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深夜的医院并不宁静，医护人员穿行在走廊里，匆忙忙忙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来看急诊科的患者更是不少，各种嘈杂声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吵闹。
唯有手术室那条走道是安静的，仿若与世隔绝，无法渗入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沈北依坐在江千里大腿上睡觉，呼吸匀称，隐藏在宽松校服下的，是已经浮现的瘀肿和青紫痕迹。
上了药，却不能马上见效。
整张小脸埋在男生颈窝旁，露出来的眼睫毛时不时轻轻颤抖着，呈现出睡得不太安稳的迹象。
大概是做了一个不甚美好的梦。
江千里垂眸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孩，眉头皱着，双臂收拢，将她圈的严实，像是怕她被冷风吹走了似的。
抬起手指抚平她眉宇之间的褶皱，心里泛酸，不由得叹口气。
不该去食堂的，应该等她一起去，要不是发了消息，自己急匆匆赶来，恐怕……
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他的心就忍不住疼到抽搐，眼眶不自觉红了。
憋得辛苦，一旁跟着来照顾的陈甸甸别过眼，片刻后将季清柏兜里的纸巾掏出来，伸手递了过去。
她也是怪自己。
为什么不等沈北依一起，而是跑去看季清柏打篮球，如果自己不走掉，哪怕陪她一起打扫，结局或许就不同了……
愧疚和自责只能深深藏在心里，不敢表露一丁点。
“谢谢。”
江千里道谢，将眼泪逼退，接过纸巾胡乱擦拭一遍。
关心和爱，都给到沈北依。
对比起来，躺在手术室里的李萌萌竟无一人关切，也是可悲可叹。
人总会不自觉偏向自己更亲近的亲朋好友，是天性，是本能。
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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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长长的通道一直往外的拐角处，一堆学校领导和老师聚集在那，七八个人站在那里，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跟要出去干什么坏事一样。
“事态很严重，里面躺着的有个学生是……要不是她父亲去外地开会，早就带一堆下级领导到场给我们一通训斥，以后还打声招呼，给我们学校穿小鞋也说不准啊！”
“哎哟难办，这次可真是难办，要是没大事还好，如果身体出现什么问题，那就麻烦了，搞不好连校长都要受牵连。”
“你说这事怎么就弄成这样呢？唉……”
“还不都是一班的周磊，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出这些事情！成绩这么好有什么用？连做人都不会，猪肉不如的东西。”
“对，张老师，你作为一班班主任，怎么也不管教好学生？现在做出让全校师生都陷入困境，简直丢尽咱们学校的颜面！”
“影响恶劣，让学校蒙羞，你告诉我，要怎么跟家属交代？”
一群或老师或主任的人嘀嘀咕咕，心情都不是很美妙，这也算他们的失职。
学校里的一个致命漏洞，未能及时整顿，导致今日的结果。
急于想推脱主要责任，七嘴八舌地把罪名扣回到一班班主任头上。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关心关心我一班的另一个孩子好吗？据沈北依所说，她才是主要受害人，你看看她被打的，鼻血都流出来了，再晚一分钟，怕是命都没了吧？你们只顾着里面那个领导家孩子，是不是都疯了啊！”
到耳朵下面一点的学生头短发凌乱，乱糟糟的像鸡窝，一班班主任已经下班回家，而后接到消息一路上丝毫不顾形象，拼命催促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吓得魂飞魄散，这才赶到医院。
本来精神就够紧绷，这会儿又听到这么多责备，当即怒从中烧。
周磊有错谁不知道，那是必须报案的程度，可一班还有另一名学生遭殃了，这群人不仅不担忧，反倒先来质疑自己这个当班主任的工作失职，简直岂有此理！
越想越急，越急越来气，整个人几乎要炸裂，恨不得冲上去揪几个领导的衣领骂他们几句。
她担心呀，很多个方面，自己的职业生涯，孩子的健康状况，自己班学生做了错事接下来的命运。
在众老师主任焦急不安等待的过程中，校长终于穿着丝绸睡衣一路小跑了过来。
姗姗来迟，但好过不来。
宽松的睡衣挡不住圆圆的大肚腩，腆着的啤酒肚随着奔跑的动作左右晃悠，满额头的汗水，胸脯剧烈起伏着。
“校长，你可来了！”
众位老师纷纷迎了上去。
