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蜀地云起
冬季已经临门一脚了，怕冷的人甚至都裹上了褥子，秦以烟还是穿着单薄，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是觉得，冷就会瘦，尽管自己已是蒲柳之姿，但女人对于自己身材的追求好像从来不会乏力！
才到了大堂，就看见扬鹤朝自己扑了过来！
“师姐！”
秦以烟特地回了房间，取下面纱戴在脸上，如果说什么女人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外表的看法的，那真的是少数，如今的憔悴，自己也是知道的！
秦以烟坐在堂上，蹙着细眉，心中早就预料到了什么，还是用极平静的语气说道，“萧柏舟出事了？”
江守明弓着腰，站在秦以烟身后，低眉顺目，一句话也不说，目不转睛的看着秦以烟！
“师兄出事了，前几日贼人来了广云，伤了师兄，昏迷到了现在还没醒！”
柳晚依一下就脱口而出，问道：“几个人？”
“一个人！”
柳晚依深吸一口气，这个答案确实和自己所想不同！
海遥眼睛瞪得老大，咧着嘴，尴尬的僵住了，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这样想的，也还有秦以烟，就连白华也不一定直接去广云突破重重困难，伤了萧柏舟，武林到底有多少能人异士，是自己不知道的，突然心生好奇，想同那人比试比试了！
“师姐？”
江守明轻轻咳嗽一声，秦以烟才回过神来，看着急的不行的扬鹤！
“师姐！”
“说！”
“掌门师兄出事了……师姐你不去广云吗？”
面对秦以烟的态度，扬鹤也不意外，毕竟萧柏舟私下也是得罪过秦以烟，而且秦以烟在他心里，冷漠清高骄傲。谈不上自私，也算不得热心！
容与若是听见这样的评论，扬鹤必然已经丢了三四条命了，但秦以烟却只会眼捷一颤！
“你来此处不会就是告诉我，让我去见萧柏舟最后一面？”
“这……”
扬鹤突然就后悔了，看着萧柏舟在床上昏迷不醒，嘴里全是面前人的名字，就不该一时心软，跑到小晏山来……
“师姐去了？”
“都去了，大师姐，还有严师兄！”
秦以烟没有再说话了，独自寻了处坐下，突然脑子有些乱，萧柏舟居然还真的伤得这么严重，连师姐都回去看他了，想起之前他本就伤势未愈，白华同他比试，就可以看出他的吃力！
“师姐？”
秦以烟听见了，但还是没有回答，单边挑眉看着他！
“师姐你不……”
“扬堂主！我家姑娘也是累了几日了，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反正那么多人都在，想必广云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事，所以今日就让她缓缓吧！”
扬鹤看着江守明，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黑得出奇，黑得恐怖，黑得没有人样，还弯着腰站着，就像来自地狱里伺候的幽冥！
“你是谁！”
“忘记给扬堂主介绍了，这位是姐姐的朋友，江守明，江先生！”
这时海遥已经坐到秦以烟身边，挽着她的手，用手指轻轻戳着秦以烟细细的胳膊！
“不去吗？”
秦以烟面无表情，以前海遥撒娇，秦以烟的表情都会有一丝细微的变化，这一次，平静得，让海遥心里打鼓！
“不知道萧掌门伤势如何？”
在旁边自从问了几人之后就愣了许久，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的柳晚依，终于判断出了些什么，开口说话了！
扬鹤又看向柳晚依，悲伤的摇头，“掌门这、如今已下不了床了，那人的武功高得出奇！”
“你亲眼见到了？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交过手？”
“倒没有，可是、这……”
扬鹤心里开始抓毛，每次来小晏山，自己就像是来见自己的师父一样，自己准备了各种话，来等着“师父”的问题，但每次都会回答错！
因为小晏山的“师父”，实在太多了！
况且自己准备的话，还是为了自己的师兄，临时准备，细细一探问，明明没有任何作假，但就是给人一种假的漏洞百出的感觉！
“说不出口吗？扬堂主！”
“我虽没有交手，但师兄说的，能打败师兄的，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想必是武林顶尖的高手！”
“刚刚扬堂主不是说的，萧掌门昏迷到现在还没醒吗？”
和柳晚依不过几个来回，扬鹤心下真想两眼一闭，接受几人的凌迟！
“那是还没昏迷之前说的，师姐！”
“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扬堂主自便吧！”
秦以烟起身就走，谁都不顾，快速走了出去，脚步没有半点滞留、停顿！
“师姐？”
扬鹤被江守明拦在外边，海遥迅速追了上去，跟在后边，“为什么不去？”
“你不喜欢萧柏舟？”
脱口而出的话，不见得真实，但没有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内心的，只是迅速又换了个说法！
“我的意思是你讨厌萧柏舟？”
“我感觉他对你挺好的呀！”
“要走的时候，余九娘缠着他要他给住宿的钱，他还把自己的玉佩抵在那了！”
“在行休客栈的时候，他还专门帮你烧热水，专门去厨房吩咐做你喜欢吃的……”
秦以烟的步伐停了，柳晚依跟在后边，海遥步伐也停了！
“你说什么？”
“什么嘛！”
海遥鼓着嘴，低着头，时不时的看她一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什么！”
秦以烟比以前的步伐更快了，只顾迈着自己的长腿，海遥也是追不上，索性就被柳晚依拉住了！
