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弱点
太子一走，暖阁中空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女使也都是在小心翼翼的忙着，唯一墨竹，还在跪着。
“起来回话罢，别跪着了。”
墨竹站起身，嗓子发痒，轻轻的咳嗽了几声。被皇后察觉，“可是病了？”
“不碍事的。”
“若是过两天还不好，就自己去太医院求药去。”
“谢娘娘厚爱。”墨竹算是知道苏宁语为何说皇后是个仁厚的，这种事都还记得关心一句，在这个封建王朝，确实算是仁厚的了。
“本宫也算不得仁厚，左不过是做母亲的，希望你能明白做母亲的心。”
墨竹没有受过亲生母亲多少的疼爱，尤其是在有了弟弟之后，这种疼爱就更少了，但是敬太妃却对自己极其的好，自然也能明白的。
只是这番话让墨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便也只能不回应。
皇后抬头看着窗户，外面雪渐渐的停了，有阳光折射进来，直直的照在皇后的脸庞上。
墨竹微微抬头，她想起了一个词，丁达尔效应，只是从没想过，丁达尔效应这么美，照在案几上的梅花上，照在皇后的面容上，让她一时之间失了神。
“本宫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你是林家女，却和太子走的这般近。”
墨竹淡然开口，“奴婢与谁走的近不重要，重要的是与锦言公公走的近。”
言外之意，只要握住了锦言，便是握住了自己的命脉。
只是墨竹不知道自己将命脉弱点说给皇后，值不值得。但是这就好像是下意识的事情，如同那个在冷宫高墙下的深夜，看到太子，脱口而出的指点江山。
值不值得，好像在那一刻，并无思量。
皇后面容上无悲无喜，但是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的伤悲，手中细细的摩挲着温润的手持，好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过往，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是良家子，只需要等到二十五岁，便可放出宫去。而这宫中的内侍，却是要做到老，然后放出宫去等死，若是惹了主子，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
崔姑姑在一旁忙道，“皇后娘娘莫要说不吉利的话。”
皇后摇了摇头，“吉利不吉利，又有什么打紧。”看向墨竹，“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墨竹低着头，“娘娘，奴婢明白的，但纵使身为最为下等的奴婢，总还是有需要守护的人，或者是物。”
皇后顿了一下，“本宫知道了，你下去罢。”
墨竹规矩的行礼，然后退了出去。只留下暖阁中的满室安静，如一滩堆满鲜花瓣的死水。
出了暖阁的那一刻，墨竹仿佛又听到了皇后那有些惫懒的声音，“崔姑姑，去将尚食局的人叫来。”
厚重的帘子落下，墨竹再也听不到暖阁中说了什么，只留下这满地呼呼的风声。
此刻墨竹才知道，饶是日头出来了，但仍旧是冷的。
肚子里的那个小小的芋头早已经消化干净了，墨竹拢了拢衣袖，向身边的小宫女拜别，回自己的卧房。
今日她并不当值，是以，要回自己的卧房待着的。已经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也不并合适再在外面继续游荡了。
待回到了住处，墨竹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人在耳房门口站着，只远远瞧上一眼便知道是锦言。
锦言看墨竹归来，忙上前几步迎了上去，但又怕失礼，只得站定，遥问，“姑姑可好？”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墨竹顿时觉得好笑，“刚刚见了我，这会又来问安，我是七老八十的婆子不成？偏得你时时问好，刻刻挂心？”
锦言听了这话，只笑笑，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墨竹进了门，也不往前走，只低着头闷声道，“姑姑说笑了。”
墨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进来罢，我这会屋子里可没有苏女使不让你进屋。”
锦言听了这话，才进了屋子。将门窗掩好，一丝一毫的风都进不来。
只不过这屋子里也暗了几分，倒是生出几分暧昧气息来。这让锦言有些不安，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的青砖。
墨竹找地方坐了，拨着已经冷掉的炭火，“你来找我何事？”
锦言这才从衣袖中掏出个东西来，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墨竹看过去，笑起来。“伤药粉，川贝批把膏？”
“想来你跪了这么久，可能用的上这药，至于这批把膏，对你嗓子有好处。”
墨竹伸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冷了大半，怕是不能化药了。想了想，“那我等会去偏殿讨些热水来吃。”
