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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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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流逝的时候,悄无声息,没给人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到了尾声。

    抓也抓不住,伸手只是一场空。

    高三的上半学期结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让原本平淡如水的人生变得不再那么单调,也让大家都感觉到了自己成长和蜕变所带来的快乐。

    灵南三中的学生们也张罗着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时间仅有一周的寒假。

    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

    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忙碌起来便不知疲惫,怀抱回家咸鱼躺的美好心愿,手脚麻利地收拾着。

    沈北依坐在床铺上盘腿,跟练功似的,看着陈甸甸和姜慧慧忙忙碌碌将被单枕头掏什么的塞进行李箱内。

    她们有家,有家人,即便不算很喜欢,也是需要回去一趟的。

    反观自己,被勒令不许回去,就在学校宿舍过完一周七天的假期。

    也好。

    沈北依其实挺高兴的,不需要回去受人冷眼,在外面自由呼吸空气,何乐而不为?

    可心底就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从没一个人独自过春节,在举家团圆的时刻,自己说不准在吃面包随意果腹呢。

    沈北依想着想着,就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浅,像是一朵昙花初绽的模样。

    虽美,却只留下短暂的痕迹。

    她挥手和两人告别,外头天色已经日暮西山,夕阳染红了窗户,也洒落满屋子的金黄色。

    拉了把椅子到窗台前坐下,沈北依静静望着那轮即将消失的红日,任由它光芒直直照射到正脸,暖洋洋的,带着冬日少见的温柔与安宁。

    她想到父亲去世时,正好也是大年二十九,明明再晚一些,便能赶上年夜饭的日子,明明再晚一些,还会出现开着电视热闹吃饭的画面。

    伸出手,沈北依有些恍惚,想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太阳,手腕上手链闪烁细碎光芒,映照着她的眸子,泛出点点晶莹的湿润。

    -

    那是九岁时候大年二十九的下午。

    还记得那天也出了跟今天一般夺人眼球的落日夕阳,血红的,仿佛被鲜血浸染了一遍。

    天幕之中,一层又一层的火烧云,绚丽耀目,将黑暗驱逐,也被死亡笼罩。

    医院的走廊窗户很多,且都擦得干干得干干净净,哪怕只是一丝月光,也能穿透玻璃,投影在洁白的墙壁上。

    这里太需要光线了,在黑暗里寻光芒,在绝望中找希冀是人的本能。

    沈北依站在窗口,望着楼下,看着人潮汹涌,熙攘拥挤的街道,看着那一辆又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

    神情恍惚,像是做了个醒不来的梦。

    大卡车机械老化刹车失灵,刚刚好,撞到了父亲单位配发的面包车。

    刚刚好,今天轮到父亲使用那台车。

    刚刚好,走在那条路上,刚刚好,在那个时间段飞驶……

    刚刚好,一切都那么的,刚刚好。

    宛如老天爷开了一场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话,只有它自己笑出声来。

    好得太突然,好得太叫人措手不及,好的连一丁点的准备都没有。

    父亲死了,连同那辆面包车一起,在巨大的爆炸中,碎得很彻底。

    沈北依好像不懂又好像有点懂。

    她忽然希望自己年纪再小一些,这样就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无邪的灿烂微笑,无需去想那些复杂沉重的问题。

    一个亲戚都没有来。

    对面塑料椅子上只有一个沉默的母亲。

    自己的影子遮住她半张脸,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充斥着恐惧、害怕、伤痛以及无助,还有隐藏在深处的一抹挥之不去的厌恶。

    沈北依知道,她在怪自己,怪自己吵着要在大年三十前包好饺子,冻在冰箱冷冻室里留到年夜饭时开锅煮。

    所以父亲才会提前下班,把车开得快快地,只差没超速,急于赶回家中。

    那浓浓的怨恨,几乎不像一个母亲会做出来的表情,或者说,更像是对一种仇敌。

    但没关系。

    她也责怪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要学电视上的阖家团圆?为什么看着人家吃饺子要馋?为什么觉得包饺子家里气氛就一定会和和美美?

    为什么?为什么?

    沈北依不知道,她脑袋一片空白,站在原地茫然失措,她年岁还是太小,不知该如何面对接踵而至的现实。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过一次电视上那种阖家欢乐,大家都开心的春节,最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是太贪心了吗?

    是吗?

