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皮包骨
晨曦,江风鼓足了劲儿,朝岸上拍打,带去泥沙,又带去寒意,明明还在秋天,却又让人恍惚间来到了冬天,而且这还没到深秋!
路上车马不断,始终不缺行人,有的时候,国泰民安不难理解,就是大道上有不多不少,穿着朴素的行人,在那悠哉悠哉。
大多数时候,人流涌动那是逃荒逃难;人烟稀少那是困苦难行!
只道世间不易,及时行乐方为正途!
要快乐很简单,不太好的记性和不太好的习惯,就可以让一个人快乐很久,甚至是一辈子……
而明月楼里,就是有着这样一群快乐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当中,有的可能没别人帅气,有的可能没别人有钱,有的可能没别人有势,有的甚至还没别人命长!
但他们那种肆无忌惮的自在,却是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一日醉,日日醉,锦衣换玉浆,宝刀换杜康,酒醉美人膝下,把酒话昨日家常!
这些都是常见把戏……
他们不仅借酒和女人行乐,还靠日日的新鲜八卦趣事开怀!
什么不知事的少年郎,什么目中无人的道长,什么一心扑在女人身上的掌门!
这些都是些说烂了的事情,然而今日却有了一件新鲜的,突发的事情!
“就是我恰好看见的,那人一手白梅剑使得出神入化,若不是那长相,还当真以为是那位呢!”
那说话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呲牙咧嘴的,嘴边还沾染了些黑灰,屁股上也是一大片,定然是醉酒,走路不稳,摔倒了在了一些角角落落!
“那……那人各种模样,什么打扮,男的女的,年龄多大……”
旁边进来一个男人,双眉如刀,腰间缠着几圈软鞭,上面挂满匕首小刀,若是不留意,插身而过,可能都被其重伤,真是洒洒脱脱的江湖打扮!
一进来,气势十足,肩膀裸露在外边,顿时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目光灼灼的看着,恨不得舍下身边的男人扑过去!
“那人呀~一个乞丐?一个公子?一个女人?”
那满嘴胡子的大汉似醉了一样,拉着旁边的人,咧嘴说着,旁边人虽很好奇他说的事,却还是满脸嫌弃的推开了他……
“你这是什么胡话,这明明就是三个人,难不成那使白梅剑法的是三人!”
说话的人站在楼上,气焰嚣张的目视着众人,穿得不是最豪华的,长得也不是最俊美的,但就是那股子欠揍的劲儿,让人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看!
刚刚那个才进来的满身豪气的男人怀里已经坐了一个女人了,一边说着,一边吃着那女人给自己剥的东西!
“也不对呀,这白梅剑法可是异日教的宝贝,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练的!”
“所以说这人是醉了,一个酒疯子!”
那嚣张的男子朝那满嘴胡子男人啐了口水,啧啧摇头,搂着身边的女人,眉毛都挑到了天边!
“这怎么能是醉话,若是醉话,那广云山最近发生的就是假事了?”
说话的是个女子,在这个世间,难得有女人能插得上男人的话题,大多是不想插,也插不上的。
而她能插上,那些男人又能听她说话,一是声音很好听,二是人很好看,所以场下人才看着她!
“哟~燕秋姑娘,许久没见了!”
那男子本是还吃着怀里女人剥的东西的,但一见楼上的女人,立即就站了起来,两眼呆呆的望着她!
“计公子,许久没见了,怎么?又转到此处来了?”
燕秋款款一笑,站在二楼走廊处朝下边人行了行礼!
计奇峰朝燕秋憨憨一笑,两眼已是看直了,身旁女子喂的葡萄也看不见了!
“燕秋姑娘刚刚说的广云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气焰嚣张的男人语气突然也平缓了,面带“慈祥”的笑容,看着她!
燕秋一边捻着眼角,一边忽视了他的目光、问题,径直从他身后走了过去,一路向下!
“众人前几日不在吗?”
走廊处擦肩而过的小丫头看见她都冲她点了点头,甚至行礼,这等待遇,在此处实在少见,尤其是那住在顶端的花魁,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这人缘,可见一斑……
“我这才到此地,尚不知晓呀!”
计奇峰抛下身边女人,朝那楼梯处一点点靠近……
“哟~我前几日在的呀,如何没听见!”
这时一楼走出一个年轻公子,眉目如画,说不出的俊秀,十几岁的年纪,一看打扮,富贵人家!
