜。
“启东！”房明丽一跺脚，追了出去。
房明亮看了张威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了。
付启东才是车主。
人家不追究，他再闹就毫无道理了。
只是，他的眼神里，满是不甘。
三个人走了，张威松了口气。
他把吕昆叫到办公室，让吕昆安排4s店，把付启东的车给修好，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才是人情文化的精髓。
之后，张威召集于自华、刘洋开会，商量制作标书的事。
公司有标书模板，有点土。
张威让刘洋先按模板准备材料。
他把石浩抽给刘洋帮忙。
处理数据方面的活，石浩在行。
几个人走了以后，吕昆上来汇报，付启东已经换了保险杠，把车开走了。4s店没收钱。
张威要给钱，吕昆拒绝了。
义和有送修资源，稍微关照一下，4s店就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保险杠，算什么呀？
张威知道里面的门道。
他要给钱，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吕昆不傻。
有些事，只能做。有些话，不能说。
看透不说透，还能做朋友。
两人心照不宣。
吕昆走了。
张威觉得，这件事处理得很圆满。
可他不知道，事情远没结束，还掀起了轩然大波。
屋里安静下来，张威却心神不宁。
总感觉哪个地方有问题，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每临大事有静气。
可是，真摊到头上，谁能做到？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一个人。
他应该能提供一些行之有效的帮助。
于是，他摸出手机，打给了黄士良：“黄总，有个事跟你汇报一下。”
黄士良哈哈一笑：“你少来，是不是亏损太严重，发不出工资，想要费用支持？我告诉你，没门。”
“各公司都是自负盈亏，我要是关照你，怎么能体现你的能力？”
张威默默地摇了摇头：“黄鼠狼，你这个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呀。我要费用了吗？”
“跟你说两句好听的，怎么还不适应了？喜欢当孙子是吧？”
黄士良哈哈大笑起来：“只要不要钱，别的都好说。什么事？说吧。”
张威把农险招标的事说了一遍：“想找你取取经，我这不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吗？”
黄士良略作沉吟：“这事儿呀。我还真能给点你建议。现在公家的招标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都是价低者得，但后来发现，很多低价招来的工程，都是豆腐渣。所以现在，公家多做综合全面的评估。”
“客观来说，咱们公司规模大，历史悠久，经验丰富，资金实力雄厚，这都是优势。”
“不足呢，主要是你们跟公家的关系不太紧密，已经多年没获得农险的承保权。公家会有顾虑。”
不得不说，黄士良的分析一针见血，非常到位。
张威拜服，频频点头。
“你的建议呢？”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不惜一切代价，强势公关。”黄士良斩钉截铁，“公司的实力没问题，关键是人脉。”
“明白了。”
他们又扯了些没用的，挂了电话。
张威双手抱头趴在桌子上，有些失神。
他出身街头混子，更擅长搞哥们义气。低声下气地跟公家的人周旋，不是他的强项。
他觉得，要想变强大，必须得改变。
想提升，就得离开舒适区。
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只能原地踏步。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人生的发展亦是如此。
可是，从哪个方向切入呢？
他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