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柊千里·新生
洛泱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扎进柊千里的心里，捏紧了拳头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应对的方法。
她是柊家的大小姐不假，可是现在父亲被捕入狱，柊家在她的眼里跟一个庞然大物没有什么区别。
仅凭她一人如何能够撼动这庞然大物，哪怕即使知道是有人图谋不轨，她又当如何应对呢？
期盼已久的婚事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厌恶的那些勾心斗角最后却连她的婚事都被沾染上了。
洛泱旁观着这一切，银色的睫羽低垂，海蓝的眼眸有了几分放空。
“事到如今，还请洛泱帮我。”柊千里握住了眼前少女的手，她现在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人莫过于眼前之人。
手被柊千里握住，洛泱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挣开，但她并未选择这般做。
“你居然相信一个陌生人，会不会太天真了？”洛泱轻笑之时也留意着对方的表情。
柊千里微微抿了抿唇，“洛泱你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虽然你看上去并没有那位旅行者那般英勇无畏，但是你就是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安心？”洛泱颦眉不解，她身为鲛人如何能够给人类安心之感。要知道她可并不是很喜欢人类，是她没有朝着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展露过自己的冷漠吗？
“我虽然没见过你笑，但我知道你定然是喜欢笑的。你是温柔的，是值得让人珍视的存在。”柊千里满眼的真挚，她并非是想要用甜言蜜语打动对方，而是单纯的诉说自己的感觉而已。她没有神之眼，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以普通人的目光来看少女，少女也是让她心生安全的。
眼眸清澈且目光毫不闪躲，洛泱可以确定柊千里并未说话。她并非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帮助她而说出这些话，而是因为发自心底的觉得自己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
洛泱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她的模样与人并无区别，不过看上去更为易碎而已。
“我帮你，为你的真诚。”洛泱抽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指因为对方的缘故，居然会有一丝丝的温暖。
柊千里喜出望外极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洛泱见对方这把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就能够想象得到柊慎介是有多宠爱他这个女儿了。
大家族之间的阴暗是一点也没有让柊千里看见，所以说柊慎介可能对于绝大多数人不怎么样，可是对他唯一的女儿却是好得很。
“你与九条廉治是否真有成婚的打算？”
“这……”柊千里听到自己心上人名字，脸颊浮现几抹女儿家的娇羞。手指搅在一起，矜持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父亲不让你与九条廉治交往过敏，甚至反对你们二人相恋的做法是正确的。”洛泱也不想给这陷入情爱的少女泼一泡冷水，只是有的事实还是必须要让柊千里认识到才行。
“什么？洛泱连你也赞同父亲的做法吗？”柊千里很惊讶，直言反驳着，“我知道我和廉治分别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可是不能因为他是天领奉行而我是勘定奉行，就否决了我们在一起的资格啊！如果依父亲的意思，他会将我许配给其他的家族，那样就可以拉拢一个新的家族成为勘定奉行的助力。可那是我的婚姻，为什么要让它成为一场交易呢？”
身为柊家小姐的柊千里在反驳的时候条理清晰，哪怕是谈及婚事她也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洛泱抬了抬眼帘，唇瓣轻启，“可你与九条廉治成婚，在所有人的眼中就是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自动结成一队。本来稻妻三大奉行各自处理自己管辖的事务，泾渭分明。但就因为这一场婚事，打破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你们让社奉行再一次处于弱势，到时候稻妻的内部就会再次陷入失衡。”
此言一出，柊千里有些浑身乏力的退后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心脏，“所以一定要牺牲我的婚姻吗？”
洛泱还是觉得对方太过于天真，移步到庭中，脚底的白色沙石很特别。“所以这幕后之人就是把握了你不会放弃与九条廉治的感情，所以他才敢让人散布你们要成婚的消息。而两情相悦的你们，本来就有这个意图，自然不会多想。”
不过对于社奉行而言，这可是一个必须要出手阻挠的。
两大奉行的结合，神里绫人若是不想社奉行再次回到无人重视的局面，他就必须要入局才行。
至少这场婚礼不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现在的社奉行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与两大奉行结合起来对抗的实力。若是真的按兵不动，那不就是等死嘛！
柊千里觉得好乱，她想要洛泱帮她，但是听到对方这么说，好像是要让她放弃与廉治的婚姻。
指甲钻进手掌心，这种程度的疼痛感让她觉得不过如此。
“柊千里你应该想清楚，你是要舍弃你柊家小姐的身份去九条家做夫人，还是要扛起柊家的重担，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前者安逸无忧，且能够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后者路途艰辛，且可能会和九条廉治此身无缘。这是一个选择题，你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洛泱将问题剖析过后，让最后的选择回到柊千里的手中。
为了让对方可以无后顾之忧，特意补了一句，“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帮你达成。”
前后两者，她都允诺。
柊千里苦笑，她应该庆幸自己一早将那些话说出来了，不然现在对方肯定是弃她而去。