燕秋已经慢慢走了下来,计奇峰上前,她再次行了礼,自然的挽上他,一点点往中间移动,还打趣那个年轻公子!
“你前几日怕是在某个姐姐的香闺绣阁里吧,这声音,如何大的过去你那边呀!”
“只怕声音没传来,反而把你那声音还传了过来呀……我”
又一女子开口了,声音很小,但恰好就在那年轻公子旁边,被他听得真真切切!
“我这……”
年轻公子摆了摆手,到底是自己年轻,比不得这群老江湖,想着一些事情,脖子已经红了大片!
“好了好了,不拿你打趣了!”
年轻公子弯腰双手合十,脸上立刻灿烂了,感激的朝燕秋说道:“对对对,燕秋姐姐还是说说前几日的事情吧!”
“就是之前各位听过那容与跑去大闹广云山的事吧!”
一听见与容与相关,大堂的男男女女要么停了手上的动作,要么放缓了动作纷纷点了点头,看向她!
“就是这第二日的事情,那扬鹤……咳咳咳……”
说起扬鹤来,燕秋还是顾及了些,扫视了一圈四周,没有什么多嘴的人,又继续小声说道:
“那扬鹤就在那练武堂练武,平常都好好的,结果就是那日,恰好撞见一个女子,面目狰狞,瞧着是又没鼻子又没眼的,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他面前,大清早的呀!”
燕秋说着,眉头蹙起,嘴角不难看出嫌弃……
“不是说是遇到的是个皮包骨的老头吗?”
那楼上刚刚被嫌弃的男人也已经跟着走了下来,默默站到了燕秋身后,试图插进这个话题!
“这……你这人,能不能听燕秋姑娘好好说!”
那计奇峰白了一眼她身后的男人,“自己也还是个皮包骨,倒讽刺别人。”
“话多!”
刚刚的年轻公子也坐在一边,一边吃着盘子里的东西,一边嫌弃的看着那皮包骨的男人!
“咳咳咳……那皮包骨是之后遇到的,也是无奈呀,那扬鹤当时见了那女子,瞬间慌了神,一个武林大侠呀,居然被吓成这样,不知是进是退,众人觉得他会如何?”
这说道精彩地方,突如其来的卖了关子,倒是叫场上一片哗然……
“这男人嘛,自然是怜香惜玉呀!”
那少年公子摇头晃脑的饮下一杯美酒后,淡然说道,但嘴角一抹玩味,自然刚刚的话是在开玩笑。
“扬鹤那木头疙瘩脑袋,可不一定!”
计奇峰行走江湖多年,还是认识了解一下江湖人士,想起扬鹤那一板一眼的武功和人,就摇头!
“而且怜香惜玉的,必须是女子,那个人?是个女鬼吧哈哈!”
燕秋打望了一眼周遭,又欣慰的冲计奇峰点了点头,这时身边又走出来一个丫头,蹦跶着走到燕秋身边,自然的挽起她的手腕!
“扬鹤,我猜呀,定然是哭喊着叫人来!嘿嘿~”
燕秋宠溺的眼神看着挽着自己的丫头,手指点了点头她额头,说道:
“胡说,那扬鹤他竟然当场晕了!”
说完,银铃般的笑声在楼中响起,一阵又一阵!
“哈哈,晕了?怎么可能!”
“对!是不太可能,但就是……”
燕秋耸肩挑眉看向那脸上稚嫩又质疑的少年!
“这也太……”
计奇峰听罢竟脸上兴奋了,左瞧瞧,右看看,想找到同样表情的人!
“那女人何种模样,真是没鼻子没眼?哈哈怎么可能!竟然可以将堂堂七尺男儿吓晕?”
计奇峰张狂的笑着,身边人虽吃惊,却也不至于他这样大的反应……
“那之后呢?”
少年公子放下了手中的吃食,直接就走了过去,倚着那小丫头!
“之后就被人叫醒了,一醒,就又晕了,当然是,我是根据燕秋姐姐的说法,胡乱猜的哈哈!”
小丫头云淡风轻的,甚至还白了个眼,错过他上前不安分的手!
“我猜就是遇到那个皮包骨了吧!”
燕秋身后的男人坚持不懈的刷存在感,看着众人,少了些高傲,但还是同样让人讨厌!
燕秋扭头瞥了一眼,低头垂眸,点了点头!
