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140章
沈母愣怔半晌。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北依。
目光太陌生，陌生到沈母不由打了个寒噤，心尖莫名升起一股凉气，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说什么呢？妈妈能要你的钱吗？妈妈有钱，妈妈卡里有一千多万呢，还买了一套小三居房，够咱俩和和美美一辈子。”
沈母说着，拍拍包包，神色骄傲。
穿金戴银，千万富翁。
看起来这些年在外面混得不错，那样就更不会后悔从前的狠心离开吧。
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可以买您喜欢的名牌包包和衣服，多好的事情，应该很高兴吧。
沈北依扯动嘴角，扯出一抹冷漠的弧度。
“哦，这样啊。”
她语气疏远，态度冰冷。
甩开沈母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沈北依朝前走，头也不回：“我先走了。”
“哎哎，北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妈妈带你去新房看一看吧，你挑房间，住主卧都行，我跟你讲那个主卧采光好，还有个飘窗，你坐在那边，可以晒太阳。”
沈母紧追着沈北依，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女孩抿唇，不答话。
“你放心，以后家务活妈妈做，绝对不让你沾手，你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我到时候看看找些好看的花种在阳台，你闲的没事可以浇浇水啊，陶演情操……”
竟然开始畅想未来生活，离谱程度直逼太阳打西边出来。
实在是听不下去。
沈北依顿步。
转身，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母。
她不明白，到底回来干什么的？
还买房子，是打算长期在这边？
联络感情，以后共享天伦之乐？
想笑。
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反而喉咙发堵，难受得厉害。
她缓缓闭上双眸，深呼吸几次，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平静。
问道：“您这次回安梦有什么事情吗？是来办事的吗？还是说觉得愧疚，晚上睡不着，想来补偿我一番？”
拜托，说你是来办事很快就走。
别再假惺惺！
别再继续折磨人了好吗！
“我……我不办事啊。”
沈母被她质问得脸皮发烫，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回来就是为了找你，顺便定居下来，跟你一起生活，以后再也不走了。”
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忐忑不安地咬下了嘴唇，精致的妆容被太阳晒得有些脱落，露出本来颜色。
“北依，妈妈知道以前做得很错，妈妈现在真的很后悔，你原谅我吧，咱们一家人重新团聚，妈妈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
“而且不是说着玩玩，妈妈房子都买好了，以后你上大学，假期不用去大伯父那里手气，直接回家，妈妈陪着你，好好照顾你，弥补当初犯下的错误，好不好？”
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声音却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句轻叹。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当初不该那么冲动，把你扔在那里，我真的知道错了，希望你可以给我机会。”
“妈妈求你了。”
说着说着，沈母突然蹲在地上哭泣，泪流满面。
“……”
“北依，原谅妈妈吧。”
沈北依站在一旁，沉默许久，任由她抱着自己腿哭泣，无法形容此刻心中感觉。
有点酸，有点涩，有点疼，还有点麻木，更多的是疲惫和倦怠。
生活已经开始好起来，你给我来这一处，除了隔应真的没别的了。
“您先起来，行吗？”她淡淡问。
沈母哭累了，抬头擦掉泪痕，哀怨地看着沈北依：“北依，你不愿意原谅妈妈也没关系，毕竟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恨我是应该的。”
“但是，至少给个弥补的机会，让我慢慢把错误纠正过来，好不好？”
“你想住哪间房就住哪间房，妈妈给你打扫卫生，给你煲汤做饭……你想吃什么，妈妈都亲力亲为给你准备，总之，只要你肯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尽全部努力改变你对我的印象。”
“好不好嘛北依，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北依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女人。
她的姿势卑微又谦逊。
仿佛小时候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北依，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请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保证以后一切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向西。”
沈母起身握住她的手，哽咽乞求。
沈北依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指。
小时候常羡慕别人家孩子牵着妈妈柔软温暖的手，每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总是羡慕得眼睛泛红。
偷偷摸摸拽着沈母裤管，想要牵牵，沈母却嫌弃外加不耐烦甩开她。
如今——
倒是反过来了。
风水流轮流转，真是讽刺。
在需要的时间不出现，错过了，再出现，将毫无意义，只是徒增尴尬。
她忽然笑了笑。
沈母见她迟迟不答话，还笑了，以为是自己诚恳认错起了效果。
于是更加殷勤：“北依，我们现在就去新房，给你收拾房间。”
沈北依伸手按住她肩膀，制止她拉着自己前进的步伐。
“等等，我有个问题。”
沈母愣住，不解：“什、什么问题？”
“你来找我，那你的丈夫和孩子呢？你要像当初丢下我一样，丢下他们？”
她问这句话时，语调极轻。
似乎只是随口提及，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沈母张着嘴巴，哑然片刻，艰难开口：“我、我没有丢下……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没结婚，当初那个孩子……后面……流、流掉了，走楼梯的时候不小心……”
