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
高考结束,放飞自我开始。
把咬手帕的江千里丢在家里,沈北依来找陈甸甸说小女生们的悄悄话。
商量着要去哪里玩一圈,否则也太对不起压抑着写题的几个月。
陈甸甸的父母还是那样,刚开门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女儿做错了什么事情,人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脑回路,总觉得自己女儿会在外面惹是生非。
陈甸甸的房间回归原本的凌乱,衣服堆积在椅子或者柜子上面,桌面摆满了她爱的手办或者漫画书,来她家里补习时的整洁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如今连在季清柏面前装一下都懒得了,距离感消失,爱意更浓,装模作样的心思少了许多。
楼上一直没卖出去的空房子如今在装修,叮叮咣咣的响声听得人烦躁。
而陈父陈母坐在客厅抱怨的声音传进卧室,持续了好久好久,沈北依以为他们会上去询问或告知一下,不要同时进行那么多吵闹的项目。
可惜他们除了坐在自家客厅里吐槽,完全没有别的动静,就像那个屁股粘在沙发上,不肯挪动半分。
“我都习惯了,他们也就在家里耍耍威风,窝里横,出了门,哪怕是别人的错,他们都能低声下气赔笑脸着道歉。”
陈甸甸倒是很看淡这件事情,不过想到自己爸妈每次都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心里就很郁闷。
父母总说,他们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的父母总要她也跟着他们学,一样的行事风格,一样的处事态度。
陈甸甸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没能成为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孩,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然而她没想到,一个人能对另一个陌生人如此卑躬屈膝,以致不惜把她贬到尘埃里,随便糟蹋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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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北依安抚着陈甸甸坐在沙发一角,目光望着正中央季清柏的父亲。
带着警惕和蓄势待发。
嘛呢?
找上门来?
和恶毒后妈一个套路?
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自从找机会把后妈王洁净身出户,季父的注意力转移,全身心开始关心自己儿子。
岁数到哪里了,精力一点点从拼命挣钱转移到子孙后代的事情。
知道季清柏和陈甸甸关系非同一般,趁着还没回到国外,特地搬到这边来交流一波感情,楼上那户叮叮咚咚装修的人家,就是他新买的。
一点都不觉得浪费,哪怕只在这里住三天,能让儿子觉得自己在关心他,季父觉得自己花再多钱都值得。
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很爱季清柏的,并没有想用季清柏去联姻,获取最高价值利益的想法。
“您喝茶,您喝茶。”
陈父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黑衣保镖,赔着笑脸招呼,姿态放得比谁都低。
简直可以称之为奴颜婢膝。
那副样子看得陈甸甸直皱眉头,恨不得上前臭骂一顿,让他收敛自己的德性。
“你别紧张。”季父看出陈父的局促不安,笑呵呵说:“我就是过来看看,毕竟我们家俩孩子关系最好不是。”
态度谦逊,温文尔雅,一点看不起人的架子都没有,陈父放松了些。
不过仍旧是拘谨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挺得笔直。
“这不快到中午了吗?不知道季先生想吃什么菜色呢?我让贱内现在出去买,买新鲜的,虽然……呵呵,肯定没有大厨做得好吃,不过也算是家常便饭,尝尝,还希望您不要嫌弃呀。”
说不到两句,又想起身服务一二。
“哎哟,不用麻烦啦,我就过来随便坐坐,等下还要回去处理一点事情。”
季父忙拦住了他,笑容满面道:“别这么紧张,我也就是想和你聊聊,谈谈孩子的事情,清柏这孩子从小就独立,平日里也没怎么和我相聚。”
“所以啊,难免就显得冷漠了些,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是要替他担忧一番的。你也不用紧张,我们都是做长辈的,不存在隔阂什么的,就是闲扯一些家长里短。”
季父说得诚恳,气场亲和力爆棚。
陈父却越加惶恐了,额头冒汗,不停擦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话家常时,全程屁股没怎么挨着沙发,纯纯靠腿部力量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跌落到地板上。
除了附和就是点头,指望陈父发表些什么建议或者提出什么看法。
难。
太难了。
比让他去当街砍人还难。
话题是需要两个人互相交流才能支撑起来的,纯一个人说,另一个人也无法继续。
季父一个如此出色的商人,察言观色最基本的东西早就掌握得炉火纯青。
见对面人已经被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心虚得厉害,季父适时地停止了这场毫无营养的谈话。
看着陈父紧绷的肌肉线条,他暗叹一声,果然,还是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吧。
比起陈父,季父更喜欢陈甸甸,坐在旁边虽未发言,但不卑不亢,很有定力。
看得出非常生气,眉梢挂满了不满,却没有直接上来打断,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给陈甸甸留足了发泄的余地。
临走时给陈父抛了一个眼神,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想表达自己对未来儿媳妇的满意与欣赏,就是不知道陈父理解成什么了。
沈北依环顾一圈,摸了摸陈甸甸的脑袋,轻声告诉她慢慢讲,也提起书包告辞。
回去正好能赶上江父做的牛肉煲,已经在家庭小群里问了好几回什么时候到家了。
就算不因为那个,再一个。
试问你去到朋友家里,朋友家里在吵架甚至在打架,你坐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尴不尴尬?
