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非无对错,恩怨动人心
武林不大也不小,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同一件事情而伤心的,有的地方依旧高高兴兴。
在一个热闹的大街上,一个冷清的茶棚,坐着几个穿着奇异衣服的人,都操着奇怪的口音。两个男子敞着胸口、不拘小节,嘴里嚼着肉干,女子穿着臃肿,脸上挂着各种肥腻肉。
三人已经在此处坐了许久,招惹了许多奇异的眼神。
那坐姿豪迈大气的女子,一边饮着酒一边让他们看向对面大楼。
“可觉着有些不对?”
坐在左边的男子,迅速嚼了一点肉干,咽下,抢先说道:
“我看那不过是一个白天做生意的青楼罢了!”
右边男子听见了,惊得把刚喝进嘴的酒吐了出来!
“老三你是疯了吧,哪有青楼是白天做生意的,还这么多人的!而且,门外一个拉客的女人都没有!疯了,哈哈哈,疯了!”
左边男子一脸不服气,拍了拍胸脯,反驳道:
“真的,有一句话叫,‘明月楼高,南宫为主’,说的当是此处!”
右边男子还在沉思,透过一楼的窗户,眼睛不断打探着里面的动静,试图窥视这里边的男男女女!
左边男子就是这群人里边的老三,看两人都没说话,冷笑一声,心中甚是得意,想着,还是自己见多识广,又继续说道:
“这就是此处的明月楼,天下青楼也排得进前三,也是这消息最多的地方,你们知道吗?这楼里,朝廷、边疆、外夷、江湖的消息,什么都有,可别小看了这明月楼!”
那男子说话声音有些大了,越来越多路过的人都投过来了视线,但男子还是没有收敛,甚至是觉得这群人是被他的博识所折服。
这样自信的人,实在太多了,总觉得,自己比常年在此处行走的人要懂得多……
这份自信,这般想法,到了三十多岁,已然有所保留,也是一件值得羡叹的事情……
女子舌尖剔了剔牙,刚刚牛肉卡在了门牙上,用手把那捯饬一会儿,朝地上啐了啐,暗黄的口水里还带了血色。
旁边路过的人见状,那投过去的视线连忙收回,见到都觉得脏……而那女子极其淡定,用黑紫色的衣袖擦了擦嘴角,接着刚刚男子的话,感叹说道:
“那是一个奇怪的青楼!”
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不介意,说话时,牙齿上还挂了血丝,可能是刚刚剔牙太用力了。
最开始的男子原本十分自信的,但听着这女子这般言语,又看着她那正经的神色,竟觉得,她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什么?老大你也听……”
女子打断,继续说着,
“它整天都做生意,里边随便一个姑娘赚的钱都可以当养活一户贫苦人家两辈子了!”
老三得意的看着老二,嘚瑟说道:
“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好似一个小朋友,自己的话得到了认可,连忙找人炫耀。
老二却好似盯着一个东西入了神,女子看着老二手里的酒悬在了半空,用力拍打了他,这才回过神,指着那青楼,大声喊道:
“是,奇怪的青楼,奇怪的中原武林人,第一次见长得那么好看的道士,还轻车熟路的进了青楼,奇怪,怪哉!”
语罢,老二大笑起来,但眼睛还是在看着那奇怪的青楼,越看越有神,越看越好奇,那里仿佛是个魔窟,不断的将他灵魂往里边吸去!
“那刚刚什么‘南宫为主’是什么意思?”
老大端坐中间,看向老三,老三一听见,尾巴又翘了起来,故作姿态的动了动衣领,煞有其事说道:
“那就是说的南宫仙子,据说是前几个月来的,可以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呢,美得呀~嘿嘿!”
“那……那同秦以烟相比如何?”
这正是老大想问的,但却被老二抢先说了出来!这种问题,应该多数人都是关心的,但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答案的!
“这……这我都没见过,也不知晓!”
这问题,本就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一个问题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问,答案自然是不同的!
白日里,秦以烟不一定会胜了,但夜里,南宫仙子一定赢。在女人那里,秦以烟不一定胜了,但南宫仙子一定输!
“反正你俩一个也得不到!”
老大咀嚼着牛肉,白了两人一眼,冷冷补刀!
扶月阁坐落山林之中,有的时候,还是云雾缭绕的。
林深之处,越往里望去越不安,就好似一双眼睛藏在里面,那双眼睛如同黑夜般,宁静又神秘,里面透出的光更让人捉摸不透,仿佛可以刺伤人的眼球,又好似有几分温和迷人。
它不似月光,普照每一个看向它的人,这缕光,是只照向某一个人!
扬鹤本是去城外接他师兄的,但是半路上就看见了那封信,不知道那写信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收信的是谁,但就是这么巧,那封信上的内容恰好和广云派有关,还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也极其巧合的是,这个正人君子,当今武林的英杰会阴差阳错的擅自打开这封信!
信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就潦草的几句话,大抵上就是秦以烟有难!
