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除夕前夜，春安镇下了一场雪。
16岁的南雾裹着微微泛黄的白色被子，侧着耳朵听窗外孩子们玩雪的声音。
“哈哈哈，快来追我呀！”
孩子们笑得很大声，南雾也努力地牵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来。
但她心口上像压着一座大山，能大口出气，却没办法大口吸气，以至于进到肺里的新鲜空气越来越少。
南雾挪动右手，伸到被子下的衣服兜里，只这个动作，她中途休息了两三次才勉强完成。
她的手指触到一颗温热的糖。
南雾把糖拿出来，放到鼻子下面，和往常一样轻轻去嗅。
甜丝丝的，真好闻啊。
这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院长妈妈偷偷给的，她一直贴身藏着，没舍得吃。
当时南雾的眼睛还能看得见，记得这是一颗嫩绿色的糖，苹果味儿的，可好看了。
“咳咳……”
她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进肺里，南雾身体开始抽搐。
窗外，笑声依旧。
明天就是年三十，所有人都很高兴，忙着贴窗花或准备明晚的年夜饭，没人注意到小小角落里小小的她。
南雾用力睁大眼睛，想要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可是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
她刚出生就被人扔进垃圾桶，是院长妈妈救了她，还带她回幸福之家。
可现在，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妈妈，就真的要走了吗？
南雾朝头顶的天花板方向伸出手，手指用力想要抓住什么。
突然，窗外传来哒哒哒的声音，那是小肉垫踩在干枯树枝上发出的响声。
——啊啊啊啊啊我要救雾雾！雾雾不可以死！
那声音很急，由远及近，裹着风雪，一路冲到她身边。
是谁？
南雾看不见，也没有力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雾雾别怕，我来了！
声音很软，带着含糊的奶音。
是个小孩儿吗？
——呼呼呼，不能吓到她。奶奶说过，人类都喜欢强大又靠谱的生物，我要表现得厉害一点，这样雾雾才不会害怕。
吱呀。
窗户被撞开，有什么东西跳到了床上。
下一秒，南雾感觉脸上痒痒的，有个湿哒哒的小鼻子在嗅她。
痒痒的。
——还好还好，我没来晚。
——但是我要怎么让雾雾接受我呢？
——啊，有了！
“喂，本来我不想救你的，但我现在需要你的力量。把你的心交给我，我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软软的、毛绒绒的小爪子按在南雾手心。
“你答应吗？”
这个的声音和南雾之前听见的不太一样，虽然声线相同，可现在的声音却很紧绷，冷冰冰的，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高傲的疏离。
更奇怪的是，此刻窗外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你是谁？”
——啊啊啊雾雾和我说话了！雾雾的声音真好听，我最喜欢雾雾了！
——淡定淡定，不能让雾雾觉得我是个不靠谱的小毛孩儿。
“我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只要你愿意和我结契，我将满足你所有愿望。”
——大神仙在上，我只是随便说说，您们要是路过千万别和我这只小猫咪计较啊呜呜呜。
南雾听着耳边一会儿冷一会儿又活泼至极的声音，有点懵。
原来是两只小猫吗？
南雾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但她很确信此前她的生命真的快要结束了，是小猫的到来让一切暂停了。
也许它真的有办法救她。
“最厉害的人意思是，我能从床上站起来吗？”
南雾已经因病卧床近10年。
“能。”
——开什么玩笑，别说站起来了，我能让雾雾上天！
——不过我现在能力太弱了，估计要让雾雾完全好起来需要很久很久，不行不行，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然后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雾雾！
——还好雾雾现在暂时看不见我，来得太急，毛毛黏到好多枯树叶，太影响我在雾雾心中的完美形象了。
南雾被这番话逗笑，没来由地起了点玩笑心思。
“也能重新看见星星和月亮，还有院长妈妈和你吗？”
“……是。”
——啊啊啊啊啊雾雾想看见我！她果然最喜欢我了！
——可惜，我现在每天只能让雾雾许一次愿，也不知道能不能马上把她的眼睛治好，不过像我这么厉害的小猫咪，世界上绝对没有能难倒我的事儿，哼哼。