    她不知道。

    -

    刚打开家门,母亲率先走了进去,径直前往厕所,徒留沈北依站在门口吸水红色纤维毯子上。

    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如果现在有人贩子来抓小孩,她都不会知道,或许也不想知道。

    沈北依垂头望着脚下吸水毯,出入平安四个大字,刺得她眼疼。

    骗子。

    根本不能保佑,商家的营销手段罢了。

    没有开灯,客厅里黑漆漆的,只余窗外一片月光,落在窗框上,散漫地铺成薄薄一层银辉。

    沈北依全程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也不知道下葬的时候,能不能挤出一些来。

    很奇怪。

    明明很难过的,可思绪却是平静,死一般的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在燃烧到极致后又慢慢冷凝。

    甚至忘了悲伤,忘了难过,忘了哭泣,只剩下麻木。

    无穷无尽的麻木。

    打开冰箱门,试图寻找一些吃食,父亲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倘若饿坏饿出毛病来,是傻子才会做的生意。

    她不是傻子。

    所以要听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健康地长大。

    冰箱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根坏掉还没清理的臭萝卜,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差点忘了。

    父亲今天就是去采购食材的。

    拿着根臭萝卜,沈北依合上冰箱门,合上那一片暖黄色的光亮。

    重新融入黑夜,融入那寂寥的黑暗里。

    那根萝卜坏了,而且是沈北依最讨厌的食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讨厌吃萝卜,可能跟有人讨厌吃香菜榴莲一个道理吧。

    一点点啃食,另一只手触碰冰凉的瓷地板来回抚摸,指腹摩挲过瓷砖表面,感受着冰冷的质感,渐渐从掌心传递到心脏。

    仿佛那样可以让内心,稍微平复一点。

    吃到一半的萝卜被打翻,它远远飞出去,砸在地面滚动几圈,躺在灰尘堆积久未清理的铁架下。

    无法再入口。

    -

    “你还吃得下东西?”

    母亲从不知何时从厕所出来了,嗓音略微有些颤抖,打翻萝卜的手悬在半空,幅度很轻地哆嗦着。

    显然父亲的陡然离世,对她来说有较大的触动,至于是悲伤爱人,还是忧愁自己日后的生活。

    不得而知。

    沈北依木讷抬头,盯着母亲苍白的脸颊看,看了好久好久,终于缓缓露出一抹浅淡笑容:“妈妈,我们下去买面皮,包饺子吃吧。”

    “饺子很好吃,里面可以包各种各样馅料,捏成一个很漂亮的形状,和家人坐在一起吃,是团圆的意思,我从没有尝试过,我想试试,妈妈,我们吃饺子吧。”

    “我想吃饺子了。”

    她低声呢喃,眼睛眨巴眨巴,睫毛颤动得厉害,眼眶红红的,鼻尖泛酸。

    “妈妈,如果我现在不想吃饺子了,爸爸会回来吗?我有点想他了。”

    心酸的滋味弥漫胸腔,堵塞得喘不过气,哽咽声在喉咙口回旋。

    她的嘴唇抿紧,咬破,咸涩的液体顺着下颚滑落下来,滴滴答答的,汇聚成一团。

    “滚!”

    母亲的情绪骤然激动,“别在这里假惺惺,装的可怜兮兮给谁看?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非要学什么包饺子,你爸怎么会死?都是因为你,他才会死,都是你的错。”

    沈北依的身体晃了两下,靠在墙边上。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个丧门星!丧门星!”

    母亲冲过来,一脚踹到她的肚子上,她闷哼一声,蜷缩成虾米,捂住肚子,竭力克制住疼痛,没让自己叫出声。

    母亲歇斯底里吼道:“沈北依,你不配活着,你不配!”

    “我不想见到你,立刻马上滚出去!”

    拖拽着丢出门口,大门重重关上,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沈北依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好累啊……

    真的好累啊。

    可以睡觉了吗?睡醒了梦就醒了,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还要包饺子吃呢。

    -

    大年三十的各处街道永远是热闹非凡的,人山人海地拥挤着。

    所有人都在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充足准备,带着老人小孩逛街,脸上洋溢着喜庆与幸福,连带着整条街,都被照映出一派祥和喜庆的景象。

    只能听见,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断在耳旁重叠、分裂,破碎。

    沈北依独自穿梭其间,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仿佛踩着棉花,每一寸都软绵绵的,随时要陷落。

    没有目的性地乱窜,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讲,就像是个遥远的陌生世界,没有人认识她,每个人都在忙碌,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嘈杂的喧嚣声中,努力向前进发。

    只有她,看似走着,又好像一直止步不前,徘徊在某一处,不愿再挪步,更不敢主动迈步。

    异样的孤独感,让沈北依更加迷惘。

    肚子饥肠辘辘的感觉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消失,反而越演越烈。

    跟幽灵似的在外晃悠一天,沈北依回到家门口,试探性敲了敲。

    没人应。

    站在楼下看,灯光是暗的,或许妈妈出去,根本不在家。

    她没带钥匙,毫无办法,只能等待。

    夜间风凉,春节联欢晚会早就开始,别人家的年夜饭也进行到热烈时期。

    屋檐台阶边缘。

    一阵阵寒意侵袭而来,沈北依抱紧双臂,裹紧单薄衣服,冻僵的身体瑟瑟发抖。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听见外面一条路灯坏掉,黑黑的道路隐约响起脚步声。

