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仙风宝地
仙风谷虽是一块宝地,滋养万物,却常年见不到多少人来沾染这“吉利”风水,只还因为此地还有另一个故事。
当年三个最受江湖瞩目的武林才俊,比起现在的萧柏舟白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萧白两人的武学还多多少少都是这三人传授下来的。
这三人就是如今的三大门派的创派掌门人,其中一个,还是异日教的创派人……
他们三人在此地偶然相遇,相谈甚欢,惺惺相惜,互感知己之遇,便结为了异姓兄弟,从此在江湖武林锄强扶弱,威风八面,就连朝廷将军、元帅对他们也是毕恭毕敬,这本是一个吉利故事!
而不过几月后就因为一个女人分道扬镳,甚至结为了世仇,此后数十年,人们把这故事,越传越邪乎,说是这宝地,被厉鬼盯上,缠了那三人的身,导致他们终日困顿,之后才死的死,疯的疯。
没人人追究那三个男人之间的其他故事,没有人感叹那女子的本事,能把这样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本是风流故事,人们却都怪罪这仙风谷。所以信鬼神之说的人,再不敢亲近,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不敢去碰。
本是人性使然,却一个鬼神之说,让这变成了一块宝地的罪过!
秦以烟瞧着那木船在那已停泊了大约有数年了,船身已经松垮,爬满了青苔,有的甚至已经掉落,随流水而去了,到了别处……
如今的人无法相信当初那三人是如何义气,如何相逢恨晚,又几月后,如何的恼恨,这些人们说不清。
好过也分过,此生老死不相往来,而结为世仇,又是如何的让人心寒,当初萍水相逢的三人,是万万不会相信,竟会到达如此地步,但若是有了回流时间的力量,结局或许不一样,但三人依然会分道扬镳。
秦以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她相信,这三人中一定有人伤心,有人痛苦,有人不甘。
或许这些痛苦,这些回忆会伴其一生,可能任其如何后悔,也再改变不了结局,任如何弥补,也再修复不了旧情……
秦以烟倒在血泊之中,脑海里闪过江守明前几日给自己讲的故事,画面里的三人意气风发,围坐一起痛快畅饮……
谷中的风很大,四面八方都,可以吹来,开始还不觉得,直到自己躺在那了,一把又把剑划在细腻的皮肤上,一道道的伤口被风不断拍打,她平素最是爱护保养自己的肌肤,从五年前,除了握剑,她几乎没有干什么重活累活。
如今看着它们被划出一道道小口,却来不及心疼自己,也来不及回忆自己这一生的痛苦,她不在乎自己今日是否会交代在这儿,不在乎后人会如何评论自己,但她在乎的是,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她定要重新站起来,只是因为自己的敌人还立在身前,这就是她为之一搏的所有借口!
她不一定要事事拔得头筹,但她只要参与了,便不能输……
她要赢!她要敌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不必心甘情愿,但只是“匍匐”,她便知足!
终于……她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已经喂了足够血的剑,一点点的,剑尖指地,靠着,摇摇晃晃,吃力的,还是站起来了,身边已经躺了太多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呼吸着稀薄的空气,面上恐惧的看着这个疯子慢慢又站起来了,就好像这个女人永远打不倒一般,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女子……
这样长相的女子本该在家绣花赏月作诗,该侍奉夫君,取悦男人,让男人高兴,而不是在这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让他们恐惧……
已经过去许久了,而百人被折磨的没有气力再站起来。秦以烟从来不去看地上的手下败将,因为他们会让自己得意忘形,她只目光灼灼看向眼前的二三十余人,长剑向前,就像猛虎饥饿时看见猎物时的感受,强大的气场逼迫着眼前人,也逼迫着自己,必须打败他们……
冬天往往在它还没到来的时候欢呼声更高,正如人们的前路,因为未知、因为神秘,所以秦以烟从来没有放弃对未来的期待。就算现在,她知道自己已不能活着离开了,她也在想,临死她为自己所作的颂歌!
可以倒下,但不能放弃,她的对手,不是这些活着的人,而是自己的毅力!
“如今这样了?还是不跟我们走?”
林木的马已牺牲了,他也曾不小心受到牵连,身上白衣还是难以幸免,溅了血渍,发髻松散,衣服被刺破,他已经站到更远更高的地方了,娇气的捏着,嫌弃着山谷的血腥味,俯视一切,但看着谷中的女子,没有再露出穷凶极恶的目光,只是可怜的看着她!
“疯子……疯子!”
这虚弱的声音,是从地府发出的,也是替这一堆尸体说的,小六接近奄奄一息,手虚弱的太抬起,已无法伸直,只大约指着秦以烟,他的眼睛到嘴角有一条“深渊”,那是利刃的杰作,因为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轻敌,也输给了眼前人的不惜命!