南雾感觉掌心里的小肉垫张开了，轻柔地踩了两下。
——啊，雾雾的手还是那么暖和，我果然最喜欢雾雾啦，喵喵喵。
“噗。”
在这个静止的时间里，南雾的身体渐渐变舒服许多，她甚至被面前的小话痨给逗笑。
同时，心里满是感激。
可以不用死，真的太好了。
“我答应你，谢谢喵哥哥。”
南雾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既然自称小猫咪，那就这样叫它吧。
不料，对方声音突然变严肃。
“不是哥哥，叫大人。”
——啊啊啊啊啊雾雾叫我哥哥了！我现在在大气层！但这么叫也太害羞了喵，虽然很喜欢但还是换一个叭，不然我会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太有损本猫咪的气质了。
伴随着奶声奶气的欢呼，一道金光同时笼罩住南雾和她身边的黑色小猫。
南雾手腕传来一阵刺痛，压在心口那座大山瞬间消失，她的呼吸变得顺畅自然。
耳边的寂静消散，那道把她和周围隔开的玻璃被击碎，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声重新灌进来。
南雾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口真的不痛了。
她欣喜地说：“喵大人，我真的好多了。”
却没得到回应。
软乎乎的小肉垫还搭在南雾掌心，她没力气坐起来，只得用那只手去探。
毛绒绒的脑袋搁在被子上，小尾巴直溜溜地摆在身后，随着她的手掌抚过后背而左右轻轻扫动。
呼噜呼噜。
小猫发出愉悦的声响。
——雾雾我在呢，什么都不用怕，结契以后我的力量会变强，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的。
——好困啊，原来结契消耗竟然这么大啊……
小猫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拿下巴蹭蹭南雾的手指，趴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南雾心中微漾，摩挲着把珍藏的糖果送到他面前，学着院长妈妈哄她的样子，亲亲他的小耳朵。
“谢谢你，喵大人。”
能继续活着，真好。
能遇见你，真好。
做完这个动作，南雾彻底脱了力。
她紧紧挨着暖乎乎的小猫，听着它的咕噜声轻轻闭上眼睛，沉入梦境之中。
无边无际的熟悉黑雾里，南雾竟见到一束光。
“我能看见了？”
她伸手在眼前晃晃，却并没能看见自己的手。
可抬头看向远处，的确有一束光，虽然只有萤火虫一般大，却的的确确能看见。
南雾深一脚浅一脚朝它走去，近了才发现原来发光的是一枚细小的绣花针。
针和她送给喵大人的糖果一样，是嫩绿色的。
看到针的瞬间，南雾心里涌起一个冲动——握住它。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右手触碰到针的瞬间，虚空中出现另一个金色的亮光，细细的长长的，是一条丝线。
南雾把线穿进针眼里，绣花针的针头很小，穿了好几次才穿过去。
穿过去后，一股力把她的手指弹开，针带着丝线浮起，在黑暗中一上一下跳来跳去。
好像在缝什么东西。
小铁床上，小黑猫原本在呼呼大睡，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一身黑毛齐齐炸开。
“喵？”
它挤着眼睛去看自个儿眉心，那里在发光。
小黑猫追着尾巴转上好几圈，还拿爪子去拍脑袋，光并不烫手，不是着火了。
它警惕地瞅了脑门好一会儿，渐渐的光暗下去，没再出现。
“喵喵。”
原来是在做梦啊。
小黑猫拿爪子踩踩南雾的掌心，眯着眼睛继续睡它的大觉。
次日，大年三十。
——雾雾怎么还没起啊，我好无聊啊。
——昨天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突然多出好多力量，可以完成她一个大愿望啦，难道这就是结契的好处吗，随便睡个觉都能修炼？
——雾雾、雾雾、雾雾……
每一声呼唤都直击心灵，南雾不得不睁开眼睛。
“喵大人，早上好啊。”
尽管她看不见，还是跟着满耳朵的叫唤准确找到小猫咪的位置。
——啊，雾雾终于醒啦！
小黑猫蹦到她身边，端起那种冷面师尊特有的腔调说：“许愿。一天一次，过时不候。”
它嗓音清冷淡定，可心里却乱糟糟的。
——那么多力量应该够完成雾雾的心愿吧？
——算了算了，我还是说只能随机抽取愿望好了，不可以让雾雾失落不开心。
理清楚思路后，小黑猫让南雾伸手。
南雾照做了。
柔软的小猫爪再次按在她手心，一股熟悉的力量随着掌心向上，然后开始一路乱窜。
是的，乱窜，和失控的野马一个状况。
南雾被撞得头晕眼花，关键时刻，它终于停留在她太阳穴两侧。
她的眼睛上随之传来一阵舒服的温热。
几分钟后，笼罩已久的黑暗被驱散，露出背后的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