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露珠轻滴,娇艳美人
竹林清幽,碑记山又是高山独立,与小晏山邻山而处,更是有利于人修身养性。
不管世事烦扰,只管内心清幽。
白华打坐从昨日清晨到今日午后,每天面对着相同的地方,竹叶每天都会落下,鸟儿每天都会归巢,阳光每天都会照耀。
他念着清心寡欲的咒,练着控制自己欲望的武功,他讨厌这一切,无论是他拥有的,或是想要的,他都讨厌,甚至是自己!
一个每天都在忍耐的人,要么他寂寂死去,要么他会疯、然后把所有人逼疯!
这些天他在竹林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在癫狂,他在折磨自己,他无法再在重复的日子里呆着了,他想挣脱这个枷锁,挣脱束缚!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幼稚的他认为只要自己病了、死了,就得到了真正的解脱。他天真以为,自己疯了,也可以得到解脱。
只是他是否会有这个勇气,了结自己。又是否足够幸运,会有一个人来帮他?
他一回道观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道观不大,老道长死了之后,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有十余个弟子!
所以房间很多,他周围的房间都是空的,没有人住,那些道士,宁愿和其他人挤在一起,都不会去他旁边的房间住,所以他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院子!
他们几乎不会来找他,但一天晚饭后,门口的小道士慌慌张张的跑到白华房门口,紧张、激动,但更多的是兴奋!
白华冷漠的打量着他,不信任的脚步,跟随他而去。
道观外灯火通明,喧闹不止,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道观外集聚了这么多人,男男女女穿得花花绿绿的,好不花哨!
大红的花轿落在道观大门正中间,外边红帘上,缠挂着细穗,精心的遮着轿门,周围包裹着本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浓雾,每吸一口,都觉得离阴间近了一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轿门旁边还垂着两条长长的头发小辫,原本是黑色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染成了大红色,但细看,里面又夹杂着灰白,被裹得紧紧的,看上去,它更像是死神派来接亲的冥轿,但外面站着的不是冥差小鬼、黑白无常,而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打着灯笼候在旁边。
当然周围还聚了更多年轻气盛的男子,或锦衣华服,或乞丐平民,或是侠客道士。
在这一处寂静的山野,隔多远都能听到道观门口的喧哗!
白华一袭常见的灰袍,悠悠然朝门口走去,显然,门口聚集的人他都不认识,而且还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场面,是他活了二十年来,见过人最多的一次!还没走近,一股子脂粉气已经扑鼻,只远远瞧了一眼,就挥了挥手,示意关门,想转身离去。
“道长等等!”
一个年轻充满活力,同时又充满魅惑力的声音飘了出来,轿子里的声音瞬间又点燃了旁边男人的热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白华!
白华停住了欲抬的脚,那将扭过去的脸,停住了,眼睛竟鬼使神差的想往外边看……但……他控制住了!
“你看上的人不会就是一个臭道士吧?”
只有这些没有出入武林的毛头小子才会轻视吧。那人的语气充满轻蔑、嘲笑、鄙视。而在场其他男子也是同款态度、表情,纷纷附和。眼神却是始终无法从轿子里的女人身上移开,隔这轿帘的细缝,把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穿透女人身上这层薄衣,一拥而上!
她笑吟吟踏出了轿子,里面穿着奶白绣云蚕丝锦缎,一看就知道,这是京城才出的华衣,一摸上去,就好像是摸到了女人光滑的肌肤一样。
外边是绣染梅花的红衣,旁边灯笼映在身上,衬出女子白皙肌肤,完美到每一处都会让男人驻足留恋,不敢略过,我见犹怜。
柔顺的长发及腰,如云雾一般,又半挽起至颈部,恰到好处的,故意半露出后背光滑的肌肤。
一个出身风尘的女人似乎生来就是被男人欣赏把玩的,是他们的附属品。
而显然,眼前这个女人有足够高的手段、权谋,至少在此处傻站着的男人一个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她。
女人右眼眼角点着一颗黑痣,妩媚一笑,好似一只美丽的狐狸,梨涡轻陷,慢慢向白华走近。
而他也缓过神来,视线移到了旁边的树林,蕴着夜色,藏着神秘,原本看厌了的景色,一时也会让他早已平静的内心,泛起波澜!
女子看着眼前的灰袍男人喉结滚动,一时,没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周遭的男人,听见这一笑声,心瞬间酥掉了。
那女子却忽视了周遭的“淤泥”,眼里只有眼前对自己满不在乎的男子,柔声说道:“道长~可知道我是谁?”
