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虽然来听摇滚是陈予锦建议的,但音乐会真的开始后,他却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没去人群里凑热闹的还有宁悦,她兴致勃勃地给在舞池中间摇得疯狂的四个人录视频,并贴心地拍了非常多的黑历史。
拍完她挨个欣赏了一遍,才满意地放下手机。
她拿起自己的柠檬水,余光看见陈予锦的手搁在桌面上,正跟着音乐打节拍。
宁悦下意识问:“陈予锦,你会谈钢琴?”
陈予锦惊讶地看向她,“怎么看出来的?”
宁悦抬手按在桌面上,模仿了一下他刚刚的动作,“很像在弹钢琴吧?”
陈予锦心道是有点像,他早就发觉宁悦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一些其他人不会注意到的事。
“你不去那边跟着一起跳吗?”宁悦问。
“不去。”陈少爷露出嫌弃的眼神,“太臭了。”
舞池里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疯狂地摇晃,虽然宁悦不在其中,但可以想象到汗味发酵是什么滋味。
“而且我也不想被某些人拍到黑历史。”陈予锦看着她的手机,意有所指。
宁悦:“……”刚这人不是一直聚精会神听音乐吗?怎么注意到的,而且他偶像包袱这么重的?
她打开手机,淡淡道:“那不好意思,已经拍到了,你是不是花钱买回去?”
陈予锦老神在地看着她,“发到我手机,你发多少张,我买多少张。”
那副神情分明是笃定她手机里什么都没有。
宁悦:“……”
她把手机收起来,咬着吸管喝柠檬水,“陈予锦,人太聪明了会少很多乐趣。”
陈予锦悠悠闲闲地靠在椅子里,“乐趣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他上下打量她,“心情变好了?”
宁悦动作一顿,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急了,知道她失眠,还知道她心情不好。
“其实也不能算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一些事没有想明白。”宁悦握着杯子,无意识地摩擦。
陈予锦犹豫片刻,“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吗?”
他每天说无数句话,可宁悦却精准地找到了他所指的那一句,“人没有上限?”
陈予锦点点头,目光沉着,“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说了这句话,才让你变得着急。”
细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犹犹豫豫写下的目标,临时更改的学习计划,失利退步的月考,所有变化的起点,都来自于他那一句“人没有上限”。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严肃的脸色有关系,气氛莫名其妙沉下来。
宁悦挺不喜欢这种沉重,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无能归咎到另外的人身上,就算她真的是因为陈予锦的这一句话而动摇,那也和陈予锦没关系,归根究底是她心智不够坚定。
她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酒吧里气氛又热又躁,其实不适合静下心聊这些话题,但宁悦却感觉从这个话题起头开始,她的耳朵就开始自动除燥了。
她呼出一口气,“在进入高三之前,我就多少有点焦躁,周老师一直对我耳提面命,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你要再努力一点,你还有潜能,不要让自己以后因为没有尽过全力而后悔……等等等,听得多了我也会动摇,是不是我真的还没有尽全力。”
宁悦神情闪过一刹那的迷茫,“是不是我还能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前进一点点。”
“在你说人没有上限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到底是我妈对我的期待不合实际,还是我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我很难从这两者之间判断出哪个才是正确答案,我的眼睛看不透我妈,更看不见我自己。”
陈予锦点出重点,“你很在意周老师对你的评价。”
明明她什么都没点明,他却那么简单就懂了,宁悦叹了口气,笑了,“我爸常年不在家,从小到大都是我妈带我,所以她的一言一行对我的影响很深,她又是老师,看学生的眼光很毒辣,我很难不把她的评价放在心上。”
“在我因为这些东西反复纠结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个事情,我对自己的现状大概也不是很满意,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
这种矛盾也反应在了行动上,她不喜欢做试卷,所以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抄,也可以让高雨婷帮忙蒙混过关,但事后还是会花心思把不懂的弄明白,她一边敷衍,又一边较真。
不够躺平,又没有决心。
宁悦知道这一切的症结在哪里,不管是太过在意周老师的评价,还是她这种矛盾的做法,其实都是因为她不够自信和坚定,所以才会轻易地被影响。
努力,躺平,在她心中身处天平的两端,始终摇摆不定。
陈予锦的那句话,只是在一方加了砝码,打破了她心中微妙的平衡。
“那你现在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陈予锦问。
宁悦其实心里有答案,但她突然想听听陈予锦的意见,她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陈予锦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垂着眼睛思考,半响后,他说:“我觉得你考虑得太复杂了,能不能做到和想不想做到,是两回事,不要混在一起考虑。”
“只要是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不管最后结果是否达到预期,起码不会后悔。”陈予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之前也问过我学习的经验,我没有太多能告诉你的,除了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好好做题以外,我和你的不同大概就是我并不看重结果。”
真是说得轻巧。
“陈少爷,那也得我有你那样的底气才行啊!”宁悦无语。
当是谁家都有家族企业继承呢?成绩不好也有家里托底,最差也还能出国镀金,她这样的家庭还是很看重结果的。
陈予锦也没恼,他往前倾身,“不看重结果,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达成目标,只有把一件事变得尽可能纯粹,不重结果,不被他人左右,不拘束于自身能力,宠辱不惊,悲喜不乱,才能心无旁骛,才能一击必中。”
他拿起杯子和宁悦碰了一下,自顾自地先干了。
宁悦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她转而看着自己的杯子陷入沉思。
陈予锦喝完柠檬水静静地看着她,“宁悦,其实你自己心里有答案吧?”