    她欣喜万分,起身正要迎上去,忽然脚踝小腿处传来一股迅速升起的麻木感。

    跌倒在地,右腿膝盖撞击在地砖上,剧痛蔓延至全身神经末梢。

    沈北依痛的浑身难受,却也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前面挪。

    “妈妈,你回……”

    不是母亲,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中年大叔,手里拎着一瓶啤酒,醉醺醺的,摇摇欲坠的身影停顿在沈北依面前。

    男人眯眼,打量她。

    沈北依害怕,顿时惊慌逃走。

    遇见奇奇怪怪的大人,特别是男的,要及时躲避,否则会很危险。

    她一直记得爸爸这句话。

    一直记得。

    -

    无法回到楼下等待母亲,沈北依沿着街道一直漫无目的的前进。

    她饿了。

    特别特别饿。

    饿得都要没有力气。

    但现在要饭恐怕不是时候,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吃饭,白日看着还人挤人的街道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零散的几个流浪汉,蹲在角落抽烟。

    好不容易找了处有路灯,亮堂堂,面前有好几家店铺还在开门营业的地方,蹲坐在废弃纸皮上。

    沈北依感觉累坏了,胃部痉挛般绞痛,脑袋昏昏沉沉。

    不仅是饿,还冷。

    “喂。”

    身侧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沈北依吓了一跳,抬眸,是一个膘肥体壮的大叔,左边眉毛处有一道疤痕,看起来很像混社会的混混。

    警惕的强行站起身子,防备地望着他。

    “和家里吵架跑出来的吧?肚子饿的话跟着过来,不差你那几口吃的。”

    爽朗地指了指自家店铺招牌,那大叔迈步回去,直接进去后厨继续干活,并没有强行逼迫她的意思。

    沈北依抬眸瞧了瞧那个招牌——

    北方饺子馆。

    -

    里面装修怎么简单怎么来,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只有那刷到异常洁白的墙皮看着还算亮眼。

    沈北依杵在正中央,惊讶着居然有人过年也没回家,在外面找个小餐馆吃饭。

    零零星星三四个人,我坐在一个一张桌子上,全都是分开的。

    有男有女,有的身上工作制服还没换掉,看来是过年也在加班的辛苦打工人。

    那大叔端着一碗炒面递给顾客,瞧见沈北依呆呆愣愣的样子,马上说:“你找地方坐着,我现在去给你煮一碗饺子。”

    语毕立即又回到后厨。

    沈北依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找了个靠门边的位置坐下。

    玻璃大门关着的,遮挡严寒,暖气扇源源不断吹出热风,驱赶着冬季的冰冷,让沈北依忍不住舒缓了呼吸。

    前面有两个小男孩在看超人动画片,时不时跑进后厨嬉皮笑脸一番被打出来,看来是好心大叔家的孩子。

    有点羡慕。

    本来今天她也该这样的。

    -

    十几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漂浮在汤汁上,葱花撒上去,飘香诱人,引人食指大动。

    大叔把筷子放在她面前。

    “趁热吃吧,吃完回家。”

    沈北依低垂眼帘,拿起勺子挖起一颗饺子送入嘴里,烫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囫囵吞枣般咽下,嗓子像卡住了,含糊不清说:“谢谢。”

    大叔哈哈笑了,转身又进厨房干活。

    他是个好人。

    或许也是个好父亲。

    正巧有人在外面提前放烟花,升空过程没看到,沈北依回头的时候,已经绚烂绽放,红彤彤的火焰燃烧着漆黑的苍穹,将夜幕撕扯成五彩缤纷的颜色。

    它们是漂亮的。

    边看烟花,边又送一颗饺子进嘴里,任由滚烫的汤汁刺激舌尖口腔。

    一次一次地咀嚼,将嘴巴填满,直到再也塞不进什么东西才罢休。

    原来饺子,也就那样。

    吃了半天,根本没尝出味道,倒是眼泪的苦涩,一遍遍折磨着神经末梢。

    一点都不好吃。

    -

    沈北依苏醒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听到只放一周假,学校没打算关闭的上课铃声。

    懵懵垂下脑袋,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但具体梦了些什么,却记不太清楚,一片白茫茫的空洞。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窗户开着,阳光洒进来,温暖明媚。

    是大年三十了,其实现在都可以道一句:“新年快乐。”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沈北依神情恍惚,还没从深度睡眠中彻底清醒过来。

    “砰!”

    寝室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撞到墙壁,发出巨大的震耳声响。

    把瞌睡虫全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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