“这扬鹤怕是几日都不敢出来了吧!这可是丢尽了他们广云的脸!萧柏舟不收拾他?”
计奇峰也放肆放开了,搂起身边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埋进那女子颈窝里,以至于后面的话的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还夹杂着女人的轻笑!
那小丫头盈盈笑着,“那扬鹤什么情况呀,这也太丢人现眼了!”
少年人也抛了个眼色,又坐了下去,叹气说道:
“这到底是几个人呢?两个,还是三个?”
“我更好奇这人到底和异日教什么关系,此处离他们总坛可有些路程,千里迢迢来此处,就在四周转转?不现身?”
燕秋搂着旁边的小丫头,又看向众人,微微打了个哈欠,有些乏了,摇着步子,又往楼上走去,说道:
“我倒是觉得那人怕莫不是个疯子,偷偷潜入广云山,还敢这么嚣张……”
堂下人试图挽留,却没有拉住,燕秋回了房间,关了房门,那丫头还没走,坐在桌边!
“姐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去说那热闹事了?”
小夏低头编着自己的小辫,没有仰头,去看床上坐着,一脸阴郁的女人!
“姐姐?怎么不说话?”
小夏脑袋抬起了,单纯的看了她一眼,又什么都没察觉到,继续弄自己的辫子!
“就……突然想起了而已!”
小夏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哈哈一笑,又自言自语道:“我没过来那时,还以为又是楼上那女人在那博眼球呢……”
小夏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及时的把后边的四个字收住了,又补充道:
“姐姐可与那女人不同,姐姐说了就走了,那女人还会同那群男人纠缠黏糊!”
燕秋没有接她的话,扶着秀眉,手依靠在床上,眼里的惆怅已移到了脸上!
“谁都不是她,谁都讨厌她,谁都羡慕她,谁都想成为她!”
燕秋一时感慨,两眼无神的望着面前的酒杯
小夏大概也是听懂了她的话,抿了抿嘴,心中叹气!
燕秋瞧着气氛伤感了,又挑眉,挤出个笑容,说道:
“对了,我这几日又找了几个江湖客,看你兄长是不是流落到了西域!”
这一提起她那从小就失踪的兄长,自己眼里的光也不由得黯淡了,编着辫子的小手倏的一下停住了。
“到时候如果京城那边来人了,我再托京城的熟客问问,这些事,也是急不来,老天自然有他的安排!”
燕秋心疼的看着她,外面瑟瑟秋风,里边愁绪万千!
“麻烦姐姐了!”
“小事!我也想有个哥哥,但我只有两个弟弟,而且他们都死了……”
午间之后,太阳和煦,总算是有点符合秋天的气势了,阳光撒在身上,是温暖的一片金黄!
秦以烟提早帮她们运了气,就回了自己房间,房门紧闭,盘膝坐在软榻上,平息自己身体窜动的气流!
今日有了底,不似那日时的仓皇无措了,但为了确保自己不昏倒在她们面前,还是迅速端了架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索性她们身体好了许多,就连徐大夫都觉得自己可以找个随便的大夫来代替他了,他这日日上山,也是不容易,虽然这小晏山没冬阙广云山那么险,但还是会有些坡度、高度的!
秦以烟却是强硬态度,把他留了下来,当然也是有部分的贿赂的,比如让他那不争气的孙子去朝云山庄学个几年,这后门走得是正正当当,慕容云知道了也不好说!
心里只怕慕容前辈不要责怪自己,但看她平时对自己的宠爱,想必也不会说什么的!
时间流逝得迅速,秦以烟刚觉得才定住气,瞬间就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一时半会不知道干什么!
看了眼门窗,紧闭的,院子里也没听到任何异常,默默走到衣柜边,在里面众多的衣服,挑出了一件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朴素的,走到桌子上!
走了过去,摆到小桌上,放得平平整整的,露出背心处,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排又一排的小字!
秦以烟不动声色的心里默默过了一边前面的四分之一,又看着后边的,看着眼睛花,摇了摇头,又低着头,细细琢磨……
半刻钟后,默了下来,又回到软榻上,盘膝而坐,两只手掌不断在身前运动,没有任何变化,但脑子里的招式在千变万化!
“到底是前辈不在,没人指点!”
