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罗下
两人一路西南，兜兜转转两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一个小镇。
“是马头镇吗？”陆豪问道。
“应该是吧，不管了，先开过去再说，肚子饿了。”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林向北饥肠辘辘。
陆豪将搅拌车停在了一棵大柳树下，初春柳枝已抽出新芽，林向北说这是好兆头，此行一定顺利。陆豪惊讶至极，一直逼问林向北何时学的卜卦，被林向北嗤之以鼻。
两人说说笑笑，寻了一家面馆，向老板一打听，这里果然就是马头镇。林向北嗦了一口宽面，一边大赞老板的手艺，一边打听着罗下村的方位。面馆老板笑着说道:“你们俩是外地来的吧？来旅游的话可不兴去罗下村。”
林向北表示不解。
面馆老板道:“罗下村在五百年前有个罗教，信徒众多，后来罗教分裂，听说分出了邪教，建国后国家便给一锅端了。前些年有些不明就里的人过来朝圣，刺激了下旅游业，但那里是真没啥意思，去过一次的人都不愿意再去第二次。所以近几年罗下村也没啥人了，年轻一辈都去了济南、青岛，留下一群老人守着旧宅。”
林向北点点头，看着镇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好奇道:“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本地人啊，马头镇还有其他的好去处吗？”
面馆老板摇摇大脑袋道:“我们镇哪里还有什么好地方，之所以每天挺热闹是占了地利的便宜，从马头镇往西十公里有个马山，马山上有狐仙居，这是个非常好的去处；从马头镇往南大约二十几公里，就是崂山了，托聊斋先生的福，崂山道士天下闻名。我们镇夹在两山之中，那些准备上山或者已经下山的游客们都喜欢在我们这歇歇脚，买些土特产。同样的东西，我们这比山上最少要便宜三分之一，怎么样，两位要不要来点？”
敢情在这里等着他们呢。可是两人哪有买土特产的心思，齐刷刷地摇头。面馆老板收起笑脸，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林哥，我们下一步怎么走？”陆豪小心翼翼问道。
“你又不是邪教徒，这么害怕干什么？”林向北站起身来，往前方一指:“我们先找个旅社住下来，等天黑了再说。”
陆豪大眼一翻，心中嘀咕:“你不害怕，那为啥要等到晚上才行动。”
两人寻了家带住宿的农家乐，开了一个标间两张床。想赚城里人的钱，环境就不能太差，总之，林向北和陆豪对住宿条件还算满意。
整个下午，他俩啥事没干，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院子里和主人唠嗑，天南地北的海唠，然后有意无意把话题拉到了罗下村。等到了傍晚时分，两斤鲅鱼水饺外加两碗海鲜疙瘩汤下肚后，他们已经打探到了罗下村的具体方位，但是罗家祖庭究竟在哪里，却根本问不出，不是我主人不答，是压根就没听说过。
肚子吃饱，两人借口出去散步，从大柳树下的搅拌车里取了事先备好的手电，绳索，匕首，陆豪还想带上帐篷，被林向北极力制止了。然后两人在镇上闲遛了一会，寻了两根趁手的木棍，便从西边沿小路出了马头镇。罗下村位于马头镇西北方向的一个山洼洼之中，只有一条路与外界相连，山曰眉峰，是马山的延枝；路名马道，扭扭曲曲十八个弯。
“妈的，早知道就开车来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连个村落的影子也没看到？”陆豪抱怨道。
“你信不信我一棍子就能把你呼死，你那个搅拌车比这路还宽两个，你开车来？”林向北又好气又好笑，提着棍子把路边的枯草打了个稀巴烂。
两人一前一后在乡道上狂奔起来，新月从山坳里探出了头，照亮了马道，林向北感觉回到了童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罗泓宸的童年。
跨过一座小桥，又抹过一片竹林，前方终于有了一两点零星的灯光。
“应该是这儿了，罗下村。”林向北停了脚步。
“这儿简直就是个荒村。”陆豪掏出了手电照了照身边的竹林，黑乎乎地光线根本透不过去，像是有无数妖魔鬼怪藏身其中。
“不是还有些灯火嘛，山里人本来就没啥娱乐，还都是些老头老太太，睡得早很正常。”林向北也是在农村长大，农村的夜晚静悄悄。
“林哥，这样咱们怎么找罗家祖庭，这大晚上找个人问问也不方便啊！要不咱回，明早再来？”陆豪对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有点抗拒。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想起了《山村老尸》？楚人美姐姐？”林向北调侃道。
“以前不怕的，可开了天眼过后总是担心一转头这玩意它就跟你脸贴着脸。”陆豪实话实话。
林向北想想也觉得有点渗人，于是对陆豪说:“我走前面，你跟着我，我们把这个村子兜一遍，没有线索咱就回去，今个就当踩点了。”
陆豪点点头，丝毫不敢逞强。
林向北也推开了手电，棍子在另一只手握得紧紧地，一步一步走进了村口。陆豪不敢怠慢，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
罗下村呈一个元宝型，俗话说，前靠川，后靠山，元宝两头颠。本来是个福地，否则罗梦鸿也不会在此建教，然而分裂后，此地沦为了火并之所，死伤无数，再到解放后，野战军在此清剿余孽，又打了许多，渐渐这个元宝福地的风水被那血气所塞，空有形状，却再无灵气。
林向北和陆豪从元宝一头，缓缓进入了元宝中心。村子中心建有一个篮球场，经年无人修葺，框架已经破烂不堪，一边的一个连篮筐也不见了。林向北站在球场中间，心中默算了一下，罗下村大概有一百来户人家，这是按屋脊推算，实际肯定远远少于这个数量，城市化进程的大步迈进，形成农村的这种空巢现象，究竟是好是坏，只能留给时间去判定了。
陆豪走到现在，连声狗吠也没听见，胆子又肥了起来。他做了一套连续过人的假动作，又完成了一个空气跳投后向林向北问道:“继续走下去，还是掉头？”
