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二人连夜抵达照空城，抱春归恰在宜乐坊抚琴。
秦雁在后院等有一个时辰，抱春归才迟迟出现。
他冷冷扫看二人，最后瞪着秦雁，愠道：“你真当我这儿是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秦雁有求于他，好言赔礼：“前两日我在赴香阁醉酒纯属意外，所以离得匆忙，没能好好告辞，承蒙旧友多次关照。”
“呵！”抱春归冷讥：“有事就是旧友，无事就是老狐狸。”
她又是一番赔礼致歉，好生安抚，终于见他面色好转，才道：“今日确实有事请教。”
抱春归瞥了眼在旁默不作声的云祁，道：“你随我去华庭，他留在这里。”
说罢，他先行离开。
秦雁交代云祁在原地等候：“问到炼化龙鳞的办法，咱们就走。”
“倘若有事，就喊一声。”云祁始终对抱春归有所提防，生怕他私底下举止轻佻。
秦雁笑着答应：“好。”
华庭，二人落座案桌旁。
“你拿到了古神的龙鳞？”抱春归听她所述，不由惊讶。
秦雁将龙鳞拿出来，放在桌上。
抱春归拾起龙鳞，细细端详——鳞片周遭乃灰褐色，即便浸泡于湖底多年，表面依然隐隐可见亮丽的湖蓝色光芒。
“果然是古神的龙鳞。”他不免好奇：“你是如何得到的？总不会是古神亲自送给你的吧？”
秦雁如实说：“除了偷，我也没别的法子。”
抱春归眉头一挑，盯着她：“只拿了一片？”
秦雁纠结地抿了抿唇，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她原本只想偷一片，但那日看见骸骨的胸腔挂着两片龙鳞，心想既然都来了，不如多顺一片，也不枉此行。
“两片…你打算做两件护甲？”见她默认，抱春归气恼地将龙鳞拍在桌上：“你舍命去偷龙鳞，竟还惦记着给你那新欢也做一件护甲？”
秦雁赶忙双手捧起龙鳞，小心翼翼地左右查看，未见破损，却才放心地收回怀中。
“这龙鳞要是被我一拍就裂，还值得你拿去做什么护甲？”抱春归知道她在意云祁，便阴阳怪气。
说的也是，秦雁默默点头，扬一抹讪笑：“敢问城主，能否告知炼化龙鳞的方法或者去处？”
抱春归提茶壶，道：“可以告诉你去处，但你不一定能让他帮你。”
他？
秦雁将手抵在桌上，凑近道：“谁？”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吹了吹，才道：“苍州，灵钟山山主，符江疑。”
秦雁面色一变，沉默下来。
抱春归所言不假，这事的确难办。
符江疑不仅是灵钟山的山主，还是苍州的雨仙。苍州年年风调雨顺，全仰仗他施以仙法。所以在苍州，他的声望不亚于妖王。
符江疑原本是个喜好游历四海的仙，三十年前却选择隐居深山，全因他的妻，名唤‘辛绯’。
辛绯是苍州凡人祈雨而献给符江疑的祭品，而后与符江疑相恋。但她天生没有仙根，无法修仙，且三元不能聚顶，亦不能修长生道，寿命至多百岁。
符江疑想与她白头偕老，只能续她的寿命，遂强行将仙力导入她体内，欲助她修炼长生道。可凡躯无法承受仙力，导致辛绯五识崩坏，所幸及时挽救，却落个双目失明的结果。
因自己的私心害她成了瞎子，符江疑愧疚万分，为了陪辛绯安然度过余生，便在灵钟山外设下结界，与世隔绝。
秦雁摇头长叹，倘想接近符江疑，难呐！要他帮忙炼化龙鳞，更是难上加难！
“可我也没说办不成。”抱春归故意吊她的胃口，迟迟不说下文。
秦雁听他有法子，两眼锃亮。
她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最后答应改日回丹穴山拔几株丹桂送给他，他才开口：“辛绯是山主的心病，你若能将他心病医好，莫说帮你炼化龙鳞，就是把灵钟山赠予你也无妨。”
心病秦雁寻思，不就是医治辛绯的眼睛吗？
可符江疑这些年都束手无策，她上哪儿去找方子治她的眼睛？
秦雁丧气的垮着肩，忽然想起原书一段内容，说的是翊尘上仙为助尧泽突破炼神的境界，拿一物去换取符江疑的三元火灵珠，那物治好了辛绯的眼睛，便是建木神树的叶子。
她来到书中时，建木神树只发了些嫩芽，并未长出绿叶。但先前她元神出窍，曾见到神树展开了叶片。反正要去一趟玉青峰，若是属实，岂不赶巧。
见她眉目舒展，抱春归轻晃茶杯，道：“看样子，你是知道怎么治好她的眼睛？”
秦雁笑了笑，道：“我要是能治好她的眼疾，符江疑会不会帮我炼化龙鳞，且将三元火灵珠赠与我？”
抱春归握杯的手一顿：“你真够贪心，竟想要他的宝物！”
她道：“辛绯才是他真正的宝物，不是吗？”
抱春归微倾身，手指轻轻挑着她下巴：“你以往虽贪心，但贪的是自己力所能及之物。几时开始，你的口气变得这般狂妄？还是说，‘野心勃勃’才是你的真面目？你要那三元火灵珠作何？打算修仙？”
“你还不了解我？一日为妖，终身是妖。”秦雁推开他的手，起身道：“多谢城主几番相助，等我办完事，必定亲自扛着三株丹桂前来拜谢。”
“你想要三元火灵珠，也是为了帮你的新欢修炼吧？”抱春归一语中的。
秦雁坦然道：“他是我的随从，帮他不也是帮我自己？”