“嗯?”宁悦挑眉,“这又怎么说?”
“猜的。”因为环境的原因,陈予锦的神情看上去很朦胧,“我觉得你是个很清醒的人,既然已经想了这么多,纠结了这么久,不至于没有答案。”
虽然他表面说是猜的,但语气却非常笃定。
宁悦与他对视半响,然后懒散地撑着脸把目光投向了舞池,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余光里,陈予锦似乎在笑。
高雨婷最先摇不动,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她人还没到座位上,宁悦就把她的水递给了她。
她大喝了几口,“憋死我了,刚我身边也不知道谁身上味贼大。”
她揉着摇疼的脖子,问陈予锦道:“这是什么摇滚文化吗?非得这么摇,我脑袋都快甩出去了。”
陈予锦觉得无语,“你也可以不摇。”
“别人都摇我不摇,那多没意思。”高雨婷不假思索地说完,又担忧起脖子,“明天我脖子不会直接不能动吧?”
“我也怀疑我这脖子明天还有用没啊。”杨灿也回来了。
气氛太热烈,不知不觉就从众了,虽然听都听不懂,但情绪还是被调动起来了。
等李石译和梁思源也回来后,他们就从酒吧离开了,几人都不是摇滚乐爱好者,就是来听个新鲜,长个见识。
时间还早,但几人身上都汗涔涔的,粘着不舒服就算了,味还不好闻,便都表示想先回家洗澡,回去的路上远没有来时闹腾,几人骑得也慢,花了一个小时才到小区。
李石译负责送杨灿,梁思源把高雨婷放在了小区门口,最后结伴走到了楼下的,又只剩下宁悦和陈予锦。
宁悦抬头看向自家窗户,又打开手机看了看,周老师没有发过消息,也没打过电话,从这里也看不出人回来没有。
说不定回来了,正等着她。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算了,从决定偷溜去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面对暴风雨。
陈予锦见她这样,调侃她道:“怕了?”
“有点。”宁悦声音无奈,“我妈有的时候很较真。”
但该来的躲不掉。
宁悦:“我上去了,拜拜。”
“等等,把这个拿回去。”陈予锦把背包卸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递给宁悦。
宁悦疑惑地接下,“这什么?”
“笔记,里面是我对这次月考的一些题型归纳,重难点总结,各科都有。”他扬了下头,“如果周老师真回来了,你就说这段时间都在我家和我探讨学习,笔记本就是证据。”
宁悦翻开本子看,里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题目,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她记得这个背包是陈予锦特意返回去拿的,当时她还以为他是带了食物和水,搞了半天里面就装了一个笔记本,所以他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帮她圆谎了吗?
宁悦缓慢地翻着笔记,神色莫名。
等翻完有字的最后一页,她合上本子,定定地看着陈予锦,这人还是跟平常一样,目光坚定,不管做了什么,都不怕人看不怕人猜,仿佛少年顶天立地,行事坦荡,无愧于心。
“那我先回了。”陈予锦推着车转身。
“陈予锦。”宁悦忍不住叫他。
陈予锦回过头,“嗯?还有事?”
你对每一个朋友都那么好吗?
宁悦沉默片刻,她收紧手指,抓着他的笔记本,良久后,她才慢慢松了劲,微微摇摇头,“我想说,那个秘密的答案是,我想的和你一样。”
缘由与结果都不重要。
把一件事变得简单纯粹,想就去做,结果总会如我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