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开业大吉
“好啦叶子，不哭了哦，我们这不是都好了嘛。还哭啥？”孟宇星与余舟像切开的两半洋葱站在叶卿如面前，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你们经历太多事情，吃了太多苦了。终于在一起，好不容易。”叶卿如泣不成声
街转角处的一家海鲜店悄无声息地开业了。没有放鞭炮，没有花篮，店招上也没有红布，开业的日期没有8，开门的时间也没有6。只是一个看起来还算年轻的人，将门上挂着的牌子翻到了open。好像这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这一天只是它无数个开门营业中最普通的一天。
那个年轻人，就是孟宇星。
海鲜店不足以惹来来往往的行人过多的注意。大多数抬头看店招和朝里面张望的人都在心里寻找油条和包子来打发一大早空空的胃，明确了这家店没有这种实惠之后，脚步便愈加快速地与它错过。
也难怪，除了余舟，谁会一大早在教室里吃鱿鱼丝呢？以前，孟宇星闻到这股味道就恶心。
记得好小的时候有一个海边生活的亲戚来北方看他，带了好多去了壳风干了的海鲜，孟宇星刚一闻到就跑出了家门。所有的咸鲜味在孟宇星的鼻腔里都是腥味，不喜欢的腥味。
可清晨空旷的教室里，他觉得余舟手里的鱿鱼丝味道是香甜的。他和余舟之间隔着数不清的桌椅，他闻不到余舟手里鱿鱼丝的味道，尽管他想闻一闻。
“孟宇星。”这清晰明亮的一声呼唤差点让孟宇星丢了魂。
孟宇星把头转过去，“嗯？”淡淡的一声。
“你吃吗？”余舟晃着手里的鱿鱼丝问。
“不吃。”孟宇星笑笑，赶紧把头转了过来。让他喜欢的不是鱿鱼丝，可他也想尝尝，但他不好意思。
“你尝尝，很好吃的。”紧跟着这句话飘进孟宇星耳朵的，还有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伴随着隐隐清晰的鱿鱼丝的味道以及失去节奏的心跳。
“唔，你尝一下。”余舟站在他桌子边，用修长的手指在包装袋里捏了一嘬。
孟宇星控制着颤抖的手像偷什么东西一样把那一嘬鱿鱼丝拿了过来放到了嘴里，动作精细到没有触碰到余舟的手。
余舟问：“好吃吗？”
孟宇星根本没有尝出味道，闭着嘴嚼了嚼，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还行。”
“那再吃点。”余舟伸着胳膊把开着口的一整包鱿鱼丝递到孟宇星面前。孟宇星清晰地闻到了那股味道——嗯！甜甜咸咸的香味。
“不吃了！你吃吧！”孟宇星连连摆手。他心里想靠近余舟，但身体却在表示抗拒，好像讨厌她此刻的行为一样。
“再吃点儿吧！”说着，余舟把那一包鱿鱼丝放在孟宇星的桌子上，快速朝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在桌堂里拿出一包玫瑰色的纸巾，抽出一张纸，走过来摊开铺到孟宇星的桌子上，然后很豪气地拿起那包鱿鱼丝，几乎垂直地向下倒。
孟宇星急忙伸出手去迎，赶在余舟手里的袋子即将失去自己的所有之前急忙把它竖立过来，“我要一点就好了，够了，够了。就这些，够了，谢谢！”余舟给他的，比实际倒出来的鱿鱼丝多得多。
纸巾上的鱿鱼丝像是一小堆没有被引燃的柴，在孟宇星的心里燃烧着，噼啪作响。
“好吧。”余舟终于结束了这大方的施舍，拿着缺失了三分之一的鱿鱼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孟宇星长吁一口气，这未预见的情形像是极为华丽的礼物让他的心着实动荡了好一会儿。他盯着眼前的一堆柴看了好久，当余舟身上的香甜味跟着余舟回到她的座位，剩下的味道与孟宇星之前闻到过的鱿鱼味没有差别，可孟宇星没有恶心，他很喜欢。于是，他将那一小堆柴用身体自然地挡住，双手捧着，包到了一起，在余舟看不到的地方，小心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她和余舟的第一次对话，得益于偶然他来得很早的一次早自习，场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从那以后，他一个不算用功的学生每天都第一个到学校，班级门没开的时候他就在门口坐着，有的时候早得离谱，他都会在门口睡着。尽管来得第二早的人不一定是余舟，而且，很多时候都不是余舟。
不过，不久以后，他与余舟就熟识了。确切地说，应该是余舟让他与她亲近起来了。
第二天，孟宇星一大早就去超市买了一盒最高级的牛奶，趁没人偷偷放在了余舟的桌子上，作为吃余舟鱿鱼丝的回礼。
把牛奶放到余舟桌子上的同时孟宇星就开始坐立不安，仿佛每一个进来的同学都知道这盒牛奶是孟宇星买给余舟的，直到余舟进来后，孟宇星慌乱的神色被迫安定了下来。
余舟走到自己桌子旁的时候才注意到了这盒牛奶的存在，四下张望了一圈。