秦以烟自觉天赋极高,但遇到这布上的招式,还是自惭形秽,太多难以理解的东西,什么“清浊不明”、“剪风势余”、“贺侧右行”,这些说得隐晦的东西,也不知是防谁的,写这东西的人,自己懂其中意思吗?
秦以烟又起身,看着晦涩的文字,看着这有些褶皱的布匹,又摇头:“既然都是这般难懂了,何必还落在这布上,防得这般严实!”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秦以烟一个下午,竟没有半点成效,用了晚饭,又去了叶兰房间,大约没几日,她们这蛊毒就轻松了,不需要旁人了……
黄昏的微光漫天普照,一些农户已经笑呵呵的拖着疲惫的身子,肩上或扛着锄头,或扛着汗巾,或扛着调皮的小孩,回家!
一路上,呼朋引伴,这种平凡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虽然战争时有发生,但只一时没有,就不会让人想起它的恐怖,就能在这一眼望到头的平凡日子里,自寻着点点滴滴的不凡……
高台,宝塔,雕像,竹林和一声又一声整齐的呼喊,定然是何处还在练功,随着黄昏的到来,他们也结束了操练,肩膀泄气的垂着,腰也弯着,整个身子都耷拉着,唯独那嘴角是上扬的,是兴奋的、开心的……
广场之上,宁澈殿门口,一个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这些一批又一批的弟子,卸下一日的疲惫,消失在一片又一片的树林里……
心中顿时无限感慨,想起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和师弟练习,但已经过去五年了,他已经当了掌门,多数师弟也因为一场变故,下落不明,甚至身首异处,每每想到此处,心里就不由得难受,作为最大的师兄,自己什么都没做,只顾着当这广云山的掌门……
沈飞飞默默的看着殿前背影,脚上不受控制的靠近……
“有心事吗?”
“没有!”
他语气冷漠,眼神凌冽,手环抱身前!
沈飞飞已经从后边走到了侧边,仰着头,自己恰好在他腋下高度,看着他的俊俏的脸庞,压住心底的热情,看着广场,指着那广云山唯一的入口!
“你还记得吗?我就是在那见的你第一面!”
萧柏舟点了点头!
沈飞飞脸上灿烂了,被压在最下面的热情,不受控制的往上蹿了一点!
“那时我父亲带我来见新掌门,我心里其实是不想来的,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在同他置气!”
沈飞飞说着,表情不受控制的开始眉飞色舞,想起那时不想来,又到如今的跑断了腿,这广云山,自己每次上来都要花个半个小时,但还是愿意吃这爬山的苦,为此还瘦了整整十斤!
“置气?这你倒是没有说过!”
“当时我有个指腹为婚的人!”
萧柏舟点了点头,视线继续在树林里盘桓,“这个我听过!”
“当时,我并不喜欢那个男子,也不想这么早成亲!”
“这郭公子在江湖上确实很少听过,不过他爹,这铁剑郭贤还是有些名声的!”
沈飞飞神色顿时又暗了下来,好不容易燃起的火焰又侵了寒,降了温,视线默默朝另一边望去,那是一处凹陷的地方,平时几乎没有人涉足,两个奇奇怪怪的房子,四周全是长得比人还高的杂草,没一个人去打理过!
好像有一次扬鹤想起那个地方,想派十几人去打扫一下的,但被萧柏舟制止了,自那次之后,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人去过了。
“扬鹤还在病着的吗?”
沈飞飞调转了话题,萧柏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沈飞飞也不想去再问一遍,直到萧柏舟回过神来,才慢慢回答!
“应当不是病的,该是觉得丢人吧!”
萧柏舟嘴角不自觉就扬起弧度,左手摸着自己的右手衣袖,停住了,在那摩擦!
“这件事,你就不想好好查一下?”
“查一下?从何查起?”
“广云派!”
萧柏舟单眉挑起,终于是舍得看向身边的女人了,但身边女人却没有看她,视线还停留在那瘆人恐怖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广云派有些秘密吗?”
萧柏舟作为广云派掌门讨论这个话题,还是有些怪怪的,自己对自己的门派还不了解?
“嘶~秘密?”
萧柏舟半咬着嘴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左手还摸着自己右手的衣袖!
“这不是第一次来陌生人了,好像每年都会有几个不请自来的!”
“好像是这样!”
“之后你装作没看见,他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柏舟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
“但都今时今日了,你都还不感兴趣这秘密?”
萧柏舟讪讪一笑,瞧着远方,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