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正文完结
如果说前头看着季清柏应付他爸是看热闹的话,沈北依现在即将成为热闹主角。
深吸一口气,缓解内心对于突发状况导致的精神紧绷。
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是见一面而已。
回身抱了下凑近安抚的江千里,轻柔道:“别担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不是都会陪着我嘛。”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一个抱抱可以解决无数问题,例如现在沈北依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整个人充满了勇气与干劲。
江千里笑眯眯的,一副你懂的样子,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去吧,不论如何,我都陪在你身边。”
他觉得挺完美的一个送人出征仪式,却蒙圈地挨了一个爆栗。
嗷。
这里是大庭广众,乖乖怕不是害羞了。
想到十万八千里开外,沈北依其实只是单纯的恼羞成怒,额头上之前冒了好多汗,亲了过后,万一舔一下嘴唇……
哎哟!
完全不能想象。
不打他打谁,不能等人家洗干净再亲吗?
神游天际的沈北依往前走,越靠近越反应过来不应该思考别的了。
尴尬近在咫尺,哪有空想别的事物。
可脑子这么想着,灵魂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出去,在周围来回晃荡就是不归体。
或许是潜意识就想要逃避吧。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尤其是这种事。
她现在脑子乱哄哄,心更加乱七八糟,除了一步一个脚印沉重迈步,似乎做不了任何事情。
跑不了,就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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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拐角,旁边有很多店铺,最靠近的是间汉堡店,速食十分钟内出餐,主要方便乘坐高铁或动车的乘客上车或者下了车后可以马上吃到热乎乎的吃食。
理所应当的,在高铁站候车室里的租金会很不便宜,连带着各种套餐和单点食物,比起外面都涨价不少。
炸物香气飘进鼻腔,令人馋虫大作,肚子咕噜噜直响。
沈北依其实不饿,但沈母一定要找个地方坐下聊,在没防备的时候迅速点了很多吃食,不给拒绝的机会。
等餐的时候,两人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僵硬。
沈母今天穿得特别正式,换句话说就是保守地得很,长到脚踝的浅蓝色连衣裙,什么开叉都没有,也不透明,上面就简简单单地圆领,什么花纹都没有,甚至连花里胡哨的首饰都没有,唯耳垂小珍珠散发莹白润泽的光晕。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朴素,但又不显得老土,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与往日打扮风格大相径庭,让沈北依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一个人竟可以一夕之间改变吗?
看向沈母的眼中闪过诧异,然后转瞬恢复平静,仿佛并没有察觉出沈母的异样般,脸上挂着淡淡微笑。
沈母意外的没有一直在耳边聒噪求原谅,只是用那柔和的眼神看着她,目光里有些怜惜、愧疚、歉意、疼爱、欣慰……
东西太多了,沈北依不知道她究竟想跟自己谈什么,因此,只是安静坐着。
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足够了。
沈母望着望着,眸中泛起水光,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温柔的笑意。
眨眼频率变快,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不是手机提醒餐已经做好,可以去点餐台拿去,她找到借口离开一小会儿,恐怕眼泪真的会忍不住流出来。
苦涩的,带着海风般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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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挞热乎乎的,刚出炉,外表酥脆,光是用指腹按一按都能听见美味的声响。
沈母就点了四个,连盒全推到沈北依面前,目光殷切道:“吃吧,趁热。”
嗓音夹杂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蛋挞又酥又嫩又滑,小时候的沈北依常缠着父亲在家附近面包店购买,一次也是四个,因为怕她吃多了不爱吃正常饭菜。
那时的沈北依总喜欢把蛋挞一点点咬,小口小口地,吃得很慢。
只能偶尔尝鲜,所以她很珍惜。
父亲总是在出去拉业务,可能好几天无法回家,为表歉意才会买。
现在看着面前的四个蛋挞,沈北依没急着动,抬眼,看着对面的女人。
沈母也在看着她,眼睛微红。
心中忽然有了答案,嘴唇嚅动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默默吃起蛋挞。
甜的,滑滑的,很好吃,也很暖胃。
垂着脑袋慢慢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沈母也没有催促,一直盯着瞧,好像怎么也瞧不够似的。
显然不是一个擅长掩藏情绪的人,眼底渐渐染上雾霭,眼泪在里面翻涌。
桌上其实还有很多别的,汉堡薯条炸鸡块红豆派炸鸡翅奥尔良烤翅土豆泥……
应有尽有,大概是把店里所有的品种都点了一份,生怕漏掉任何想吃的。
即便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候,沈北依一抬头马上抓纸巾擦脸。
她说:“碎皮粘在脸上了。”
一整张白色纸巾罩住脸颊,一切情绪都被遮挡,外界无法知晓。
纸巾裹成一团丢在桌面上,隐隐约约的,好似能看见未干涸的水分附着。
今天没下雨,她也没出汗,更不存在洗脸水渍存留到现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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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依吃不下了,语气随意道:“我不需要了,您打包带回去吃吧。”
望着一桌子快要冷却的炸物,还有对面一口没动,所以根本没有碎屑的垫桌纸。
她不是很确定,沈母喜不喜欢吃炸的东西,毕竟以前没见到过。
沈母没有回答打包的问题,反而柔声询问:“还要蛋挞吗?”