校长摆摆手，喘了两口气：“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出大事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我刚从家里过来，不清楚啊。”
早睡早起身体好，他一直遵守着，所以教导主任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进入梦乡，美美地做一个好梦。
听到出大事，其中还牵连到重点关注的几个学生，顿时吓得瞌睡虫全无，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开车赶来。
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前二三名，一个家庭背景特殊的。
前两者是学校这一届高三为校争光的骄傲，稍有闪失直接影响招生源和升学率，后者更不用说，家庭背景强硬，如果出什么意外，他们学校都得吃挂落。
别人羡慕他灵南三中群英荟萃，殊不知他愁得头发大把大把掉，生怕哪个环节出现纰漏，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秃的都快没头发了。
一番详细询问后，校长也是惊讶万分，没想到学校里竟然发生这种事。
那个脸一下子拉下来，如狂风骤雨般的批评道：“怎么管理的？！一班的周磊怎么会惹出这档子祸事？开除！必须开除！要把负面影响压到最低，绝不姑息，否则，我们学校的威信何存？我们一直树立的良好教风何在？以后还如何教学育人？！”
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校长的火爆脾气瞬间展现无遗。
众老师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半字。
“开除那是必须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属于女性的嗓音，不刺耳，但其中带着浓浓的怒气，叫人听了心肝都颤抖，不寒而栗。
回眸去看。
一堆保镖模样的黑衣人，乌泱泱的好像要去杀人放火打群架一般，簇拥着中间的女子朝这边走过来。
女子穿着得体，一身手工裁制的白色套裙，长腿笔直修长，脚踩五公分高跟鞋，气势汹汹。
年纪看起来是某位同学的母亲。
带这么多人前往，来者不善呐，至少不可能是来闲逛一圈的。
女子走过来，目光阴冷地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校长身上，冷哼道：“你就是校长？！”
胖胖的气质很好认。
校长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您、您好……”
这么凶，气势这么骇人，他有些怀疑是李萌萌的母亲，所以姿态放低。
“你好个屁！”
女子厉声呵斥，眼睛瞪得老大：“你们学校到底是怎么搞的？！你们不是号称安梦最好的高中吗？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没完！”
校长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吭声。
内心那个猜测他直接确定，他认为这就是李萌萌的家长，不然哪个普通人的家长会带这么多保镖来学校兴师问罪，而且看上去来头很大的样子。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地赔笑着，心里祈祷这位夫人千万别再闹了，他承受不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手术室门口。
季清柏方便行动，他去医生办公室讨了好几杯温开水，正巧沈北依睡醒，由江千里慢慢给她喂，宛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生怕磕碰了她一星半点。
“谢谢……”
很难听。
沈北依嗓子哑到几乎说不出个完整的字眼，先前尖叫得太厉害，伤了喉咙，现在像被刀片划破了一样疼。
江千里见状，拼命眨了好多下眼睛，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安慰她：“乖乖别说话，喝点水润润嗓子，很快就会好的。”
“嗯。”
沈北依乖巧应着，喝了大概两杯，嗓子总算舒服了一些。
瞧见有一堆人大步流星地奔这边来，窝回颈窝的同时，好奇打量观察着。
谁料——
她看到一个曾经在人家面前展现过演技的，那人还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甩了季清柏一巴掌，清脆又响亮，啪的一声，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怔住了。