反正沈北依觉得尴尬。
有些事情可以参与,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因为别人帮不了,而自己必须坚强起来,拒绝懦弱不选择退缩。
陈甸甸目送沈北依消失在玄关处的背影,待大门落锁的声响完全结束。
她瞬间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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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干什么呢?是别人家奴才吗?坐立不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一脚踢翻黄木椅子,陈甸甸怒气冲冲,一点都不掩饰对于父亲的嫌弃和鄙视。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真的是内心的真实感受,全程看下来,相当丢人现眼!
陈甸甸其实不要求自己父母有什么优雅的气场,举止谈吐有多么气度不凡。
那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她从不奢望。
好歹也像个人一样吧?!
只差跪在人家脚边摇尾乞怜!
“你什么态度?我是你爸!”
陈父也动了火气,站起来,瞪圆了眼睛,“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么丢脸还窝囊吗?!”
指责自己女儿的语气,倒像是她做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陈甸甸气极反笑:“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音调猛然拔高,刺破飘满茶香的空气,震慑着周围的一切。令客厅的气氛陡降。
一直旁观的陈母终于开口,上前拉了下女儿的衣服,道:“别跟你爸顶嘴,你就是个暴躁脾气,有话好好说,今天的事,确实是你不对,你应该听听你爸怎么说嘛。”
话里话外偏向丈夫,似乎认为是陈甸甸错在先。
夫妻倒是恩爱有加,孩子就好像一个意外,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带给他们家庭生活的惊吓,也让他们的生活陷入巨大的困扰。
陈甸甸心底一阵抽痛。
这些年来,伤痕累累的记忆早就刻进骨子里,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磨灭的,何况现在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冷静下来,淡淡说:“行,既然妈都这么说了,我就听听看。”
说完坐在沙发上,等待陈父的回答。
陈父也在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缓缓吹了一口热气,才慢悠悠地说:“不许再跟你那个男同学来往,人家家庭什么条件,那是门当户对吗?你配不上人家。”
“你哪里都比不上人家!人家是世家公子哥儿,你呢?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警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表情极其轻蔑,在他眼里,女儿还是那个肥肥胖胖、傻乎乎、一无是处的人,永远都改变不了。
对于陈父来讲,季清柏不是良配,因为他在季父面前只能卑躬屈膝,不高兴也强颜欢笑,这令他很不爽快。
他甚至希望陈甸甸找一个没文化家里还穷得,至少女婿来看岳父的时候,会是低三下四的讨好模样,他就舒坦了。
优越感是靠对比的,有比较才能凸显差距,这就是陈父的恶趣味。
为人硬气不起来,只能靠欺负家里人寻找存在感和高高在上的快乐。
可惜陈甸甸的性格,注定她不会忍耐这种欺辱,只会将愤懑和委屈藏在心底,积攒力量一次性爆发。
“我是不是癞□□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还有,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一字一顿地说道,眸光冰凉。
绝不会把自己的婚姻寄托在别人身上,她的幸福,必须由自己争取。
“我是你爸,我凭什么不能管你?”
“我不稀罕!”
陈甸甸一把夺过父亲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渣四溅,碎片飞舞,一地狼藉。
陈父被吼蒙了,愣了半晌,气得脸红脖子粗,“啪”的一巴掌甩到陈甸甸的脸上。
随即破口大骂:“逆女,我是你老子,你居然敢吼我,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你……你简直要翻天!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啊?!”