拿着手机,随时准备点单,仿佛只要沈北依说要,她可以把整个店的蛋挞都包下来,不管价格什么的。
这样的沈母,沈北依从来没见过,也从未感受过,她不禁失了神。
片刻,她摇头:“不要了,谢谢您。”
四个蛋挞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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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依想去点餐台拿个袋子把东西都帮沈母打包起来。
当个晚饭,也是好的。
沈母却制止她的行动,缓缓道:“不用了,我等下要赶飞机。”
声线温柔而沙哑,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沈北依愣了半秒,坐回位置上,片刻后回应:“哦,好吧。”
“我要去别的省了,离安梦很远很远,那边冬天会下雪,我想我会喜欢雪的,所以我大概会买一套一人居的小房子,养两只猫陪伴,一直留在那边看雪。”
沈母的话语轻轻柔柔的,仿佛不曾用过劲儿,又仿佛积攒了许久的话,一吐为快。
所有的字眼组合到一起。
她不会回来了。
沈北依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那一刻,心脏像被重物击中,剧痛蔓延全身,几乎麻痹。
好奇怪,不应该高兴的吗?
我应该高兴的呀。
可为什么……难过得想哭呢?
我知道了。
我有一只小猫,有一天它跑到别的地方去不回家,我很想念它,也生气它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回家,日复一日地坐在门口等待,任凭风雪侵蚀,冻得浑身冰冷,最后终于等来了它。
即便它回来了,可我很生气,想起来那些等待的日子,一度把它丢出门外,它一直赖在门外不肯走,我们互相伤害。
某天它又要走了,我却忽然有些舍不得,不知道是为了那些等待的日子不值,还是因为坐在门口的时候,情感掺杂交融到身体里面,产生了一丝共鸣。
我以为我习惯了一个人,习惯孤独,不管是谁,不管做什么,我都能坦然承受,不论是悲伤或是快乐。
但我现在好像又坐了门口,虽然只是短暂的,不会像从前一样停留太久。
可我还是摸到了那颗不停跳动的温热心脏,一下又一下,跟永动机一般不停歇运作,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我想念它。
沈北依紧抿着唇,强迫自己镇定,不让沈母看出破绽。
“祝您一路顺风。”
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艰难的,只能挤出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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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汉堡店,没有打包,手里空空荡荡的,跟心里某处区域一样。
沈北依没再说话,她往前闷头走,像是要进行一场时尚的不告别仪式。
“北依。”
沈母在背后喊她。
沈北依顿住脚步,回过头,脸上扬着浅浅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怎么了?”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就当是……为我送行了。”
沈母眼眶通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哽咽,喉咙发紧得厉害。
主动伸开双臂,迎向沈北依,像是在祈求,像是在恳请。
但不敢明确表达,唯恐惹得沈北依难过,哪怕她心里真的希冀得要命。
举着胳膊约莫有两分钟,对面女孩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目光都没变化。
眸子黑漆漆的,毫无焦距,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心里苦涩,正欲把手放下,不再继续这个尴尬而愚蠢的举动。
沈北依却突然动了,几步冲上去狠狠抱住了她,埋首在肩窝,不一会儿,肩膀那处的裙子布料湿润起来。
沈母僵硬了几秒钟,缓缓地,收回手臂,拥抱住怀里的女孩。
两人的身体都有些颤抖,呼吸粗重,似是压抑着极深的痛苦与思念,彼此都听到了对方的呜咽声。
那种感觉,就像是找到了一个避风港湾。
相拥了一阵,沈北依主动松开手,露出被她攥住导致皱皱巴巴的裙子后背布料。
缓缓勾起嘴角,朝沈母露出一抹比阳光更灿烂耀眼的笑容:“我抓住你了,妈妈。”
夕阳下的一百个数早就过了,一场捉迷藏经历了长长的岁月,终于宣告结束。
它恐怕是世界上耗时最漫长的一次捉迷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沈北依太笨了,她找不到妈妈。
但好在她还是抓到了,只是慢了一点点。
没关系,慢一点,也能到达终点。
沈母完全愣怔,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张着嘴不知所措,眼泪顺着脸庞流淌,滚烫灼伤她的肌肤。