原来自己在意了很多自己以为不曾在意的事情。
那块玉佩，她要走时，在余九娘身上佩戴着，原来……自己耿耿于怀了这么久！
那玉佩不是送她的，是一种抵押，算一种交易……
回了房间，紧紧闭上房门！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下意识的嘴角上扬，秦以烟心跳加速，外边的梅花树长得很好，可能冬天到的时候，梅花结苞，过不了多久花就开了！
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情况，萧柏舟受伤，庸口山的三个不怕死的人，这故事发生的几乎都在一天，还有灵鹊！
她最欣赏的朋友，灵鹊也是在那几日死了的，还是替自己挡的箭！
这么多的事情，自己在前几日闭关的时候已经想了许久许久，但始终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堵着的！
如今扬鹤来了，她却把那些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心情逐渐激动，走到窗外，前几天下了雨，台阶下还是湿润的，有些偏僻角落还有青苔！
一阵“温柔”的风吹来，这个季节的风怎么会温柔呢？自己心情怎么会愉悦呢？
双手捂着自己脸庞，居然在发烫！
“我在干什么！”
秦以烟觉得自己疯了！
“这关我什么事！”
“我究竟在想什么！”
秦以烟心里的静湖突然有了波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难过，但还是莫名其妙的难受！
突然想起那一日……
朝云山庄来了一群男人，个个倒是相貌堂堂，衣冠整整，说话也是礼礼貌貌，没有半点江湖气，都是文人气质，应该都是某个夫子带出来的学生！
那一日，秦以烟站在四楼栏杆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蜀地外来的人，因为一般不是蜀地生活多年的人，都是不能踏进朝云山庄的，自己本是在练武，却被慕容云拽了过去，站在楼高处，看着下边的人！
“你看看，这些人都好好看，喜欢哪一个？”
“这……”
那一日有些热，而且蜀地本就潮热，秦以烟已经满头大汗，为了想早些摆脱这人，早些回去干自己的事情，便随口问道：“他们来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
秦以烟摁着下巴，做出思考状，实际上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知道，好像是去找我娘的！”
“慕容前辈？”
“要不咱们去看看？”
慕容云推了推自己，眨巴眨巴眼睛！
“嗯？我还得去找风前辈呢，有些地方我还不太……”
“不行！你武功比我高那么多了，可不能再练了，走走走，我带你见世面去，我娘年轻的时候，可干了不少风流事，沾染了不少风流人物呢！”
“云姐！你怎可以这么说慕容前辈！她是你娘呢！”
“嘘……我吐槽吐槽，嘻嘻，被让她知道了，求你了，走吧，陪我去看热闹……求你了……”
不得不说，秦以烟身边大多数都是这样热情且八卦、还力气大的人！
硬是把秦以烟拽走了！
刚落到院外，就听见里面的见礼声！
可能秦以烟的这个习惯就是慕容舒这儿来的，虽然不喜欢被人打扰，但从来不喜欢在屋外派人，只靠自己的“威严”，让别人不敢靠近，但却忘了她家的这位小祖宗！
慕容云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千金大小姐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苟言笑，笑不露齿，端庄稳重，甚至还有些傲娇，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外人，“独领风骚，老娘最美”！
但只要在秦以烟和慕容舒面前，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爱惹事，又不怕事！
有的时候秦以烟都在想，慕容云这一生，来这世上一遭，也是不亏，活出了两个人来！
两人蹑手蹑脚来了窗边，那里有一处凹陷，旁边还有几颗万年青，把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这也是这院子的唯一缺点，秦以烟看着慕容云熟练的操作，突然有些心疼慕容舒，现在能理解了慕容前辈对慕容云这般严厉的原因了！
里边陆陆续续传来清晰的人声，就好像那几人中间没有隔任何东西！
“我等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舒夫人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应该是其中一个年轻书生说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口才极好，说得极有道理，竟还有些咄咄逼人！
“咱们打个赌？”
“什么？”
“站谁？”
“这……”
“客观点！”
“没法客观，天生偏爱！”
慕容云僵着笑点了点头，以前没觉得这人喜欢拍马屁，如今倒是见识了！
之后又是另外一个男人在那逼问，慕容舒依旧没有说话！
在秦以烟这里，确实没法客观，她相信她眼睛看到的，她眼里的慕容舒是个没有缺点，完美的女人，是一个自己以后想成为的女人，骨子里的自信高傲，是她一直努力的方向！
慕容云又伸长了脖子，不相信都这么久了，慕容舒还没说话，而这运气，慕容云刚好露出脑袋，慕容舒就缓缓开口了！
“他要死了？”
“你……舒夫人……我们对你以礼相待，你还是……”
一年轻书生怕是气极了，咬着牙说出来这些话！
慕容舒挑了挑眉，似乎想得到自己刚刚问题的答案！
