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七星·绝
重鸾山，平静无风。
依旧是云烟环伺，不通人世，依旧是隐居者万古，正于河流边挑水，方起身，水桶就被另一只手接过提起，万古一愣，“清河已经可以走动了？”
清河腼腆一笑，“托万大哥的福，恢复的很快。”
“万……”万古卡顿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原本那副笑脸，温声道：“你一恢复就要走，我倒不舍得你恢复得快了。”
万古很自然抢过清河手里的水桶，“我在这里一个人生活，梅妻鹤子，原本以为一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能遇见姑娘这样的人。”
“可我注定要走的，万大哥是救人之人，我是杀人之人，若是离了这地方，注定要背道而驰，还请万大哥莫留念想，以后若有机会，我必回来报恩，若无机会……”
“若无机会，那我只能当是记忆昙花一现。”万古笑笑，快走了几步，道袍纱绸扬在身后，白得透明发光。
清河不禁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清澈的人。”
万古转身，略一思索，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摇摇头叹道：“我只是在模仿父亲而已。”
“模仿？”
“嗯，他是天下最好的医者，也是天下最好的父亲，我要成为他那样的人，绝不会让他失望，他才是世间真正干净的人。”万古说话间，眼神还带着崇敬和向往，闪着点点微光。
“其实你已经很好了。”清河道：“虽然我不认识你的父亲，但是我看你的样子，我猜，他一定不会想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一模一样的走，是我们组织里的大人告诉我的，父母只希望孩子平安就好了。”
“又是那位大人啊，”万古笑道，“这些天你讲了好多次那位大人，看来他对你的影响很深，不过这些言论可一点也不像残忍的人。”
“他对我们都很好，却在外人眼里是个恶鬼，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立场不同吗……”万古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那你还愿意回去吗？
你是知晓善恶的人，杀人不是你的本性，如果有机会还你自由，如果可以选择，你还愿意回去吗？”
清河毫不犹豫点头，“恶行总要有人做的，大人想要以恶制恶，想用相反的路颠覆天下，想用不寻常的方式维持和平，这样的他……我愿意和他站在一起，帮助他。”
万古突然不走了，停住脚步，一向温和的眉间锁了一点忧郁，“他……也会心系苍生吗？”
“？”清河不解，忽而觉得万古说话越来越听不懂了。
万古又道：“如果，有一天，他要杀的我呢？”
清河摇头，“不会的，无冤无仇，万大哥何以做这样的假设？”
“会的。”万古道，覆手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欺瞒姑娘，实在抱歉，万古不姓万，
万古，姓千山。”
——
“千山万古已经七日没回三尺雪了？”
幽暗烛火下，闻人无恙停了笔，从堆满书册的书案上抬头，堂下汇报的人道：“是，千山万古对他父亲的孝心天下皆知，常理来说，不会连续七日不回家的，其中定有蹊跷。”
“可有行踪？”
下属摇头，“似乎连千山暮雪自己也不知他儿子去向，但也没寻人找过。”
看来千山派的确要有所行动了，只是不知是父子两人的合谋，还是单单千山万古的问题，有待推敲。况且眼下擎羊还是没有找到，生死不明，着实令人担忧。闻人无恙顿觉有些头疼，揉揉脑袋，“还有吗？”
“曲红绡已经顺利就位。”
“嗯，是好消息。”
“以及，梁言大人去过天权道峰，无功而返。在他们耳语之间，听到了一个名字：上玄明君。”
闻人无恙若有所思，摆摆手，“继续探听，下去吧。”
待人都离去，闻人无恙伸伸胳膊，长叹一口气：上玄氏，很久没听到了。
还记得十六年前，站在南燕城墙之上，年方十六的闻人无恙眺望战场，第一次见到一个白发少年，彼时，那少年看起来才不过十二岁，一头白发实在显眼，将一个女婴背在胸前，手持长剑，竟然要一人闯千军万马救出女婴。
那时始终不知其名，只知道穆老将军叫他“上玄家的少年”。
闻人无恙当时爱玩，舍不得放箭直杀这勇敢的白发少年，于是下令军队若进若退，循循善诱，没到快下死手，又刀锋一转不杀，又再次下死手，再次不杀，却又让人困在阵型中逃不出去，几临崩溃，着实是玩弄人的心态。