“我可以许愿了吗?你答应过我的,会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北依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美丽的妇人,微弯着嘴角,眼底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泪珠模糊视线,她依旧认认真真地做真真地做最后一次请求,像是要和从前认真地告别。
“……好,好……妈妈答应你……”
沈母的嗓音嘶哑,说话间泪水越涌越凶,滴落在衣服上。
沈北依展颜一笑,如春风拂过大地,带来新芽嫩叶的勃勃生机,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心底的阴霾。
她笑得纯粹干净,像个天使。
轻轻踮起脚尖,沈北依凑到母亲耳畔,低语一番。
全程不过三十秒,却令沈母久久望着她的眼睛,似是看够了,而后猛地回身逃离。
背影踉踉跄跄的,跌倒了几次,又站了起来,拼命隐忍着什么,朝前跑去,一溜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沈北依静静伫立原地,盯着她的身影逐渐模糊成一个小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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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去咯。
要发车咯。
六人顺利检票进站,下电梯到达月台等候高铁进站。
沈北依一直牵着江千里的手,紧紧的,两人说说笑笑着,身旁是同行的伙伴们。
寂静的阳光从上头不规则透明间隙中洒下,照耀着他们青春洋溢的面孔,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出来。
沈北依回头去看,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仿佛有光芒在地上跳跃,欢欣雀跃,充满希望。
宛如她生命中流逝过去的时光。
磕磕绊绊的,终究会遇上灿烂的阳光,奔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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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乖乖?”
回过神来,高铁已经出发,目前是初驶阶段,正在不断提速,外头风景飞一般从眼前掠过。
沈北依都不知道刚刚自己一直盯着看,怎么没有眼花缭乱。
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已经开始,谁能拒绝在高铁上来一局精彩刺激的飞行棋呢?!
六人该参战的参战,该旁观吃零食语言输出的语言输出,但又不发出很大的声响吵闹到别人休息,热闹的小氛围只在他们那一块区域内蔓延。
江千里把人揽在身旁,低声轻问:“刚刚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沈北依眨了眨眼睛,转过脑袋靠近他,笑嘻嘻说:“想你呀。”
她学坏了,竟然学会调戏江千里。
效果不错就是了,男生跟大傻子一样,被哄得晕头转向,耳朵悄无声息地泛红,跟好兄弟们挤眉弄眼,炫耀的不要得不要不要的。
高铁载着六人,飞速行驶在轨道上,连突如其来的大雨都阻挡不了它。
下雨了。
其余人热火朝天的,只有沈北依扭头去望了一眼,窗户上蒙上层雾气,微微有些模糊视线,她只看清了远方的城市,还有不停倒退的景物。
不甚在意的加入飞行棋斗智斗勇中。
没关系,雨后总会天晴,这世上的烦恼也总归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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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敲击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是一曲节奏快速的交响乐。
它好似能带人穿越时空,跨越千山万水,抵达某个无法返回的时间节点。
沈北依的呼吸喷洒在沈母耳后,温热,带起痒痒的酥麻感。
一个愿望,一个要求。
无论提什么都可以,沈母已经准备好把全副身家都赠予她。
她却说:“妈妈,我希望你幸福。”
轻轻慢慢地,伴随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柔。
生命是一条漫长的旅程,有人到来陪同,也就会有人渐渐离开。
每个人的出现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带来的或许不一定是快乐,或许不一定是宽宥,可必然会留下难忘的痕迹。
沈北依不原谅,但她释怀了。
她选择,放过自己。
世上有无数人,唯有母亲带她来世上。
沈北依现在感到很幸福,她知道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
所以,妈妈,我也希望你幸福。
在没有我陪伴的情况下,也要幸福呀。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