“杀了……这个疯子!”
“杀了她!”
“为我们报仇!”
“疯子!疯子!”
说这些话的人已永远无法站起来了,他们拼尽最后一口气力,说的也只是这些她不在意的话!秦以烟视线已经模糊,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擦了擦眼角的血水,让视线短暂清晰,她听着这些来自地府的声音,没有心惊害怕,而是庆幸,她没有轻敌,最终是她站在了这里,而不是自己躺在那,说些无力绝望的话语!
“何必呢……何必呢……我家主子也不想姑娘出事的……谁不怜香惜玉呢?女子本就该将养在鲜花玉露里,而不是满手鲜血,惹人厌弃!”
正是这种眼神,才更让秦以烟觉得耻辱,心中暗暗发誓,不要被她逮着机会,否则第一个就是要了他的狗命。
她擦掉嘴角血渍,把散到身前的秀发,重重的往后一甩,头发也因为她沾满血迹的手而染了血色!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模样,狼狈或落魄……
原本钟灵毓秀的仙风谷已经充满腥味,原本被风吹得温柔了眉间的女子,已经全身充满戾气,双目血丝,几乎变成了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魔鬼。
只是这个魔鬼还是太好看了,就算变成了这个样子,旁观人还是会生出一种怜爱,只有她的对手才会恐惧……
“实在不懂,你这样的女子,如何会有人念念不忘?成天抛头露面,打打杀杀,对男子没有半分尊敬,我们不过就是请长风主过府一见,何至于如此!”
秦以烟也觉得本不必如此,就算那主子是奸恶之人,自己之后也可以另寻它法,只是这主子终究是用错了法子,料错了人心。
秦以烟越是不想做的事,旁人越逼,效果越差,别人或许只是说说,但到了秦以烟这,她心中自是有一杆秤,衡量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让自己干出半点不愿做的事!
她知道眼前人是朝廷的人,是厉王的爪牙,她也知道朝云山庄和朝廷的关系,知道慕容云和皇帝的关系,但她至始至终,没有半点提慕容家族,只因为她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让慕容家族陷入困境!自己生死,慕容氏会站哪边,选择谁,她觉得都不重要,也不应该是自己操心的。
慕容氏没有负她,她也不能将朝云山庄拖下火海!
“你……何不说说你们最终的目的,我或许……还会有兴趣呢!”
秦以烟嗓音已经不再似之前那般悦耳,却还是吐字清晰,依然如春日的黄鹂声一般,钻进这些伤痕累累的人的耳朵里。她想着,自己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林木捏着手绢,俯看她的憔悴的模样,心里觉得,这人生死不过在自己一念之间,干脆蹲在了那巨石上面,瞧着谷中死伤一片,血腥刺鼻,又看着自己那活着的几个手下依然气力十足,便故作愁怨,叹气说道:
“既如此呀,就告诉你,本想请了姑娘去京城,一来可一亲芳泽……”
林木说着这句时面上露出邪色,实在和这副书生打扮违和。
“二来,这便打算拿姑娘你来制肘蜀中和广云,虽然是这般言语,但我家主子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舍不得的,可能结为连理,也是不错……”
秦以烟冷笑一声,苦笑摇摇头,看样子他是料定她必输,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吐露心声,一时差点又再一次倒地,只能吃力的把这剑。
终究,他还是提到了朝云山庄,只要她被捉去了,慕容氏就无法随心!好在,她根本没想过要被人活着掳去!
“我……都未想到,自己有这般能耐,你家主子眼光当真好得出奇,用我来掣肘江湖两大势力!”
秦以烟在血迹斑斑的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时不时的一阵风浪,让秦以烟晕晕乎乎的脑袋有了片刻清醒……
“想必长风主是不会跟我等走了,也罢,就只能留在此地了,与这一石一水,一草一木,做个伴儿!”
说最后一句时,声音说得大些,余下人立马会意,飞身想擒住秦以烟。
秦以烟身形已经没了之前潇洒,有些笨重了,立刻纵身一跃而起,把住崖壁藤蔓,用长剑重重一敲璧山,霎时碎石滚落,秦以烟已用了七成力,趁空隙,顺着藤蔓重重落下,长剑蓦地翻过,向下一劈,剑刃直挑离得最近人的手筋,快准狠,一个回步,已经倒下三人。
后边人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落刀有些犹豫了,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尤其是这好看的女子。这时刚刚不慎落水的男子瞧离秦以烟近了,悄无声息,双脚一捶,水花打向秦以烟,秦以烟右腿撤步,却不知是谁,一个飞石偷袭打来,恰好击中她的小腹,腹内浊气喧腾,一下泄了力,踉跄几步,极力稳住自己,而地上太滑,一个长刀逼近,秦以烟已经倒了地,又见长鞭捶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我便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共赴黄泉!”
