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秘密
老头转身就走，林向北好奇心压过恐惧，大踏步跟上。
庭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干净整洁，只是在绿光中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林向北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每一步却是那么的熟稔和自然。
“照罗下村的祖宅一比一还原的，住的太久了，习惯了，冷不丁换个新环境，还真睡不着。”老头接着笑道:“井水和以前一样的甜，要不要来点？”
林向北举起手里的纯净水瓶，摇了摇头。
老头也不勉强，掀帘入了正厅。八仙桌旁，太师椅上，端正坐好，然后看着跟进来的林向北:“你也坐。”
林向北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落屁股的地方，想了想，他抱着膝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哈哈哈，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老头放声大笑。
“老人家，你既然知道罗泓宸已经不在了，就不应该再把我当成他，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林向北言道。
“在我看来，你们没什么不同，人的三魂七魄，就像你手中瓶里的水。魂魄进进出出，瓶里水泼泼洒洒，不管怎样，他们来自哪里，实质不会改变。”老头不以为然。
“覆水难收，就算收回，也会夹着泥土灰尘，不能再算是纯净水了。”林向北一边说，一边拧开瓶盖将一半的水倒在了地上。
“那是旁人的看法，不是我的。”老头微笑着挥了挥手。
“老人家，你这就属于抬杠了。”林向北笑着举起瓶子，打算喝上一口。忽听得噗通一声，林向北从门槛滑落，屁股墩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林向北顾不上屁股，眼睛直勾勾盯着纯净水瓶，露出小孩子第一次看见西洋镜的表情。原来，他刚刚倒掉的半瓶水又回到了瓶中，透明，纯洁，干净，仿佛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不要总是你你你的，有点礼貌，叫爷爷。”老头胡子翘了起来。
林向北没有搭腔，他突然想起罗泓宸魂魄刚回来自己彷徨无措时，陆豪说的那个换鞋面和鞋底的故事。
“对罗泓宸的亲人来说，或许他只不过是换了个鞋面和鞋底吧，唉，这个世界果然是相对的，我的困扰何尝不是他困扰，只不过他不在了，把困扰丢给了别人。”
他如此一想，豁然开朗。心中再无抵触，站起身对着老头深深一躬道:“爷爷。”
“好好，乖孙儿，从你读初中开始，便再没有喊过我一声爷爷了，一晃，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老头激动不已，眼眶也湿润起来。
林向北是没有见过自己亲爷爷的，小时候，在沈村，别人家父母忙，都是爷爷带着孙子孙女捉虫抓鱼捕鸟，他只能跟在后面混个开心，以至于他幼年看到吴千罡，就硬拉着这一代武学宗师陪他捉蝴蝶玩。用现在的话说，林向北是缺失隔辈爱的，至少是爱的不完整。
此时，他见老头啜泣，自个心里也不好受，正准备上前安慰一番，老头突然抹去眼泪向他问道:“乖孙儿，快跟你爷爷说说，你现在叫啥名字？”
不知怎的，林向北一听这话，刚才泛起的同情心就消失地无影无踪，隐隐还有一种被占便宜的感觉。他努力压下这份情绪，回道:“姓林，叫林向北。”
“林向北。”老头反复念叨了几遍，接着问道:“你妈妈姓罗还是奶奶姓罗？”
“奶奶。”林向北答道。
“哦，那你奶奶肯定是你爷爷我的后辈了，也不知是哪一房的了。”老头丝毫没发觉他这话有什么不妥，继续道:“唉，当年我一步错，便是步步错，搞到现在，罗家的辈分已是一塌糊涂，算不清楚喽，希望还没有败坏纲常伦理的事情出现。”
林向北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这老头的脑袋是不是有些不正经？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老头见林向北面色变化，终是醒悟过来，大手薅了薅自己的白发，大笑道:“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好了，好了，林向北是吧，你也别绷着个脸了，爷爷现在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向北是来干什么的，就是来听秘密的。耳闻老头所言，先前的别扭顿时抛到脑后，耳朵也竖了起来。
“准备好了吗？那我可说了啊。”老头钓足了胃口，突然正色道:“其实，我并不是罗泓宸的爷爷。”
“你……你在扯什么犊子呢？!”
林向北眼睛一黑，差点晕倒，他跌跌撞撞扶住了柱子，指着自己的脑袋向老头吼道:“你这里指定有点毛病!”
“怎么？你不信？”老头很郁闷。
“我信啥啊，说是的也是你，说不是的也是你。你这老头，真是气死我了!”林向北哇呀呀对着柱子一通乱踢。
“你怎么不理解呢，我是罗泓宸那个死去的爷爷，但我不是真正的他的爷爷，罗泓宸是我捡回来的。”老头的话总是那么难以置信，但这次林向北好歹是听明白了。
“罗泓宸没有罗家血脉？”林向北问道。
“有，但他并没有爹娘，应该是有人通过提取罗氏其他人的染色体进行了解码，然后将解码后得到的dna进行重新排序，从而创造出来了肉体，灵魂则是用的你的。”老头知识很渊博，将生物前沿科技与神学轻描淡写地结合到了一起。
“黑妈妈，一定是黑妈妈，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将我的一魂一魄强行打进了别人躯壳，原来便连身体也是她创造出来的，真是匪夷所思。”林向北感叹道。
“黑妈妈是谁？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一个披着黑纱，长得还挺好看的一个年轻女子？我见过她，就是她将孩子交于我的。我当时和她还有些误会，准备留下她让她解释清楚的，可惜她跑得太快了，没有追上。她那时边跑还边喊话，说什么既然是我造的孽，就应该担起这份后果，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怎么能完全怪我呢？我当时……”老头突然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赶紧闭口，尴尬地笑了笑。
“我认识的黑妈妈是个老太太，不是什么年轻女子。”林向北没好气的催促道:“继续说下去啊，我想听听你到底造了什么孽!”
“怎么和爷爷说话呢？没大没小。这个大人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反正我告诉你，自此以后，我便带着罗泓宸生活在罗下村，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那人刻意隐藏，我并不知道这孩子的真实情况，看他瘦小孱弱，便总逼着他习武练功，强身健体。后来我知道了他的来历，也看出他身体里的一魂一魄是借于别人，便不再强迫他了，因为借别人的总归是要还的，何不在未还之前开开心心过完每一天呢。可惜我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虽然转变了想法，却不懂得安慰和弥补，此后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等考上了大学，更是一年到头都不愿回来一次，我自知无法挽回，便选择了结束生命，为这段莫名其妙的爷孙经历画上了一个句号。”
老人越说越平静，但林向北感觉的出来他心里的悲伤，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一刀斩下二十年的时光，谁都不会轻松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