“洛泱你知道吗？在稻妻，像我这般的女子一直都是身不由己。在家的时候，父亲的命令就是我的头等大事。等到日后出嫁了，丈夫和孩子又会成为我的全部。好在父亲极为宠爱我，只是我也不能避免最后要成为别人挑选对象的命运。因为我不甘于去遵从敬爱的父亲，所以我和廉治相爱了。”
柊千里好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唇角一直挂着笑意，“他和我一样，因为他是家中第二子，所以家族的重担并未落到他的身上。我们都有着自由的意志，不愿成为家族的牺牲品，可能就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与众不同，所以我们的喜欢也一发不可收拾。哪怕被父亲责罚再多次，我也不后悔。”
“而且父亲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同意的意思，他虽然仍旧阻止我与廉治交往，但是明显态度不像之前那般坚决了。我以为是父亲因为我，最终妥协了。我以为我和廉治的未来可期的时候，父亲出事了。勾结愚人众，被捕入狱。没了父亲的勘定奉行，就像是被掏空的大树一样，要摇摇欲坠了。”
洛泱递给对方一方手帕，视线移到别处，不去看对方拭泪的动作。
浑然不知自己居然哭了的柊千里逐渐哭出声，但也是小声的、压抑的。
这样的哭声比起那些嚎啕大哭更让人心揪，洛泱眼眸微动，或许这些日子柊千里已经很累了。
应付那么多人，是她在她父亲还在时从未感受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柊千里才出声，“抱歉，我失态了。我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合格啊。”
“确实不合格，你同你父亲差得很多。”洛泱转过身，见对方哭得两只眼睛都有些红肿了。抬手将那些红肿消除，身为柊小姐的大小姐不可以让人看见这副模样。
柊千里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很舒服，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洛泱的确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少女。
其实她会从对方的身上看见自己想要成为的影子，她觉得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应该是像洛泱这样能够把控全局的人。只是她，现在根本就做不到。
她的确是比父亲差了太多太多，所以手底下的人才会生出那样的异心。
是她太弱，没有让人觉得自己可以带领勘定奉行走得更远的能力。
其实这几日光是应对那些道喜的客人，她就觉得有些烦躁和无聊。甚至有的客人还带着几分打听的意图，更是让她心力交瘁。
而父亲身为勘定奉行，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和要接待的客人何其多，但是父亲却是可以游刃有余。
“所以，你想要变成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吗？一位能够给柊家带来未来，给勘定奉行带来未来的继承人？”
柊千里看见对方朝着自己伸出的手，坚定不移的握住了那只手。“我想！我想成为柊家的大小姐，不是一个花瓶而是能够带领柊家走向辉煌的柊家大小姐。不是一个任人挑选的女子，而是拥有选择权的柊家大小姐。”
原先柔弱的女子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她眼里有光，意志坚定，说出了多年一直都想要成为的模样。
洛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很好，你要知道你是柊家的大小姐，你的身上有着柊家的骄傲，为了柊家你必须变得强大。只有强大起来，那些柊家的家臣才不会有二心。”
人都是慕强的，面对有能力的领导者，他们会心甘情愿的追随。因为他们知道，跟着这位领导者他们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这就是人类的信仰，信仰强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当务之急是要抓到那个散布谣言的家臣才可以，还要将实情告知廉治才行。”柊千里思索片刻，得出了这破局之法。
“很不错，你很有天赋。”洛泱就知道，这从小耳濡目染的柊千里哪怕没什么城府，但是这脑子是绝对灵活的。
柊慎介那个家伙能够左右逢源，靠的可不是他那一张笑脸，而是他那会说话的一张嘴和他那颗好用的脑袋。
“只是……我怕我的书信无法送到廉治手中，那个幕后之人既然是家臣，那么勘定奉行所里面一定有他安排的奸细。这样我有什么动作，对方都会第一时间得知，并且截断。”柊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与廉治的书信会不会早就被对方截断了。
洛泱见对方这一针见血的道出了这最大的一个原因，“看样子你已经清楚对方是利用了什么让这场婚礼进行得如此之快了。”
“因为离岛与鸣神岛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消息的流通其实都靠书信。而书信恰好是最容易被人截断的，因为消息的不对等，造成了双方都以为是对方迫切想要早日成婚的误解。幕后之人再借用百姓之口，大肆散播谣言。这场婚事就演变成了要在此月完婚，而我就会离开柊家，成为九条家的夫人。届时的柊家、勘定奉行所就会成为幕后之人的囊中之物。”
柊千里现在什么都想清楚了，她觉得自己居然如此蠢钝，如此简单的计谋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反而被人牵着鼻子走。
“对啊，此计并不高明，但是对方却十分胆大，并且还进行得格外顺利。”洛泱见对方想清楚了，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心安一些了。
这勘定奉行所若是真的背地易主了，那这稻妻估计又得搅和起一阵风云。
“可是我身边即使有信赖之人，但也极有可能无法将书信送达天领奉行。反而有可能会让对方陷入危险之中……”柊千里现在才明白 自己手中居然连一点实权都没有。
父亲在时，她想要做任何事都有人帮忙。可是现在，即便有愿意为她做事的人，她也要顾忌对方的性命行事。
“别担心，那人可以借百姓之口，为何你不能借百姓之口扭转局面呢？”洛泱开导着陷入困局的柊千里，要让对方知道她现在的棋局可不止这个勘定奉行所，而是扩大到整个离岛。
格局打开，就会发现身边其实有很多可以利用的棋子。
“洛泱之意是让我……”柊千里灵机一动，眸光一亮，“我怎么没想到，怪我把自己局限了。洛泱你还真是善于点拨，有你的帮助我一定能够抓住那个幕后之人的。”
“这是自然，毕竟你可是要成为柊家的领导者的。”洛泱很喜欢看见这样鲜活的人 ，不是被条条框框所局限，而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模样。
端庄有礼的柊千里远远没有现在心存大志的柊千里迷人，她能够从后者看见真正的生，而非前者那傀儡一般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