他越说越激动,抬手欲要打第二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客厅内部,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
陈甸甸头回回击了父亲,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父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仿佛见了鬼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
“你竟然敢打我?”
指着陈甸甸鼻尖,气得浑身颤抖,“你个逆女!你居然敢打我!我……”
“啪!”
一耳光又重重扇在他另一侧脸颊,这一次,陈父两边脸都肿了起来。
陈甸甸收回手,目光平静,声音平稳地说:“从小到大,你打过我多少回巴掌,还记得吗?怕是数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吧,每一次你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分缘由,只是因为自己不痛快,就肆意妄为的殴打别人,如果这次我不打你,明天你就会拿刀砍我!”
陈父张着嘴,呆滞地盯着女儿。
他没料到女儿竟然敢还手,而且还说出这样的话。
他忘了,人是会长大的,随着时间变更,陈甸甸已经不是那个被他随便呵斥,任他欺负的小姑娘了。
噩梦,总有一天会逃脱。
转身要回房间,陈母红着眼眶,抓住陈甸甸的胳膊,哽咽道:“你别跟你爸置气,有话好好说……”
陈甸甸停下步伐,却并未回头,仰头深深看了眼天花板,“妈妈,我再问你一遍,这些年你也没少挨打,跟着我爸低声下气的,为什么不离婚呢?”
陈母怔了下,旋即摇摇头,“我是为了你啊,我们走了能去哪,能干嘛?你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需要父亲的疼爱……我不能拖累你……”
陈甸甸扯扯唇角,眼神暗淡下来,最后挣脱母亲的桎梏,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每年都至少问你一遍,从三岁一直到十八岁,你的回答从来没变过。”
语气柔柔的,像是在诉说一段沉浸许久的故事,又像是在哀悼某些逝去的东西。
“可是妈妈,你不是为了我。”
“你说的父亲的疼爱,是指一次次羞辱和谩骂殴打吗?你说的一个完整的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妈妈,不对啊,别人家不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是普通人,可行的端坐得正,不欠钱不犯法,人家走在大街上都是堂堂正正的,一点不怯懦,不像我们家,弯着腰好像做贼似的……”
“我很早以前就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不和谐,想法完全不一样,还非要待在一起。”
“妈妈你也总跟我讲,一个家庭和睦的重要性,我也听进去了,可你似乎不该跟我讲,因为每次先挑事破坏氛围的,是你口中爱我到无以复加的爸爸。”
“从始至终,你都是为了你自己。”
“你和爸爸,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哪怕事后你会偷偷买很多零食给我吃,哄我开心,可我挨打的时候,你从未伸出过援手。”
轻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寂寥的夏风中,带走她全部的力气。
陈母怔住了,看着女儿孤单的背影,忽然觉得很陌生。
站在原地,满脑袋空白,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陈父则是恼羞成怒,指着陈甸甸的方向大声嚷嚷:“反了反了,你这个忤逆女,翅膀硬了是吧!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陈!”
陈甸甸没哭,也没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父母,索性回了房间。
听到外面传来乒乓乱响,慢慢躺在床上,闭紧双眼。
她不担心。
房门质量很好,以前为了防止她跑到外面去玩,特地翻新过一遍。
所以,就算陈父再怎么使劲捶砸,都不会有丝毫损伤。
所谓的父爱,或许是她曾经渴望过太久的奢侈品,现在,她只想唾弃。
正在她茫然却又无法入睡之时,听见门外传来不太一样的动静。
快速拉开门一看。
母亲和父亲缠斗在一起,更准确来说,是瘦弱的母亲不顾一切抱住父亲大腿,阻挡着他挥拳落脚,让他无法抽出脚踹门。
“你放开我!”
父亲大声嘶吼着,拳脚并用,疯狂地想要甩开母亲。
但是陈母却拼尽了全力阻拦,甚至,还咬破了舌尖,逼迫自己强撑着,绝不让丈夫伤害到孩子。
陈甸甸站在门框边,惊讶又心酸。
不到三秒钟后,她果断迈出步伐,冲向打斗的两人。
她知道,这一次自己不再孤军奋战,这一次的结果,肯定会有所不同。
生活似乎总是如此,在绝望之际,给予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叫人不至于马上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稍微松了口气。
比起陈家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季家展现出了另一番没有硝烟的战场。
狠戾,冷漠,无情的。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