她们这里是没有办法直接烧水的，至于这冷掉的炭火，墨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这不锦言就出现了，等会要让锦言带走才好。
但是锦言像是什么都提前预备好了一般，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子来，将那半温不温的水倒掉，从那皮囊子里倒出热水来，化了一点川贝批把膏，递给墨竹。
“喝了兴许能舒服些。”
墨竹点头，接过，然后喝了，果真是舒服很多，又饮了不少的热水，顿时觉得浑身畅快了不少。
“你且先坐下，不用在我身边忙碌的。”
锦言见墨竹这样说了，才找了个绣墩，半挨虚坐下。“好，我坐下。只是我可否看下你的膝盖。”
膝盖？被锦言这样一说，墨竹也觉得隐隐有些发疼，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我膝盖应该不碍事的，只是我从未央宫中出来的时候，听见皇后娘娘召唤了尚食局的人来。”
锦言跟着道，“皇后娘娘仁厚，定是会将这事给查个水落石出的。”
墨竹却摇了摇头，“娘娘并不一定是仁厚，而是这里面牵扯着我，要是真的将这罪过放在我头上，淑妃那边不好交代，太子今天又说了这样一番话，皇后娘娘那是护子心切。”
“是啊，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极好的。”锦言低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竹伸出拽了拽锦言的衣袖口，“今天太子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他年岁小，总爱胡说。”
至于是不是胡说，锦言心底清楚，但仍旧点了点头，别扭着道，“我不是说这个。”
不是说这个？那是说什么？墨竹想了想，哑然失笑，“人这一生，有太多的得失，别人有母亲护佑，你我都没有，只能是互相护佑了。”她从小就不受宠爱，而锦言也自小进宫，两个人也都平安长大了，有些事，求不得便不再求了。
锦言扯着嘴角笑笑，“我明白的。”
明白是一回事，但是能放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墨竹不看他，安心揉膝盖，只是这膝盖怎么越揉越疼？墨竹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最后竟然疼的有些龇牙咧嘴。
“锦言，这膝盖，不看都不行了。”墨竹说着脱了鞋袜，将宽大的马面裙撩上来，里面的衣裤撸上去，此刻墨竹才发现竟然皮肉破了。
放在以往，锦言给墨竹换过衣裳，给她上过药，也看过墨竹的几分皮肉，只是这白皙的腿腕赤条条的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他羞赧。
但是细细看去，膝盖上红黑一片，又觉得疼惜不已。忙上前道，“我给你上药。”
墨竹感叹，“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林墨竹这身子，不仅内里气血不行，外面骨肉也禁不得磋磨。说着便要从锦言手中拿过那装着伤药粉的小瓷瓶，但又瞧见锦言的眼神落寞，不得已就又还了回去。
“你来，你来。我不与你争，况且你伺候人惯了，没准上药不疼呢。”
墨竹是真的对锦言服气了，不过就是上个药，自己不过是要独立自主一下，搞得像是自己嫌弃他一样。
锦言高高兴兴的接过药粉，一点一点的敷在膝盖处，有时候墨竹觉得有些疼了，还会轻轻的吹一吹，看起来这膝盖倒是成了绝世珍宝。
这让墨竹有些不适应，还不适应自己被这样关怀，从小到大都没有！再看锦言的面庞，不知是在外面吹了冷风的缘故，还是其他，此刻有些发红，耳朵也有些发红。
面容俊美的少年啊！墨竹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整个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她就这样留在这里也可以？
“清月，这样还疼吗？”
一声清月，让墨竹一愣，这个世界，只有锦言知道自己叫宋清月，只有他了！她是宋清月，不是林墨竹啊！
“不疼了，上了药就好了，慢慢养着，几天就会好的。”墨竹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里是带着哭腔的，但是又明白，这是皇宫，是不许哭的，被人听到是违反宫规的。
可是墨竹就是觉得难受，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连哭都不让人哭了，封建王朝，简直不把人当人看啊！
这压抑的哭腔被锦言瞧见，他顿时也难受起来，也跟着红了眼眶，“清月，你莫要哭，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的，我去求太子殿下，或者去想办法，好好护着你。”
他是真的害怕，怕墨竹一时想不开，又要自戕，到时候这世间只落下他孤零零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