“所以，我现在没有老公，没有孩子，只剩下你了，北依，妈妈只剩下你了。”
沈北依听罢，怔愣数秒，旋即猛然松开手，后退两步。
缓缓仰头看着蔚蓝天空，目光渐渐迷蒙起来，或许是被蝉鸣不止影响了心绪，她脑袋开始嗡嗡嗡作响。
“我从来没奢望过您会来找我，因为那是奢望，但是您真的来了，却让我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很惊讶。”
沈北依苦笑，眼眶通红，却没有流泪，表情平淡，甚至带着嘲弄。
“您是因为只剩下我了，再加上年纪上来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走在路上发现人家一家团圆，自己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想要孩子陪伴，所以来找我。”
“我是您无奈之下的选择，是您唯一能够寻求到的慰藉，对吗？”
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海里措辞混乱，逻辑不清，她索性一股脑儿说出来。
反正消不消化得了，都不是她的事情。
沈北依只知道自己很失望，失望到连悲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明明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永远处于两条平行线上，永远没有同行的机会。
说句实在话，她是希望沈母用尽全力来挽回自己的，哪怕很烦。
她卑劣的希望痛苦可以转移到沈母身上，让她也尝尝当年自己承受的痛楚。
这样她还能骗自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沈母曾经爱过她，沈母也不算彻底抛弃她，也许只是暂时不方便联络，或者是遇到别的困难。
但是，没有，全都没有！
自己依旧不是第一选择。
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觉得自己被耍了！
时隔多年，又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沈母闻言脸色骤白，眼神慌张，急忙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
她紧抓着沈北依的胳膊，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或许内心里都认同了那个说法。
“不是这样的？那这么多年，您没结婚，没小孩，大可以早早回来找我，您怎么没回来？您为什么没回来？您没回来啊。”
冷静的声音陡然尖锐，透出几分歇斯底里，令人恐惧。
沈母吓得浑身哆嗦，颤抖着唇瓣，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她才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她：“对不起……北依，妈妈对不起你，但是妈妈真的……没时间，北依，妈妈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借口！”
“没时间，你做什么了你？来跟我讲讲，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嗯？”
沈北依突然发疯一般，揪住沈母的衣领质问：“你不是说你没有老公，孩子也没有了吗？既然如此，你怎么会没时间！”
一直纠缠，思绪全乱了。
那就别怪她发疯。
本来还懒得追根究底，但现在她突然不想继续忍耐。
她必须问个明白。
为年幼的自己问个明白！
寄人篱下，吃不饱更别提吃菜，一年一年地受欺负，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委屈了自己，还被人当成傻子一样骗。
现实未免太残忍了些。
虽然过去十几年里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其实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那些阴暗的记忆就会钻出来折磨人。
童年阴影一直扣着那颗九岁的心不放，叫嚣着要拖下深渊，要把她压垮。
如果沈母不来，也许这份伤害会慢慢减弱，最终归于沉寂。
可是她偏偏来了。
沈母显然没料到女儿竟会如此激动，一时愣住，竟然忘了反应。
沈北依双手死死攥住她的衣服，咬牙切齿：“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老公，有没有孩子？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过得有多难！”
她嘶喊出声，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愤怒与悲痛全部宣泄出来。
那个躲在角落里小小的自己，一次次被推到绝境边缘，她或许想要的是一句迟来的对不起吗？或许不是，她只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化作泡沫消失在阳光里。
那样就不会痛了。
-
想要一个回答结束这一切。
可惜，这一次，沈母并未如约回答。
沈北依盯着她的眼睛，想要读懂她眼中的犹豫与挣扎。
什么都看不懂。
沈北依忽然觉得疲倦极了，整个人好像陷入黑暗沼泽中，越挣扎，陷得越深。
“算了……”
松开衣领，后退好几步，她抬起手臂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轻叹一声：“没关系，您不愿说就算了。”
无视所有呼唤，全力奔跑离开，到了好前面一个拐角才停下，大口呼吸，胸膛剧烈喘息。
一番争吵，耗费了她太多精力。
这时候已是傍晚，夕阳西下，染红半边天际，余晖照耀下的城市美轮美奂。
沈北依靠墙蹲坐，捂住耳朵，将头埋在膝盖上。
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的童年记忆。
孤独，惶惑，不安，彷徨……
每一幕，都让她觉得无比窒息。
缓和良久，等心情稍微恢复些许，她才站起来，发现——
特么的书包丢在那边了。
满脑子都是快跑，一激动，书包摔地上，现在还得去拿回来。
痛苦地闭上双眼，犹豫着要不要去拿回来，毕竟是江千里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很珍惜，又怕再碰见沈母。
这事儿闹得。
现在回去碰见不得老尴尬了。
刚发了一波脾气，马上回去撞上感觉脚趾头都要抠出三室一厅。
沈北依觉得这日子真心没办法过了。
纠结了半晌，她终于决定先去把东西拿回来，说不定人已经走了呢。
疯狂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走回去，远远瞧见沈母还没走。
但不是一个人，她身边围了一群大汉，凶神恶煞地挡着沈母的去路，一副准备随时打架的模样。
离开不到二十分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