她咬牙说出,已经无法借力跃起,手掌把住滑石,身子一滑,在地上旋了一圈,腿恰好勾住一人,一扭,那人落了水,顺势自己也被带着起了身,还来不及站好,一个峨眉刺旋了过来,恰好划中自己手背,手腕一扭,剑一横,用力送出几分,不曾想,突然后背一凉,顿时自觉身子一斜,急忙撤剑,内力一聚,打向后方,一掌青云直接让后边人逼了命,而这也耗尽她全部内力,余下只能靠这柄剑来苦苦支撑。
不知后来又打了多久,反正身边躺下的人越来越多了,四周空气越来越浑浊,秦以烟本无意践踏,实在是情急之下。眼前人又逐渐从二三十余人,变成了五六人,但她也没了力气,最后不知是谁一把重剑朝自己飞来,划破了她右臂的衣衫,她已经不堪重负,双目微闭,身子一旋,落入水中,这水颜色从淡红逐渐变成深红,崖壁也映着,熠熠闪光,好像比最开始的青苔时候要好看些。
这个时候,也已经闻不到重重的血腥味了,看不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了,眼前只有发光的崖壁,光线越来越暗,四周越来越安静,自己反而越来越开心,好像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有好多来不及问的话,也有好多的思念没有诉说。
那一刻,她累了,也真的没有力气了。虽然一两秒后,她感觉自己有了那千分之一的力气,可以再伤一两人,但也不想再挣扎了,今日死的人够多了,便当做慈悲,不再滥杀……
“我好累……”
她躺在浅水中,奄奄一息,这是她忍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说出过的话,那一刻,鬼使神差,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她不过也才二十一岁,却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凶险、磨难……
“真的好累……”
从秦家,到薛存远,她有想要厌弃的,有想要守护的,有自己的坚持,而世道却一直在逼她,让她不如意,这次……她不再反抗了,便算是老天胜了半子,她不斗了!
今日,当真要交代在此地了!
柳晚依在马背上被点了穴道,被人轻轻一提,就消失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到了这个时辰才缓缓醒来,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好像预知到了发生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立马起身,急匆匆穿上鞋子,就要出门,刚碰到门把,就停住了,转身蹑手蹑脚,轻轻打开窗户,看了不过二楼,腿刚刚攀上,就被一股怪力拽了下来。
“你要去哪?”
柳晚依但听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冷冷说道:
“从今日起,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带着铁面具的人一只左手背在身后,一只右手放在身前,语气更冷。
“秦以烟的事,你今后也少管!”
“凭什么?”
柳晚依情绪激动,说完心口又开始绞痛……
“就凭你必须听我的,她和你什么关系,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你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她看着身前的男子,手轻轻扶着桌子,暗自疏导心脉,却一说话,还是忍不住激动!
“我告诉你,以前帮你,是为了爹娘,现在……现在我们都变了,都不一样了,你选择你的路,我选择我的路,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铁面人凝眸冷笑,柳晚依也是越来越愤怒,甚至还忍不住拍桌呵斥,“当初我只是为了助你得到那本书而已,如今你牵扯了多少人进来!你还想害多少无辜人才肯罢休,才能罢休!”
那铁面人仰天长啸,转身走了几步,又迅速回身,指着她说道:
“无辜,这世上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去打听一下,这些人,几个人的手上是干净的,入了江湖,就没有一个无辜人了,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快意恩仇的,谁没杀过人,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无辜人!你给我认清一点现实,你在那种地方混迹的,还不懂这些道理,现在在这儿给我装什么天真无邪?你怕是忘了,你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怎么不问问自己,他们是否无辜?”
铁面人越说越激动,一气呵成,虽然嗓音有些沙哑,却没有半点停顿。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要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部吐露出来,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在听,是否想听。
柳晚依被他这些歪道理震住了,向来牙尖嘴利的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无力的靠在床脚,自己手上何时干净过,流浪时,讨食,偷食,一时失手,也曾害过性命,再后来,到了如今,到了此地,遇上些不听话的人,为了让一些人闭嘴,也是用过许许多多的非常手段,为了不留痕迹,杀人藏尸嫁祸也是干得“风生水起”。
从前那把刀是握在自己手中,刀指向对方,如今这刀已经落入别人手中了,割起自己的肉来了,反而知道痛了。
原来从前自己不是麻木不仁,只是那刀没落到自己身上,割的不是自己的肉罢了!
冬天来得很突然,好像飘几粒雪就宣誓主权,虽不是满地的银装素裹,但添了些许寒意,人们也早已默许了,这就是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