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欲擒故纵
皇上没有在韩国夫人处歇息，他听了她的琴声，喝了她泡的茶后，就被韩国夫人赶了出来，她说现在他们还不能在一起，她要以光明正大的身份与他在一起。
欲擒故纵这招，韩国夫人很在行。
我想皇上一定很郁闷，一天晚上被两个女人拒绝，本来可以去如妃那里寻找些安慰，偏偏自己打发了她，这会儿再去自讨没趣，他面子上多少过不去，最后他去找了季嫔。
温嫔得知了这个消息，鼻子差点气歪，一大清早就堵上门子找季嫔的茬。我刚帮姐姐梳洗完毕，季嫔身边的小丫头就跑了过来，她没敢惊动姐姐，只让萍儿给我递话进来，要我赶紧去帮帮季嫔。
萍儿悄悄走到我身后，将事情告诉我，我头疼起来，我是不想掺和她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可眼下还不能不管，我寻了由头，从姐姐那里出来，直奔季嫔的宫里去。
温嫔与季嫔各自的身份背景不必细说，一个是将军的妹妹，一个是王爷家的郡主。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除了争宠这点小事，应该没多大的恩怨。
这季嫔的父亲原是先帝的得力部将，战功显赫，受封成了异姓王爷，这老爷子一生坦荡磊落，结果晚年昏了头脑，听信小人谗言，举兵反抗皇上的统治，最后还是赵王带着温嫔的哥哥去平息了这场战乱，所以，温嫔才会说季嫔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季王爷被活捉后，认罪态度极好，老泪纵横，悔恨不已。皇上也念及他年老且是受人挑唆，大方的赦免了他，作为安抚，还让季王爷唯一的女儿入宫为妃。
温嫔嘛，是为了奖励他哥哥平定叛乱有功，作为奖赏，招她入宫，光耀门楣。
我以前很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让她们两人进宫，由着她们不停吵闹，后来我学了一个词，叫“牵制”，温嫔和季嫔间的牵制，其实就是皇上对温将军与季王爷之间的牵制。
我们走得飞快，没多少功夫就来到季嫔的彩云宫，果然看到温嫔站在门口，大声嚷嚷着什么，萍儿早将事情的原因在路上告诉了我，不过是季嫔误采了季嫔养的月季花，她借着这事闹她，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她就是看不得昨天晚上皇上在季嫔这里歇息。
我没着急走进前，躲在墙角先观察了一番，这温嫔气焰正盛，双手叉腰，一幅骂大街的模样，没有一点娘娘该有的仪态。
我让萍儿先过去劝劝，“你先过去，能劝走最好。”
“女相，您不一起吗？我怕我劝不动温嫔娘娘，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她人倒不坏，坏就坏在她是真喜欢皇上，她自知没办法和姐姐争宠，德妃、娴妃、如妃和萧妃资历深，也争抢不过，唯独这季嫔与自己地位相当，心里有气，只能朝她发泄。
当然，虞嫔的出身，她是瞧不上的，不屑与之争吵。
“你先过去，我去找其他人帮忙。”
萍儿拉着我的手不放松，“女相，您这是怎么了，您也怕了温嫔娘娘不成，她会听您的话，您不要走。”
萍儿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可不是装出来的。
我只好对她说了实话：“这事我怕是不能出头，你看到没，徐公公就站在宫门后头呢，皇上还没从彩云宫离开，八成是皇上想借着这次机会抬了季嫔的位份。”
萍儿一脸迷茫，“女相，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没看到徐公公呀，再说，若皇上在里面，为何温嫔还敢闹，季嫔还来找您来帮忙。”
“徐公公是没出现，可他身上那股子酒气我早已嗅了，只有我酿的酒才会这样芳香四溢。我想这是皇上的意思，他想逼我出面。”
“女相，我就不懂了，他干嘛要逼您出面，您不是天天在他面前出现吗？”
昨天晚上不能心想事成，他这个人没那么容易死心。
果然我猜的没错，萍儿才去劝了一句，皇上就怒气冲冲从彩云宫走出来，他多半以为我到了。
温嫔当时吓得腿就软了，跪在地上求饶。
皇上这次对她毫不留情，怒斥她没规矩，罚她禁闭三个月，不能踏出宫门一步，为了安慰心灵受伤的季嫔，皇上让她从季嫔升为季妃娘娘。
末了，他问了句：“盛千雪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躲到哪里去了？这是她的失职，该罚！”
“回禀皇上，女相大人身体不舒服，不是故意不来的。”
“她哪里不舒服？”
萍儿绞尽脑汁想着理由，终于她想到了一个，“昨天晚上回去的晚，许是受了点风寒，躺在床上呢。”
我真想夸萍儿一句机灵鬼，歪打正着，昨天晚上可不就是他拉着我不让走，吹了半天的湖风，这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叫她好好养着吧。”
萍儿见到我时，贴身的罗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女相，皇上这是怎么了？感觉是故意找您的事，不会上次苏冰心的事，他还没消气吧。”
我冷笑一下，他哪里还记得苏冰心，恐怕这段时间连娴妃都忘得干净了。
“刚才你对皇上说我病了，我这几日最好不要见他，御前你就辛苦多去伺候着。”
“女相放心，我会用心伺候。”
午膳过后，如妃急匆匆跑进我的书房，我正在准备季妃的册封仪式，皇上想在祭祀大殿前就办完，他这次很心急。
如妃抓住我的手，问道：“千雪，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听到消息就跑来了，皇上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要给季嫔升位份，还惩罚了温嫔？这太不正常了，不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是有蹊跷。
我没有对如妃隐瞒，将自己的猜想都告诉了她，“我猜季王爷快不行了，皇上应该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代替她，季妃这头衔，是安慰罢了。”