孟宇星慌乱地扎进面前打开的书里，留了一个最无辜干净的背影，他不知道余舟的张望里有没有自己。他希望没有，又怕她忽略。
等他认为一切风平浪静回头看的时候，那盒牛奶已经不知去向。
也难怪，余舟是什么人，向她书桌堂里放情诗的，放巧克力的，放各种零食的，甚至直接放用钱叠成的心型花束的人几乎天天都有。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门口遇到过其它班级的男同学，慌乱地递过来一个袋子，话还没说完脚步就向后迈去——“帮我给你们班余舟，谢谢！”
没有人敢当面给她，因为没有人给成功过。
孟宇星见过隔壁班的男生在门口给余舟东西的时候刚好被上厕所回来的余舟撞见，拿着袋子便递了回去，随后两人推拉的过程中乱七八糟的心思撒了一地。余舟转身进了班级，那男生一个人在门口红着脸捡拾自己的自尊，身旁看热闹人们眼神像利箭一样刺向他。孟宇星看到了那些利箭，扎得那个小男生像个刺猬一样。看得一旁的孟宇星心有余悸，他才不想要经历那些事情。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孟宇星想要上厕所，站起身本能地回头向后看去，猛然间看到余舟正拿着他买的那盒牛奶，唇齿轻咬着吸管，颇有滋味地喝着。当他把目光从牛奶向上移的时候发现余舟一双如泉眼般的眼睛也正望着他，嘴角竟还带着些甜甜的笑，似乎非常满意那盒牛奶的味道。
他慌乱地扭过头去，腿磕在了桌子上，撤回来的时候又撞到了椅子，吱吱嘎嘎的声音在教室和他的心里回响。他大口地喘着气，跑向嘈杂的走廊，把自己淹没在潮水一样的人流里，好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他。
上完厕所回来从进门起他就低着头，直至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过。仿佛余舟是个鬼，看一眼就会丢了自己的魂。
孟宇星在海鲜店内玻璃窗前把很久以前的事情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然后凑近自己的鼻子闻了闻，脑中回想起了那股子咸腥味，可那香香甜甜的味道，没有找到。
两边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分割着孟宇星与这个世界。他呆呆地望着，眼神在细密如网的街道漫无目的地穿梭，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漠然地走向柜台。而他收回的无数目光里，没有带来一丝余舟的痕迹。
第一个客人走进来的时候孟宇星还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开店做生意是什么样的买卖，他是该笑还是怎么。
来的人问：“有啥？”
“海鲜，今天是鱿鱼丝和青口贝。”
“新鲜吗？”
“新鲜。”
“多少钱？”
“十块。”
“拿两份。还怪便宜的。”
孟宇星笑了笑，“嗯，贵怕卖不出去浪费掉了。”
“味道好怎么卖不出去啦？好的东西总有人要的，怕就怕东西不好。”
“呵呵，好东西也有没人要的时候啊。”这句话藏在孟宇星的一呼一吸之间，蒸气一般在客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消散了。
“好了，您拿好慢点儿。”
这是满月海鲜店的第一位客人。送走后，孟宇星在本子上写了四个字——开业大吉。
临近晚上6点，孟宇星觉得剩下的二十多份海鲜要想办法寻找自己的归宿，不能被动地等有缘人来买，不然就只能发臭被扔进垃圾桶了。
他把剩下的海鲜整理好，用一个小箱子装起来，拿到店门口，坐在箱子旁，有路人走过时便温柔地叫卖——新店开业，海鲜免费品尝。
即便是这样，这些海鲜孤儿的归宿依然寻找得有些吃力。
人长大了以后就会有很多戒备心，因为大家都被伤害过，都被欺骗过，都被算计过。所以，想拿的人在打量孟宇星玩儿什么心眼。剩下不想拿的完全是因为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必有缘由，索性根本不起贪念。在他们眼里，无私，便是最大的贪念。
孟宇星心里想，如若余舟看了今天这幅场面，会笑出声来吧。会和他说：“好啦！你去坐着吧，看我把他们全卖掉，这么好的海鲜，白送多可惜。卖不出去，我们就把它们全部吃掉。”
孟宇星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箱子里面不久前还满满的海鲜盒子如今变得空荡荡，有些失落，他在想，他的海鲜得做得多有名，才能把余舟吸引来呢？
他还不知道，这个时间，要以年来计算。如今，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