“可我怎么觉得，他兴许不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意思？”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问了先前同样的问题：“你果真确定，云祁跟随你之前，一直待在玉青峰？从未离开过？”
秦雁被问住了。
原本她也以为云祁除却下山历练，从未私自离开过玉青峰。但在来的路上，她随口问他几时同高人习得伏妖咒，这咒能压制妖王，可不是寻常的咒法。
他只粗略讲述，有一次与师兄们下山历练，不期被妖掳去。有位不知姓名的高人将他救走，并带着他在深山住了两个月，传授了一些法术。
秦雁将所听转述抱春归：“之后他再回山里，高人早已消失，至今不见踪迹。”
高人？伏妖的法术？
抱春归沉吟少刻，道：“你怎么不问问他，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秦雁：“你知道是哪位高人？”
他笑：“我怎会知道，你得问他。”
抱春归鲜少过问毫无意义的事，而他两番提及此事，秦雁再如何大意，也不由留了心眼。
空中，二人乘坐羽舟，赶往玉青峰。
自打离开照空城，秦雁一直思索，曾帮助云祁的高人究竟是谁？
仔细回忆书中内容，云祁的确曾在下山历练时被妖掳走。但书中主角是尧泽，是以对这段遭遇只寥寥几笔带过。一段时间后，云祁自行回到玉青峰。
至于他究竟如何从妖口脱身，片字未提。
那个所谓的高人，恐怕也只有他最清楚。
坐在一旁的云祁见她忽而锁眉，忽而抿唇，满腹心事的样子，也不知她与抱春归说了什么，从那儿出来便沉默不语。
他终是忍不住：“你们谈了什么？”
秦雁看向他，问道：“那位高人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是男是女？你与我详细说说。”
云祁愣了愣，随即摇头：“他终日罩着宽大的长袍，脸上也裹着黑巾，我看不见他模样。但听声音，可辨出是男子。”
秦雁端见他目明神清，并不像撒谎。
她别开目光，没再多问。
不管那位高人是谁，既然对云祁有利，就是对她有利。眼下尚有其他事要办，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云祁见她收了声，暗暗松口气。
他并未告知，那位高人其实就在他体内。
他只知高人的元神阴差阳错进入他体内，与他共用一副身躯。但不知姓甚名谁，也从未见过他的模样。
‘不可与外人提及我与你共用肉身。’——这是高人曾叮嘱的话。
所以，他不得不隐瞒。
次日傍晚，二人踏着火霞抵达玉青峰。
听山阙守门的弟子说，恰巧翊尘上仙去了东边的昭山闭关，缯云宫的大小事务暂时交由杨明光及奉化真人打理。
秦雁暗喜，今晚可趁机靠近神树。
“你将拂守真人的金丹给我，我去请奉化师尊帮我打通九窍。”前往缯云宫的途中，云祁提议。
秦雁讶道：“精窍需在精热蓄阳之时方能借助金丹打通，狐妖帮不到你，师尊能帮你？”
“你先给我，只剩一窍，师尊定有办法。”云祁面上微红，只道：“你今晚要去找神树，我问师尊帮忙，他无暇顾及其他事，也可帮你掩掩耳目。”
嘿？真是个小机灵。
秦雁欢欢喜喜将金丹交给他，倘或奉化真人顺道帮他打通了九窍，她也落个轻松。
秦雁以带云祁回山看望师尊和众师兄的名义，面见奉化真人。
因翊尘上仙暂无法出关，杨明光携尧泽接见秦雁。
杨明光未能在墨山湖找到龙鳞，本就郁闷，见她来，开口就是嘲讽，前脚叮嘱云祁再不管缯云宫，转头就带他回来拜见师尊师兄。
秦雁今日必须留下，遂不与他计较，始终和颜悦色。
尧泽念及她有恩于自己，出声调解几句，云祁也言语诚挚，说自己的确想来看望各位师兄，杨明光才作罢。
云祁又恳请奉化真人帮忙查验九窍，秦雁才顺利与他一同暂留缯云宫。
是夜，银盘濯濯，月华如水。
秦雁趁着深夜云雾渐浓，悄悄接近建木神树。
果如她先前元神出窍所见，神树枝桠长出了嫩绿的新叶，看来并非做梦，她的元神的的确确来过这里。
秦雁不敢耽搁，赶忙跃上树，摘取树叶。
刚刚折下一片，叶根断裂之处陡然迸出金光，窜入她眼中，令她刹那眩晕。
她晃了晃脑袋，睁开眼，惊见枝叶纷纷散发异彩。唯恐引起缯云宫的弟子注意，她赶忙又摘三片。
缕缕金光自断开处迸出，一一窜入她眼中。
眩晕感比方才强烈数倍，她抓着树干，勉力支撑。怎料意识逐渐恍惚，最后直直栽下去。
今夜正值尧泽在缯云宫的祝仙台守夜，忽见远处金光四溢，又有异彩大放，他急忙提剑赶去。
来到山巅，就见秦雁捂着心口，蜷缩在神树下，表情看似十分痛苦。
他闪至她身旁，蹲下来将她扶起：“好姑娘？”
“云祁”秦雁未睁眼，拽着他的衣襟，以为是云祁。
尧泽让她靠在臂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论何时，你都得护好我，都得救我，我……不该如此。”秦雁正神志不清的呢喃，两滴泪忽从眼梢滑落。
头回见她如此脆弱，他竟不忍，下意识顺着话：“我会救你，不论何时都会救。”
“她怎么了？”一声惊问突然响起。
尧泽扭头，就见云祁匆匆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