如妃恍然大悟道：“啊，原来传闻是真的，啧啧，我就知道皇上没那么好心，几年都冷落这季嫔，不，是季妃，怎么这会儿突然对她这么好，那季妃自己知晓吗？”
我点点头，“怕是比我们都有数，你看今天温嫔那般挑衅，她都能忍住，应该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反正她升了妃位，日后压着温嫔一头，也不会再受气。”
“我还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算计温嫔，她哥哥可是温将军呢。”
我叹了口气，八成和温嫔昨日与我说的事有关，皇上应该知道了赵王要提前回来的事，皇上是什么样的人物，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耳目，他这是杀鸡儆猴，这温嫔就是那只倒霉的鸡。
皇上是对赵王有愧，可他不允许任何人背着他做事，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行。
“如妃，我们对付韩国夫人的计划，最近先停一停。”
“怎么了？难道说皇上这次也是给我们一个提醒？”
如妃难得心思精巧起来，看出了端倪，我点头，“嗯，还是小心为妙，你我了解皇上的为人，他没发话，我们不能动韩国夫人，如今姐姐怀着龙嗣，此事为重，不能节外生枝，让姐姐担心，动了胎气。”
“好。”但凡涉及到姐姐的事，如妃都会听话去做。
如妃走后，我没心情继续干下去，交代了萍儿几句，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刚出门，迎面遇到了唐晏，他提着医药箱，只匆匆看了我一眼，就一闪而过，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对他多有亏欠。本来想出来透气，这下子更郁闷了。
我打算回去，从桃林绕回去，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韩国夫人，她在林子里跳舞，她的身边，坐着本应在御书房忙着批阅奏章的皇上。
我想皇上一定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到了我，他像是躲藏在林间的猛兽，盯紧猎物，势在必得，我被他盯牢在原地，进退不能。
没有语言的交流，他的目光捕捉着我脸部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想要将我看透，刺穿。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不被他的情绪所控制。
我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我低下了头，躲在一棵树后，大口喘息：他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因为我像年轻时的韩国夫人，激发了他的占有欲，所以他喜欢的还是年轻时心中的靓影，而不是眼前这半老徐娘？
在他站起来欲朝我走来时，我仓皇而逃。
一口气跑到了姐姐的福寿宫，她难得有力气陪着两位小皇子在玩耍，见我来了，满头大汗，急忙叫雨前拿了干净的手巾为我擦汗。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跑过来的，身边也不带个服侍的人，叫人不放心。”
“姐姐。”我握着她的手，差一点就要流出眼泪，我很委屈，我想找姐姐倾诉，可话到了嘴边，我又不敢说，我不能说，我不能让姐姐担心，不能破坏皇上在姐姐心中的形象。
“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你说，我听着。”
“不，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姐姐。”
姐姐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对我说：“傻丫头，早上才见过呢，你是不是为了季妃的事想找我，这是好事，季妃服侍皇上多年，位份该升一升，我很高兴皇上这么做，他这样做是对的，倒是温嫔，要好好安慰一下，她心里肯定不痛快。”
“姐姐，你总是这么大度，你就不能为自己多想想吗？你就不能有点私心。”
“你怎么知道我没私心，我就是因为私心太重，才将你困在宫中这么多年，其实早就可以把你送出宫去，可我就是不舍得，才留你到现在，千雪，你不会怪姐姐吧。”
“千雪，最近你太忙了，这样吧，等祭祀大典结束，我让你出宫去接德妃和娴妃她们，顺便玩几天，放松下心情，你最近额头上都有皱纹了。”
这个主意好，我正想躲出去几天。
红莲打了帘子进来，对姐姐说：“皇后娘娘，三公主来了。”
“快让她进来。”
三公主穿着散花百褶裙子轻盈地走了进来，进来请安后，姐姐让她坐在身边。
“今日准备的如何，还缺什么，赶紧告诉千雪。”
“回母后，什么都不缺，姨娘为我思虑周全，对了，我刚遇到徐公公，他说姨娘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这多嘴的徐公公，这种事需要到处散播吗？
“你病了，我怎么不知？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我硬着头皮回答道：“没什么，可能昨天吹了冷风冻着了，不碍事，刚才出了汗好多了，姐姐不要担心。”
“韩国夫人到！”
姐姐刚想说什么，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看到她脸色变了，眸子里也没了刚才的光彩。
“姐姐，你还好吧，如果不想见，就不要见。”
姐姐笑笑，“说什么呢？韩国夫人是皇上请进宫的贵人，我们怎好怠慢了，倒是你，身体不舒服，不如让三公主扶你下去休息。”
姐姐心疼我，怕我见了韩国夫人生气，想让我避开见她，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抛下她一个人去战斗，三公主也不肯，她与我执意留了下来。
韩国夫人进来，她今日穿着秀丽，若出水芙蓉，衬得一屋子人都暗淡了颜色。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三公主，见过女相大人。”
“起来说话吧。赐座、看茶。”