“夫子他……确实命不久矣我，否则我等万不会来打搅夫人的！”
“他让你们来的？”
“宋先生自然不会让我等干这种事，不过是我们看宋先生整日郁郁寡欢，心中不忍，才违着他的命令，前来讨一个说法的！”
慕容舒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他呀，向来心思重，这些事，定然是知道的，是他默许你们做的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他心机深沉，算尽人心，你们作为他的弟子，还不了解这些？！”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们先生？是你辜负了他，还在这摆出一副傲人姿态，真是嚣张！”
一个书生有些生气了，在他心里完美的人，是不容许被任何人诋毁的！
“我辜负他？笑话，看样子，他没给你们说实话，不过也是，他那些小人行径，如何敢说？”
“你这样，我们敬你是前辈，对你礼让三分，你竟得寸进尺！先生他文章天下第一，见解独到，可谓是当世的孔圣人！”
“那么……这位孔圣人为何隐姓埋名，躲着藏着呢？我若是再年轻个几年，知道了他的龟缩之地，早已将他千刀万剐，炖了喂鱼！”
慕容舒不介意在那人快死的时候，毁了他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哼，我等，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你若是这般想我们夫子，那也只能说明，舒夫人自己也如此！”
慕容舒没有回答，因为这群人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一群小孩，她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执，何况还是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
“我等此番前来，只是想求舒夫人一句话！”
一个稍显成熟稳重的人，走了几步，开口，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话？”
“快三十年了，夫人是恨还是爱呢？”
书生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等待慕容舒口中的答案！
这实在是个好笑的笑话，若是慕容舒在年轻个十岁，也是能大笑出声的，但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更多的话，更多的笑都在心中了。
“我这一生，值得我恨的、爱的，都太多了，所以不恨了，也不爱了，但有一句话，你告诉那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何谈爱？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群书生听见这话，有的已经脸上变了颜色，却被其他人拦住了，不敢造次，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带回去了。
第二日，慕容舒就得到消息，那个叫宋济的人死了，终于死了，早在慕容云出生的那一年，他就该死了，竟拖到了现在！
慕容云对于这些恩怨并不了解，但她们可以肯定的是，慕容舒在年轻时，也是有过许多风波，沾惹过一群又一群人的！
那日夜里，月攀上枝头，夜莺孤傲的站在那树枝上，和月亮比高，慕容舒携着酒罐子去找了秦以烟！
两人小酌了几杯，慕容舒就开始感伤，可能年纪大了，真的容易伤感，在慕容舒的脸上，虽然没有半点皱纹，但那一夜，秦以烟第一次觉得，慕容舒是老了！
“慕容前辈，还是少喝一些！”
“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像你爹！”
“我爹？”
聪明如秦以烟，迅速握住了蛛丝马迹，本想追问关于他的消息，慕容舒迅速话风一转，“孩子，以后遇到男人一定要……”
那一夜，秦以烟觉得很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慕容舒要给自己讲一些那么远的东西，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亲情，关于爱情！
而自己不懂这些，也没有心思想这些，当下只想练好武功，找到那个可能都死了的弟弟，解开这些藏在心里的秘密！
夜深了，自己毫无困意，看着外面一轮明月，显眼、耀目，却不张扬，它和太阳相比，可以让人直视，多数人想活成太阳，只有少数人才想活得像月亮那样！
刚刚利索穿好衣服，手里拿着许久没有用的扶月剑，慢慢悠悠走出了房间！
墙外突然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秦以烟绷紧了弦，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夜探小晏山，敢夜探扶月阁，而且若不是高手，怕是如何也进不来此处！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是秦以烟知道，可以轻轻松松进来此处的，虽然是声称有什么暗门，但确实是轻轻松松来了，还进了自己房间！
那也是第一个独自进秦以烟房间的男人，以前就算容与进来，柳晚依也是在的，他那是唯一的，独独一份的！
秦以烟警惕，却并不害怕，因为秦以烟感觉到了外边人的沉重呼吸——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