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无颜以对
“把车给爷赶回去。”
肖凌峰郁闷地靠坐在马车壁上，面色阴沉。
“爷，桐城现在正战乱，您现在回去很危险的，再说······”
言青不敢将话活盘拖出，心底将未说完的话补全‘再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去了也只会给人添乱，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言青只敢在心里默念，可不敢把话全说出来，眼神一个劲的偷瞄车内的动静，可惜啥也看不见。
“回去，还是别跟着爷，你选一个。”
肖凌峰不再啰嗦，揉捻着眉心，淡淡出口就是言青的命门。
本以为说动主子的言青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主子的戳心话给扎个透心凉，立刻伤心的哭丧着脸，语调轻颤乞求道，
“爷，小的自小就跟着您，您不能不要我啊！”
活脱脱一股弃妇幽怨气息一阵阵发送进马车内，低低啜泣声好似肖凌峰是什么陈世美、负心汉，辜负佳人真心情谊。
肖凌峰被这烦人精弄到心火噌噌直冒，咬牙切齿想将言青给踹蹬得远远的。
要不是没人赶车，他恨不能将言青丢的有多远扔多远，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好似消磨最后一丝耐心
“回，还是滚？”
“回！回！我送您回去还不行嘛，只要爷不赶小的走，小的这就回。”
言青屈服于主子的威胁，一边唠唠叨叨的碎碎念着自己的不易和艰苦，一边手脚麻利的驱马往回赶。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路都走一半了，现在还往回赶，言青对着车帘努了努嘴，一副敢怒不敢言，只能做些小动作表示自己的不满。
桐城。
穆元七伤口多次裂开，加上休养不济，强行起身轻点了手下的兵力，一千精锐经过两战几乎折损殆尽，健全加伤残的也就才百来人。
桐城内的驻守士兵，昨夜损失一万多人，现下桐城驻军不足两万 ，可不远处突厥人还虎视眈眈的盯着，若是再没增援，一但让突厥人知晓城内境况，桐城危矣！
拖着沉重的身体，蹒跚挪到冯悦他们住处，四人面上疲态尽显，身上或多或少缠着绷带，阿木神情恹恹的瘫躺在太师椅上，像个霜打的茄子，瘫软无力！
见穆元七迈步进屋，有气无力
“阿七~”
穆元七瞧着一个个伤残人士，眼里全是心疼，语气柔和绵柔
“都没吃东西吧！来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阿木见有鸡腿，立刻精神抖擞三两跨步踱到桌前，抄起一只鸡腿就狼吞虎咽起来。
穆元七看得眉心突突直跳，抬手就倒了杯茶水送到阿木的面前，低声提醒
“慢点!”
转首见冯悦几人哭笑不得瞧着阿木的作态，一个个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阿木是他们里面过得最开心的。
因为单纯，所以开心！
第五钱不同往日般逗趣阿木，难道给阿木夹菜递盘，几人默不作声用完饭，而后除了阿木，冯悦三人都是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
穆元七给阿木盖上被子，目光扫视一圈桌前三人，深深叹息一口
“回来就好！”
三人缓缓转眸对上穆元七含着笑意的星眸，千言万语不如一句，回来就好！
这是对冲杀战场的亲人最好的期盼，最美的祝愿！
他们都清楚战争的残酷，他们别无选择，每次上战场，奋力厮杀，有命归来就是最大的成功。
“好好休息！”
穆元七走出房门前，轻声嘱咐，顺手将房门关上，背后虚靠木门，仰头望着灰暗的天空，无声叹息一口，内心无比沉重。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阿木，怎么面对冯悦他们，怎么面对死去的八百六十四人，还有那些将亲人托付给她的那些老弱妇孺。
雪融的寒风总是透着丝丝寒意，西北的更胜！寒风如针尖密密麻麻扎进骨头里。
城西流民安置处，穆元七蜡黄的小脸早已被冻僵，四肢毫无知觉，昔日一张张朴实无华的脸上一抹抹淳朴的笑意，早已被苦难和痛失亲人的悲痛磋磨殆尽。
往日的热闹的街口，只余几人麻木地为看不到希望的寥寥生计颓丧的劳累奔波着，往昔的喧嚣销声匿迹，余下青石空楼，萧瑟一片。
转角就是当初跟着她投奔桐城的流民安置处，穆元七踌蹴半响，都没迈出脚下那一步，不远处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心窝。
脚步定在原处，黑眸愣愣望着不远处的随风飘动的白幡露出了胆怯，无措和迷茫。
十五岁的年纪，像花一般的年岁，在富贵点的人家，该是爹娘开心张罗寻觅良配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该是被家人捧在手里拍摔了，含着嘴里拍化了的明珠宝贝。
可穆元七现在只能苦苦挣扎着，身形单薄的矗立在街头一角，寒风凛冽，消瘦的身影发出轻微的颤抖，一滴水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浸润青石，没入缝隙消失不见。
须臾，那抹单薄的身影艰难拔动脚跟，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地往巷口里靠近。
穆元七不敢抬眼对视灵堂前每一位亲属的眼神，也许是仇怨，也许是控诉，她不敢抬头，不敢直视。
只能像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垂着脑袋走到第一个挂着白幡的简陋灵堂前，拳头拽紧，沉默几瞬，蓦然抬首，杏眼通红的看着一块木板上白布掩盖下的身影。
扑通一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起，
一下；
两下；
三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穆元七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怎么开口，内心泣血般只能机械重复着那三个字。
磕头，起身，默默走到下一家，继续重复。
八百六十四户，磕了两千五百九十二个头，每一个都是掷地有声，额前早已血肉模糊。
中途遇到那些亲属，有默不作声看着她磕头的，有上前拉扯哭喊控诉她的，有哽咽感恩致谢的······
一天一夜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穆元七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灵魂开始抗拒拖动这副残破的身躯，她执拗的拖着如坠千斤的脚步，一瘸一拐的往住处走去。
她不能倒下， 她不允许自己倒下，身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