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最近沈母一直早出晚归，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着，到了暑假，艳阳高照的日子。
风扇一直对着吹，发出细微的噪音，沈北依依旧觉得很热。
身上一直冒薄薄一层汗，黏腻得慌。
沈北依坐在凳子上，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她不是不想看动画片，只是开电视机要用电，一旦本月电费超标，母亲肯定会臭骂一顿。
白云朵朵，蔚蓝如洗。
如果不那么热，是个很适合出门游玩的天气，现在却只能待在家里，闷得慌。
门锁有动静，沈母竟然回来了。
沈北依急忙望了眼挂钟，才四点半，平时最早也要到六点多才回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站起身慌慌张张去关风扇，紧张的帮忙提东西，害怕因为开电器，沈母会火冒三丈发脾气。
可惜风扇的扇叶没有马上停止运转，沈母眼睛随便一扫，就发现了。
忐忑不安地提着一堆菜，沈北依来不及惊奇母亲竟然会买这么多好菜回家，满心满眼都是觉得自己要挨骂了。
吹了半天风扇，现在倒是更热了。
谁料——
沈母轻笑了声，淡淡道：“不就吹个风扇吗？看把你吓得，我还能打你不成？”
心情极佳地哼着小调去厕所，完全没有发火的迹象。
沈北依蒙了。
母亲这样，跟平时截然不同。
于是沈母出来时，她还呆愣在原地，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厉鬼。
沈母走上来，抬手捏了下女儿的脸蛋，笑问：“傻掉啦？发什么愣？我今天买了好多菜，有肉有鱼，露一手给你尝尝，你去把风扇开开，看电视去吧，不用你打下手。”
异常到叫人怀疑她被夺舍了。
脑袋空空的，被推到沙发边上。
一阵凉爽扑面袭来。
才缓过劲来。
沈北依不放心，试探性地问：“你……没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呢？”沈母好笑地问，旋即叹息着摇摇头：“难道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那种喜怒无常的妈妈？”
这话说得，沈北依哪敢承认。
赶忙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沈母失笑地揉揉她的头顶，宠溺道：“行啦，快看电视，别老盯着妈妈，搞得我怪紧张的，做饭会做不好吃。”
转身进了厨房，背影温婉而祥和。
沈北依坐在沙发上，拿遥控器换台，却总感觉不太对劲。
人哪能变这么快的，上次母亲变这么快的时候，还是误会买包那次。
最后还是本性毕露，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甚至闹了整整一个月的别扭。
而这次……
可自己什么都没有，能图什么呢？
心里有事，对于以往非常喜爱的动画片，沈北依都看不进去。
时不时扭头去看厨房方向，再摸摸沙发质感，确定身处现实而非梦境。
风扇，电视机喧哗地播放，厨房里妈妈做饭的叮叮当当声。
风吹着摆动的窗帘，屁股下柔软的触感，还有妈妈新端上来的小番茄。
是夏天，是幸福的感觉。
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温度。
沈北依突然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将目光落在电视机屏幕上，努力克制住哭泣的冲动。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需要好好消化一段时间。
但不管怎样，日子似乎渐渐有了盼头，充满光亮的希望在前方等待着。
吃饭时，沈母一直夹菜，受宠若惊的沈北依也给她夹。
发现碗堆得满满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倒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好，该有多好。
-
和母亲已经和睦相处了三天，昨天约定好今天要去动物园玩。
沈北依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需要带的东西，洗漱整理好，才轻轻敲了下房间门。
迎接而来的，不再是砸东西和咒骂，而是沈母略显疲惫，但笑盈盈的脸庞。
“起来啦，稍等我一下，我穿好衣服就去给你做早餐。”
“不用，妈妈我已经做好啦。”
沈北依指了指餐桌上摆放整齐的几个餐盘，新裙子上粉色小蝴蝶衬得她愈发娇俏可爱。
因为要和母亲一起去动物园游玩，她现在一整个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
欣慰的点点头：“嗯，懂事。”
说着，沈母走过去，伸手揉了揉沈北依的头顶，像在抚摸宠物一般，眼眸里盛满了怜爱与疼惜。
沈北依怔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心底暖洋洋的，忍不住靠在母亲怀里撒娇。
贪恋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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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带孩子来动物园参观游玩的不少，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沈北依和沈母已经走了快一个半小时，途中除了站着观看，没坐下来休息过。
此刻找了个阴凉位置，两人准备坐着歇会就准点去看海洋馆里的表演。
对面正巧是羊羔的参观景点，不需要刻意抬头，也能从木栅栏宽大的缝隙中看得清清楚楚。
工作人员在引诱大只的成年羊到另一块单独的区域，而年纪尚小的羊羔留在原地。
分开养。
两个区域。
或许是为了断奶之类的事情吧。
沈母忽然开口：“你看，孩子和家长也不一定非要待在一起的，对吗？”
“这些羊为了吃更多更新鲜的草，跟随工作人员去到另一边，它也是为了自己填饱肚子，没什么错，不是吗？”
沈母的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很简洁明了，但其中深层含义却并未说出来。
沈北依沉默片刻，轻轻“哦”了声，低垂眼睫遮挡住瞳孔里划过的思绪。
周围树叶婆娑，微风徐徐吹过。
是个很好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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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洋馆里出来，人群挤得要死，沈北依和沈母不知不觉走散了。
站在下坡路旁张望等待，沈北依还怕别人看不见似的，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挥手。
她瞧见了母亲，母亲似乎也瞧见了她，隔的有些远，她没看清。