但,蜀地的朝云山庄三大殿之一的长风主,如何会惧怕区区匪人?
扬鹤也是这般想的,但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最近江湖上失踪的前辈,信上还提到了秦以烟的徒弟——容与。
一俩个江湖侠客,秦以烟是可以收拾的,一群或者一派人,秦以烟的落明殿想必也是可以解决的……
但后果呢?
便是秦以烟得一个猖狂名声,得罪一整个中原武林呀……
扬鹤看完,想着秦以烟若是出事,萧柏舟必会杀了自己,便随即当机立断,领着广云部分弟子抢先赶去了小晏山。
沈飞飞才从广云山上下来,就在半路上得了扬鹤的消息,一知道和秦以烟有关……
这,作为萧柏舟的追随者,对于秦以烟出事,她定然是要去看看热闹的……便连忙赶了过去,没想到,两人居然恰好的在山脚偶遇了!
这小晏山,不好行走,刚到山腰,几人已经能听见山上一群人叫嚣的声音了,甚至还有兵器摩擦的声音!
扬鹤已迫不及待了,便使出广云特有轻功,凭着一片叶子,轻轻拔高攀到树尖,又俯身抓住枝叶,不到一会儿,就冲过林子。又赶紧一蹬腿,从一群人头上飞过,掠到了门口,正是这小晏山,扶月阁的门口。
更神奇的是,这门口居然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人,男男女女,各路门派、英雄!
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扬鹤心忧不已,有的人甚至已经拔了剑,就在那扶月阁的石像处舞打!
扬鹤咬着牙,一撩衣袍,转身朝众人抱拳,说道:
“各位许久不见,在下扬鹤,有礼了!”
字字铿锵,不似在沈飞飞面前那般卑微,身后就是扶月阁,他恰好挡住了众人的步伐,面色镇定,实则心中忐忑,只道:这群疯子定不会贸然前来这小晏山,毕竟此处的主人,背靠蜀山,甚至是他们广云……所以,这群人来此处,必然是有了挑衅的噱头!棘手了……
站在中间的大汉,名叫雷波,江湖手握重兵利器,又和朝廷的德亲王来往甚秘,已经半百,鲜有在江湖行走,如今出山,必然是大事!
只见他半迷着眼,嘴巴撇着,故意背过脸去,对扬鹤满是不屑。
孙思逸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有常如天朝他点了点头!
扬鹤知道,这种场面,他们只会给萧柏舟面子,自己,确实不过区区跟班……虽觉得气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缓缓开口: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听闻各位要来这小晏山,寻我师姐,讨个说法,但……雷老前辈,常师兄,孙师妹,若各位,心有不服,坐下来慢慢说,不能冲动行事,倒不如大家和颜悦色,好好理一下这件事,不要受了奸人的挑拨。”
冬阙山庄当家人项城连身形纤瘦,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一直到脖子处,右手捏着扇子,手腕露出,一手的伤疤 ,就像是蜘蛛结的黑丝网,又细看,身后的左手就连手背都是血红色的斑,一块接着一块,可能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好在一张脸还是好看的,也是能在这天下吃香的!
他没有注意旁人看自己异样的眼神,只一脸崇拜望着扬鹤,惊叹道:
“广云果真人才辈出,扬堂主一腔肝胆,在下佩服呀!”
百里守瞧见项城连,先是被吓住了,但迅速喜笑,走到了他身边,问道:
“你就是冬阙山庄的项兄吧,不是已经闭关多年了吗?出关了?年纪轻轻就不理红尘,闭关修行,是乃我辈楷模呀!”
百里守并没有怎么见过项城连的正面,但看着他的打扮,气质,以及这两只手,这武林中,怕是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项城连听他的赞扬,羞愧的摇摇头,说道:
“百里兄过奖了,闭关多年,武林早已物是人非了!”
“我瞧着项兄还是英姿勃发,一脸正气!”
“哪里哪里,百里兄也是让在下钦佩,多年来,洁身自好,实属不易!”
百里守惭愧摆了摆手,又叹了口气,说道:
“这算不得什么好事,项兄说笑了!倒是项家的事,在下一直没来及说一句节哀,杀人凶手一定会找到的!”
项城连记起上一次同这些人见面时,还是孩童时期,日子过得真快,在转眼间,就让它在我们指缝溜走!
“哎,若不是我在闭关,我项家就无后人了!”
两人感叹起来,不一会儿,百里守往前进了几步。
项城连一直站在边边角角,好在个子高,看着面前七嘴八舌的,碰了碰旁边人,一副有气无力说道:“公子可也是得了请帖,来分辨公道的?”
那搭话的男子点了点头,在项城连耳边说道:“是九头山送来的信,有的人是寻难堪来了,有的人是报仇来了,还有的是泄私愤的!”
项城连这不问还好,一问得到的信息不得了,秦以烟才回来此地,哪里有这么多劲敌?如何得罪了这些人?这叽叽喳喳的,倒是让他这个药罐子,觉得人生有点意思了!