季清柏捂着脸颊呆愣了几秒钟，而后缓缓转头，目露凶光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句：“你凭什么打我？”
沈北依赶紧给不明所以的陈甸甸发消息，防止她和她男神挨欺负：【恶毒后妈！我跟你说过的那个！】
来的女子正是给了三千万却一点好处没讨到，季清柏的后妈。
此刻她一双眸中仿佛要迸发出火焰，指着季清柏鼻子，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道：“我凭什么打你？你是怎么照顾人的？萌萌现在躺在里面抢救，你心里高兴了吧？再也不会缠着你了，你是不是盼着她死啊？！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不分青红皂白地谩骂，令季清柏心中积聚着怒火，拳头攥得咯吱响，似乎下一秒就能冲上去打断对方的骨头。
女人流露出的感情有些微妙。
沈北依听到此番话，微微眯起眼睛，思绪飞速运转起来。
李萌萌受伤，季清柏的后妈那么激动做什么？就算是好姐妹的小孩，也不至于这样吧，毕竟打人巴掌不就等于打人的心，她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
吃了不讨好，说不定还要被季清柏的父亲秋后算账，臭骂一顿。
为什么还要那么着急且生气呢？
为什么呢？
沈北依思考着，把玩江千里手指的动作放缓，一下一下摩挲着，眉宇之间透露着点点深沉。
“啪！”
又一声巴掌音打断思路，沈北依抬眸惊愕发现打人的是陈甸甸。
她狠狠给了那后妈一巴掌，打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脸被扇得偏向一旁。
后妈又喊又叫是避免不了的，学校领导搞不清楚原委，只能先帮着家长那边。
校长都给整蒙了，这到底是谁的家长，如果是李萌萌的家长，那为什么会理直气壮地打季清柏？
“陈甸甸，你怎么可以打长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原以为学生会乖乖停训，谁知，可能是今夜大家心情都不好，直接怼回来了！
陈甸甸一脸愤怒地望着校长，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射穿，唬得一愣一愣：
“规矩？你懂什么是规矩？她一个恬不知耻的后妈，说不准还是小三上位，勾栏妓院里的货色，有什么资格来打前面正妻留下的孩子？她有什么资格？季清柏做错了什么？校长你要是告诉我她正确，她有理，我明天马上去各大高校门前发海报，宣扬你的完美三观！”
一番话堵得人哑口无言。
校长脸色涨成猪肝色，嘴唇嚅动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波自己没理，事情没搞清楚，反倒被学生当众教育了一通，他活这么久从来没遇见过，偏偏还理亏，只能忍气吞声，心里憋屈极了。
陈甸甸瞪着那个后妈，把前面回农村奔丧发现家差点被偷了的火气全爆发出来，指着她鼻子继续骂：
“不仅恬不知耻，还蛇蝎心肠！看看这副样子，哪有半点慈爱模样，来趟医院带这么多保镖，你以为谁乐意浪费时间刺杀你！真是人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那李萌萌躺里面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跟你有关系，跟我家阿柏有什么关系？你们跟阿柏有什么关系吗？”
“一天天地闲得蛋疼找碴是吧？你是觉得我好欺负是吧？！我特么今晚就撕烂你的脸，让你满世界嚷嚷！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她越骂越凶，越骂越顺溜，一张嘴就没停过，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话，骂完还伸手揪住女人的头发，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抽了一顿耳刮子。
保镖们都没反应过来，众人眼睁睁看着陈甸甸打了一通后，松开抓住后妈头发的手，嫌弃地在墙在墙壁上擦来擦去。
“真特么恶心，大晚上涂脂抹粉的，你是来医院还是去约会？这么喜欢李萌萌，你怎么不干脆抢回家，自己给她当妈！”
沾了一手的粉底，虽然肯定不是劣质货，但依旧很恶心。
嗯？
沈北依大快人心地看完全程，刚刚脑壳里某根弦突然蹦跶了一下，隐约捕捉到一条信息，联想到一种可能性。
后妈愣了半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正要暴起发难，手术室标示红色的灯光熄灭。
门在一分钟之内将会打开，告诉外面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
很多关键点，都在等待此刻，进行命运的转动，决定未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