反反复复一来二去数次，白发少年显然也发现了，被人玩弄的恼怒冲上心头，平地一生大喝，手握银剑，挥出无上剑意。
周遭凡兵恍然被剑气一震层层后退，白发少年将剑意卷入风中，竟是卷起尘土黄沙，使得天地昏暗，漫天剑气化作剑锋，如雨直下，如神点兵，击倒周身一批军队，又在空中化作七点巨大的剑型，如七星分散昏暗空中，映照大地，闪烁一瞬，又瞬间聚集凝结，被少年握在手里，手腕一转，直逼城楼之上闻人无恙而去。
闻人无恙当即化出烈焰弯刀一挡，竟是抵挡不下，若非城中穆老将军及时赶来，恐怕自己就要丧命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之手了！
而今已然十六年过去，闻人无恙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剑招的名字：
“七星·绝！”
白发少年眼含杀气于恼怒，那样的神情，只见一次，足以震慑闻人无恙十六年。
闻人无恙本以为自己是不需要太练习就能打败多数人的天才，此刻输了这一刀，心服口服，心道这少年真乃天纵奇才，莫不是天上剑仙转世，长大必是绝世高手。
后来便是千山暮雪带人大义赶过来，救走了少年。南燕终究是胜了，可闻人无恙却输了。
此战之后闻人无恙查过多次上玄氏族，但都一无所获，就像消失了一样，或者说更像是个凭空编造的姓氏。
自此多少年也不见姓上玄的人，也不见这一招再出现过。
后来江湖上爱用剑的绝世高手也有很多，但闻人无恙跑过北疆也跑过大漠，都去一一确认过了，但没有任何一人能对的上的。
后来只爱玩的闻人无恙开始专心修习，只为再次遇见此人对决，绝不要输。
那是闻人无恙第一次看见上玄的人，也是最后一次，而今，竟然又听说了这两个字，不禁心生热血。
莫非……真的会是他？
若此人能为南浔察司所用，大业必然可成。
——
明月居内，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有所了然，“你们全都认识这个人？”
若见真：“给我们送通关文牒的人。”
陆长亭：“助我逃脱奸商的欺诈。”
元斟：“在官府误会小生带妖时救了小生一命。”
“见过。”穆昭简单二字。
“没错没错，正是在下。”花间醉走下躺椅，向众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小王醉花间，失礼了。”
路行止上前仔细打量一番，“我听说，你不是叫花间醉？是我记错了？”
说话间，花间醉又举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哦，也对，可以叫我花间醉，哎呀，没差多少啦，随便叫随便叫。”
陆长亭开口就喊：“恩公！”
花间醉立刻一壶酒飞过去要堵住陆长亭的嘴，“就是不许叫恩公！”
陆长亭轻松接下酒壶，小心翼翼放在旁边桌子上，“不叫恩公叫什么？”
路行止：“叫公公？”
花间醉：“叫相公！”
“……”
一片沉默。
花间醉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禁逗呢，搞得醉花间很尴尬啊。”
这人一会儿醉花间一会儿花间醉一会儿相公的，看起来定然是醉了，且醉得不轻，醉坏了脑子。
元斟无奈上前，问了一句，“王爷可是有事相告？”
“没事啊。”醉花间笑得一脸没心没肺，“我就是正好在这里喝酒，好巧哦，你们随意！”
元斟又道：“敢问，可是朝廷请王爷前来相助我们顺利抵达？”
“不是。”醉花间摇头，“你们可别问我，我最没耐心给人解释了，反正我帮了就是帮了，千万别给我整报恩那一套，该干嘛干嘛去，是妖啊是魔啊什么的才是你们的事。我累了，我困了，我要喝饱睡觉了，慢走不送。”
小青龙悄悄在元斟耳边道：“这人比你还啰嗦，说不定你们能切磋一下。”
陆长亭犹豫了下，“那……我们走？”
若见真：“还是走吧。”
路行止：“正好今晚明月居没客人，可以去别的房间好好查查。”
元斟：“算起来，这本该是你们二人的任务，怎么突然变成五个人查了……”
众人转身，作别醉花间，正待离去，忽而就闻楼外屋顶传出一声粗犷：“老四！你爹我来抓你回家了！”
紧接着就是劈里啪啦一片窗阁被一招拆且逼近的声音，正中醉花间所躺的地方而来，众人脚下的地面都颤了三颤。
花间醉猛然酒醒了似的，一个翻身跳下躺椅，免于一击，只见楼栏屋漏，暴力拆卸，被砸出的一片烟灰飞扬里，飞身窜入一个人影，花间醉瞪大眼睛开口，惊讶道了声：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