扬鹤到场,似乎没几个人买他的账,有的人甚至在扬鹤面前拔刀相向,场面再次激烈起来,百里守挑了挑眉,连忙劝和道:
“什么事情是大伙儿不能商量的呢?来来来,还请雷前辈,常兄弟,孙师妹,移步,如何?”
孙思逸一身粗衣,不予理会,一个白眼一翻,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酸不溜秋的说道:
“谁不知道,咱们的贵公子心里向着秦以烟的,曾经和利牧府的杨天战为了这没见过面的女人,打了两天两夜,如今在我这来逞英雄了,今日各位就瞧瞧,这秦姑娘会不会看你百里公子一眼!”
百里守被这番一说,瞬间就红了脸,自觉退了几步,自己向来是被别人捧在掌心的人,无论是谁,脾气再差的前辈,见着百里英雄的面子,也不会对他如此!
而这孙思逸区区一介妇人,竟敢对自己这般态度!
百里守也没有多说什么,本着不同女人计较的原因,又站回到了项城连身旁,心中只觉得晦气!
常如天穿着土色豹皮,也冷言冷语说道:“扬堂主这就表明立场了!会不会偏私太严重,难道是忘了,我义父尚二爷,可是你们广云薛存远的师弟!邱兄弟也是薛存远的大师兄的独子,莫兄弟,也是同广云关系匪浅!”
扬鹤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等场面,细细想来,自己刚刚一番话,确实不太妥当,竟被抓住了把柄,萧柏舟若是在,定然又会说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了!
况且,此事,他还没有弄清楚,山下的那封信,只寥寥几句,大抵上就是,秦以烟有难……
孙思逸冷笑一声,转身,立马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身后年轻一辈的弟子,一字一珠,说道:
“我丈夫莫其虽然资质平平,但是也是为武林干过大事的,当年锁冉楼因为盐税之事抵御官兵,不知道何掌门可还记得,那一次我丈夫莫其深受重伤十余处,至今走路依然隐隐作痛,不知道在场各位是否忘记了,可怜我一介妇人,哎,落到这江湖,如今也是无人照料,孤苦无依!”
原本就有一些杂音,现在孙思逸讲了之后,杂音更多了,这世上,本就容易同情弱者,何况这弱者还会装可怜……
锁冉楼的何掌门听到此处,一顿,弱弱抱拳,欲言又止,羞愧低头。
沈飞飞姗姗赶到,看到扬鹤被堵在一边,一人难挡,又恰好瞧见了孙思逸那楚楚之姿,对付女人,最擅长的人,就是女人。
只见她慢慢悠悠入场,一边尧尔笑着,一边鼓掌,接口道:
“姐姐好是幽默,虽然那件事情发生之时,我还没来到此处,哦~可能也还未走入江湖,但是事情过于重大,多多少少还是听以前经历过的人提起过!”
身着黑色衣服,披着白色轻纱的项城连看着沈飞飞那占理不饶人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便眼珠一转,饶有兴趣问道:“姑娘知道?还请姑娘细细明说,在座诸位可能一大半都不知道呢!”
就在沈飞飞冲着萧柏舟的面子,帮秦以烟解围时,一个打扮普通的人却在和欲开口的扬鹤耳语,说罢,扬鹤蠢蠢欲动的步伐停了下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往后站了站。
沈飞飞看了看在场众人,点了点头,端庄一笑,又道:
“当年,那些官兵知道是锁冉楼走私盐铁,但好像就是莫其大公子喝酒说漏嘴的吧,据说事后还不想认账?可有此事!”
“确有这件事!何掌门,你如今还年轻,或许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而莫其之所以受伤也是因为他想半路逃跑,林掌门气不过,不得已出手伤了他!林掌门早早故去了,如今事情就变了说法了!”
百里守也是曾听过家里的老人说起过,恰好又是怼这个刚刚对自己无理的女人,连忙帮沈飞飞补充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了这个穿着素白衣裳,手里提着大刀的女人,女人现在的脸就像母鸡下蛋——脸红脖子粗。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锐气,牙齿在不断的摩擦,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百里守和项城连嘀咕道:“以前觉着孙师妹很是温柔,如今怎么这样?到底是男人会让女人疯癫呀,这句话一点没有错!”
看着场面逐渐控制住了,似乎所有人的情绪也渐渐安稳下来,扬鹤站在一边,轻轻舒了口气,奈何此刻,又有人,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哎呦,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不是讨论过去是非的时候!今天众英雄来,是找秦以烟她们师徒俩算账的呀!”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身材臃肿,穿着花棉袄,面上涂满水粉的老女人,一边说话,一边从最后边,往前面挤,走过的道,满是女子身上的汗味,竟惹得孙思逸都掩鼻,垂眸。
那穿着土纹貂皮的常如天看九头山的圆老大带着几个九头山的小弟都出来帮忙了,立马帮腔附和,扬鹤反而安静了些,只是偶尔说一些不过纸上画刀的话,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