红莲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她不客气，端坐在椅子上。
“本该早上就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可皇上昨夜说早上只有宫妃才能向娘娘请安，我就等到了下午，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你有心就行，不用来给我请安。”
“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宽以待人，怪不得人人称赞您是贤后，想来日后与娘娘相处，定是极舒心的一件事。”
她是来和姐姐挑明的吗？我不想忍，想替姐姐说话，三公主抢先了一步。
“韩国夫人，母后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能与母后日日在一起的人，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可惜，韩国夫人作为贵客，只能入宫住几日。”
这一句话，足够让韩国夫人吃瘪，是呀，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客人。韩国夫人忍耐性够好，听了这种话，一般人肯定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没法继续聊下去，她却面不改色。
“公主所言极是，希望我能成为那个最有福气的人，可以长长久久陪在皇后身边。”
“哈哈，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是皇上的声音，我赶紧往三公主身后挪了一步，幸而三公主生的比我高些，可以挡住我。
皇上进屋，扫视一遍，一眼看到我，我觉得他眼神想吃人，我早上躲着他不见，这会在姐姐这里，论谁都明白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他，讨厌他，却不得不活在他的威严下。
他收回了目光，将视线停在了韩国夫人身上。
韩国夫人受了龙威注视，像是久旱的禾苗遇到甘霖，更加活泼起来。
她抢在姐姐前面说话：“皇上，我们在聊家常呢，三公主说待在皇后身边是福气，我正在向皇后娘娘讨了这份福气呢。”
若非情势所迫，我想为韩国夫人竖起大拇指，三言两语间，将自己的要求向皇上提出来了。
皇上自然听懂了她的话，他看向姐姐，姐姐大度地笑着，她只能笑。
“皇上，您怎么这个时候有空来看臣妾，公务可曾处理好了。”
他摸摸头，这是他心虚的表现，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急忙赶过来的。
“今日的奏折不多，我就来看看你，你们都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不用站着。”
三公主想坐，被我扯住，她就没坐，继续给我挡着。
“皇后，季妃的事，可在办着？”
姐姐愣了下，这种事，一向是我来操办，她从未操持过，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准备着，明日是好日子，明日就可以进行册封。”
“啊，好，好，办得不错，如妃昨天见了一面，今日她怎么没来？”
姐姐又愣了下，“如妃早上才来过，皇上若想见她，我这就让她过来。”
“不了，我就随口一问。”
“萧妃最近也见得少了，她最近身体可好？”
“萧妃身体不错。”
他与姐姐说了好多废话，每说一句，眼神就不自觉向这边瞄来，我敢肯定，他看我的次数多于韩国夫人，韩国夫人也察觉了这点，不动声色，将身子歪了歪，正好将我挡住。
我真的要感谢她，她救了我。
“皇上，德妃和娴妃也安好，福姬公主和她们在一起很开心，过了祭祀大典，我会派人亲自去接她们回来。”
姐姐回答完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已经喝了五碗茶。
“皇上，我记得幼时来宫中居住的时候，有座假山，不知道这假山还在不在？”
韩国夫人也终于能插上一句嘴，将话题引开。
“啊，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处理点事情。”
一大人群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去，我躲在最后，叫他看不到。
他快出福寿宫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人群里搜寻着什么，我知道他在找我，幸好我头低得够低，没见他看到。
“皇上，怎么了？”姐姐问他。
“没什么？皇后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送了。”
人散去，三公主回去悄悄告诉我，一会儿老地方见，她有事找我，我答应了她。
姐姐将我叫进屋，留我一个人说话。
她脸色不好，准确来说是很难看。
“千雪，你不觉得皇上今天很怪吗？说话心不在焉的。”
“姐姐，是不是因为韩国夫人在这里。”
“不对，”姐姐摇头，“皇上不是看她，我了解他，千雪，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皇上，今日皇上，一直都在看你！”
姐姐还是发现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要告诉她吗，告诉她昨天晚上皇上对我做的事，对我说的话，那会像刀子一样，活生生将姐姐的心割破。
我不能这么做，我对姐姐说：“温嫔说，王爷可能要提前回来，这事他没告诉皇上，我想皇上还是知道了什么，想找我打探消息吧。”
姐姐摸着胸口松了口气，我知道她担心什么。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惩罚温嫔，你要装病不敢见他。王爷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瞒着皇上，不怪他会生气。这几天你躲着点他，我会找机会帮你澄清一下，说这事与你无关。”
“嗯，姐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