但沈母脚步不停，丝毫没有拐弯走过来的意思，大阔步往前直走。
一眨眼便离得越来越远。
“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沈北依急了，自己追赶上去，喊得嗓子破音，终于抓到了母亲的胳膊。
沈母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拧成川字：“你跑哪儿去了？害我到处找你，差点就错过，这动物园这么大，我去哪里把你找回来，不许乱跑了知道吗？”
俨然一副慈母教训顽劣女儿的姿态。
沈北依乖乖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不确定的，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刚刚，有找自己吗？
为什么看起来，是急着要丢下自己呢？
……
-
因为去得早，所以回来的也早。
沈北依被安排进厕所去先洗澡洗头，一身臭汗，黏糊糊的很难受。
边搓泡沫边哼歌，心情很好地把泡沫放在掌心玩，导致耽误了时间。
足足磨叽了半个多小时。
赶紧冲好水，湿着头发像个小狮子一样，跑出来跟沈母解释。
“妈妈，我洗得有点久了吧，对不起，你快进去吧，我给你拿衣服和毛巾。”
“别慌，你先过来。”
坐在沙发上的沈母半边脸藏进余晖的暖光里，嘴角含笑，眼神里却透着认真，沈北依莫名其妙走近了些。
“怎么了妈妈？”
“你坐下，妈妈跟你聊会儿天。”
沈北依听话照做，却在坐下的同时，隐隐约约觉察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她忽然不想听话，想强制性把母亲推到厕所去洗澡，然后一起做饭，边吃边看电视，为今天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来，你把脸面对着我。”
沈母为女儿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可以轻易仰头，对视自己的双眼。
“我们家北依都长这么高啦。”
拉过沈北依的手，握在掌心，声音低低柔柔的，仿佛能融化冰山。
“我记得你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这么小一点，坐在学步车里，跟在你爸爸身后，摇摇晃晃的，特别讨喜。”
“你爸还挺喜欢抱你的，可你总是不安稳，老踢他，把他烦死了。”
“那时候，就盼着你长大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没想到，一下子，都九岁了，我们北依现在这么懂事，乖巧，妈妈真为你骄傲啊。”
沈母的手指保养很好，没有老茧或者伤痕，修剪整齐的手指甲油泛着淡淡润泽的光芒。
抚摸到脸上的时候，有股细腻温热的触感，令人眷恋。
可沈北依此时却无暇享受这份美好，脑袋嗡嗡作响，全是母亲说的那些话。
她很聪明，从小到大都很聪明。
隐隐约约猜测到些什么，只是潜意识拼命抗拒，想要砸碎击沉去逃避。
不要。
我不要。
-
“北依，妈妈好像从来没陪你玩过游戏吧？不如……我们玩捉迷藏吧，你如果抓到妈妈，妈妈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沈母提议。
闻言，沈北依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那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叫人心慌。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她立即摇了摇头，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哽咽，“没有，我愿意的。”
用力抿唇，极力压抑着内心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常。
“你数一百个数，然后再睁开眼睛，准备好了吗？”
让沈北依面对房间雪白墙壁，沈母在身后叮嘱她：“千万不能回头偷看哦，不然，妈妈会生气的。”
“嗯，我不偷看，我绝对不偷看……”
她努力装出轻松愉悦的模样，心脏咚咚狂跳着，耳朵里充斥着巨大的回响声，宛如一场暴雨。
“100，99，98，97，96，95……”
沈北依念得很大声，像是故意让自己忽略掉某些东西，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秒针不等人的旋转，时间总也不会停留在某一时刻冻结时空，它仍旧向前飞奔着，不会因任何外部因素而改变轨迹。
“5，4，3……2……1……”
无论再怎么拉长尾音拖延时间，一百个数终究还是数完了。
沈北依缓缓回头，望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客厅，怔怔地，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与失落，还有难掩的悲哀。
喃喃问：“妈妈呢？妈妈去哪儿了？妈妈是不是躲在房间里睡觉了？”
一步一步地，走到母亲房间门口，没有上锁，很轻易地就能扭开。
被风吹的摇晃的纱帘，轻飘飘的，光线却轻轻松松穿透进来，照亮沈北依一只眼睛，黄色的光晕在眼底跳跃。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她抬手，按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灯，再按一下熄灭，反复几次，才彻底放弃挣扎。
一室寂寥，寂静的令人窒息。
她呆愣地盯着那张被子叠得非常整齐的床，伸手轻轻碰触，软绵绵的触感，带着阳光的暖意。
很确定，妈妈离开了。
因为那个放满重要物品的柜子，居然能够直接拉开，展现出空无一物的内部空间。
除了重要物品，她什么都没带走。
包括自己。
-
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张纸条，里面夹杂着一张沈北依很熟悉的纸币。
红色的一百元整钞。
【北依，人离开谁都能活，没谁失去谁天会塌下来，你要坚强，要勇敢，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妈妈相信你能行，书柜第三排的蓝色本子里有亲戚们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幸福。】
松开手，任由纸条飘到进沙发底下。
沈北依慢慢蹲下身，双臂环住膝盖，埋首于腿上。
她没有哭。
甚至面无表情，可心里的痛苦，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张红色的一百块被她攥得紧紧的，揉成一团，皱皱巴巴，再也无法彻底平整。
在夕阳完全没入山脉，黑暗吞噬世界之际，沈北依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确实是，被抛弃了。
或者说，她放走了不愿意留在身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