林向北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罗下村也就这么大点地方，现在已经走了一半了，为什么连祖庭的影子都没看到半点。理论上，罗家那时做为罗下村的土皇帝，祖庭就算占地不大，那也不应该修在边边角角里啊。难道祖庭并没有修在村内？那可就难办了，这罗下村几乎四面都是山脉，若在群山之中，那恐怕真的要像先前陆豪所言，要学那贝爷上演荒野求生了。
“继续走吧，咱们从东边进来，就看看西边有没有路出去吧，如果没有我们就折返回来。”林向北做了决定。
“好!”陆豪答应了一声，走在了前面，适应就是解决恐怖的最好办法。
走了一阵，除了有一盏灯火特别明亮之外，村西和村东并没有什么区别。上帝站在冰面上说要有光，世间便有了太阳，人类也就有了光明和温暖。林向北看着远处的那盏灯火，心里燃起了希望，或许这户人家还没有睡觉，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眼看越来越近了，前面的陆豪陡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向北急问。
“林哥，不太对头，这户亮的不是电灯，你看它随风一晃一晃地，好像是盏白色灯笼。”陆豪眯起了眼睛。
林向北闻言立刻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影视作品里，挂白色灯笼的不是有人过世就是在义庄，也就是以前存放死人的地方。要不要过去？
“林哥，你仔细听，这户宅子里有人在读书。”陆豪回头道。
林向北收敛心神，果然听到有读书声从这挂白灯笼的宅子里传了出来。
既然有人，那恐怖的感觉顿时去了一半。林向北拉了拉陆豪，低声道:“小心为上，我们偷摸过去看看先。”
陆豪立即关了手电，身子一躬，猫到了路边。林向北学着他的样子，紧跟其后。两人蹑手蹑脚，不多一会来到灯笼之下，这时，读书声已然清晰可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读的竟然是千字文。林向北稍稍移过身体，打眼一瞅，那灯笼悬挂在一破旧屋檐之上，灯笼后面是一扇宽大的铁门，铁门之上还有个小铁门，大铁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链锁从中锁住，小铁门半掩。再往上看，屋檐下有一块白粉刷就的匾额，上面用红漆刷着五个大字，虽然字迹剥落，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正是那罗下村小学。
原来是小学啊，不过从铁门看出，这所小学已经荒废很久了。而且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里面读书？
林向北看看陆豪，陆豪却是毫无感觉，只是感叹道:“这乡下孩子也太不容易了，应该让城里的孩子也来体验体验。”
林向北简直无语，索性也不答话，轻轻推开小铁门，探头一看，铁门后是一个不太大的广场，广场中央还有个石头垒成的升旗台，台上立着一根竹竿，风吹日晒下，已经裂得只剩下半截了。正对着升旗台，往后大约十米开外，是一排教室，居中的那个教室里面闪烁着烛光，读书声正是从这里发出。
林向北给陆豪使了个眼色，然后侧身从小铁门里挤过，沿广场的墙角向教室摸去。陆豪见林向北如此谨慎，开始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也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挪到了广场左侧与教室连接的墙角，正准备跨上走廊，中间教室那朗朗的读书声陡然停了下来。两人此时大气都不敢出，赶紧贴着墙角站好，尽量把身体藏在了阴影里。
“你又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不会见你的。”
教室里读书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林向北和陆豪大吃一惊，心想这么快就暴露了，两人正不知所措之时，那声音又接着道:“人妖殊途，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趁师傅不在，赶紧离去吧，否则师傅回来看见你，便连我也救不下你。”
林向北和陆豪听的稀里糊涂，两人正想出来问个究竟，突然从另一侧墙角响起一个女声:“你好狠的心，枉我对你一心一意，夜夜陪你读书，你竟然为了一个老秃驴，就把我抛弃了。我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除非你当面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随着声音，一个身披白纱的动人女子宛如仙女般从暗处飘出，来到教室门前，举手就去推门，谁知那门上仿佛被设了什么禁制，她的手刚一接触到门，陡然被一股巨力弹了开去，弹开还不算完，这股力道似乎霸道无比，又狠狠撞进了胸口，这女子一声悲啸，立时远远的跌将出去，摔在了升旗台下，嘴里喷出老大一口鲜血。
“你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这么傻？”教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头戴儒巾身着长袍的俊俏男子现出了身形，只见他看着倒地不起的白衣女子，嘴唇颤抖，似是想说些什么，终究长袖一扶，转过身去:“你赶紧走吧，我已准备剃度出家，以后和这尘世再没有半分瓜葛了。”
“不要啊！不要啊！”那倒地女子痛苦万分，不顾自己伤情，就在地上爬着向那书生求情。
而那书生眼眶含泪，却是不肯回头再看一眼。
“你若是如此狠心，我就去杀了那个秃驴!”那白衣女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扬手一招，抓来一把宝剑，一绺青丝咬在嘴中，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你不是师傅的对手，到时必会身死道消，魂飞魄散!”那书生的眼泪顺着眼角滴下。
“没有你，身死道消又如何？魂飞魄散又如何？我不在乎!”那女子眼神又变得温柔而坚定，仿佛能化开万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