她说的很轻、很缓,在这嘈杂的地方,叽叽喳喳的声音,男子听着,心里竟有些许安宁,她的声音很亲切,给人很随和的感觉。
男子沉着神色,并没有回答,反倒是周围人躁动起来了,耳旁时不时出现各种名字、称号。
白华第一反应就是武林里又出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不一会儿他就放弃了原有想法,这个女子完全没有任何内力,一个只会轻功,连点拳脚都不会的人,叫她如何闯武林,或许她唯一擅长的就是能够恰当使用她那张充满欲望的脸。
这时旁边的小道士也叽叽喳喳了,看样子,唯一不认识她的人,只有他,就算这是一个充满禁令的道观。
或许,唯一被禁锢的,只有他一人!
零零碎碎的声音,他才知晓,此女子是一个月前才来到此地的,是明月楼的头牌、花魁。
却是不知,这如玉的花魁竟是如何瞧上了这一个穷酸道士的。
白华不想理会,管她春花秋月,此事与他无关!
“道长,小女子想和你聊一聊!”
“我不想!”
他甚是果决,言语中,没有半分婉转。
“还请再考虑一下,若是道长不肯,小女子也不会离去,想必……这群人也是会留在小女子身边!”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语气也很随和,脸上永远都挂着笑,虽然带着面纱,但她的眼睛永远都是那样迷人的弯着,不敢想象这面纱下的倾城绝色……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在威胁眼前这个男人!
这让白华很不适应,他几乎没有被人威胁过,甚至没有被人用这样傲慢的态度对待过……
这些小道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却不是慌张惊恐,而是窃喜、激动,甚至好奇,好奇白华的举动,好奇他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白华没有看旁边人,只看那女人一眼,魂就差点被那女人的双眼勾了去,听着周遭的喧哗,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
那女子又缓缓走上前,旁边的男人又开始一阵起哄,小道士也是站在一边看好戏!
瞧她上前,白华略显介意的退了半步,那女人并不介意,脸上依然带着笑,眉眼弯弯,沁人心扉的香气四溢!
“你若向我走一步,我这身边就可以没有他们一分位置。”
白华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女人,是如何做到这般自信的说出这些话的,况且,这些舔着她的男人还站在她身边。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瞧不起这些没有骨气的男人,还是该佩服这女子厉害的手腕,他板着阴冷的脸,看向了她,心中倒是有几分好奇。
“怎么,不迎我进去?”
白华沉默着,思忖着,微微颔首。
小道士面色大喜,争先恐后的迎着女子进了道观。
来了接客厅,女人将门口布满了自己的人,不想有人旁听。
感受着微风,女人面纱边被扬起了一个角,几乎可以看到一个形状却极为好看的唇。
她顺着微风,优雅的走向庭前,望着眼前的梧桐,说道:
“这是白道长种的?长得很好,我也想在我家庭前种一棵树,一棵银杏树,就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也没有合适的家!”
说着眼皮慢慢垂下,眼神也黯淡了许多,惆怅的看着眼前事物!
白华不知何时在哪寻来了一把拂尘,听着女人的话,淡定的顺着拂尘的毛,却不接话!
女人没有继续说,而是慢慢走了过去,靠着银杏树,看着眼前身形颀长的男人,欣赏着他的容貌,他和自己想象的道士不一样,他身形像个年轻将军,神态像个温柔书生,没有胡子,没有皱纹,没有双目圆瞪,只有柔和的双眼,俊俏的脸庞,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木香,身材或许也不错,甚至是……
女人的眼睛在男人身上不断游走,面纱上的小铃铛被风吹着响,这时除了铃铛声和梧桐叶互相拍打的声音,再无其他的声音。
男子埋头理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在被人打量,本以为自己受得了、忍得住的,但那眼神太过炙热,像草原上的热火,从面上一直往下烧,即使有这清爽的凉风,也压不下去,终于他还是不耐烦的开口了!
“姑娘若没有其他事,便请早些回家歇息!”
女人嘴角一挑,眉眼的笑意没有隐藏,“你又没有回答小女子的问题,何以怪罪奴家不说,奴家好委屈呀!”
“你莫用这般语气,有什么话直说,不然就赶紧带着那群人走!”
白华别过头,他受不了女人,更受不了女人撒娇的语气!
“那……那这棵梧桐是道长种的?”
女人试探性的小心翼翼问着,但语气满是俏皮、挑逗,香气不停的在男子面上捶打!
“不是,我师父种的。”
“所以……道长婚配否?”
“什么?”
“就是家中可曾订过亲?”
男子一脸疑惑,第一次被人这样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看道长应该尚未婚配吧!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道长给小女子赎身,为了报答,我可以嫁给你,但奴家必须是正房夫人。”
男子还是一脸震惊,缓了好几下,才木讷的开口说道:
“且不说我是出家人,这你我并不相识,你这女子……”
女子含笑故作不解,反问,“为什么?”
“好了,我不与你争辩,你走吧,外面那些男的还等着你呢!”
女子面上带着的笑,一时凝固了,语气也顿时冷漠,说道:
“那群……男的?在我眼里连个人都不算,若是道长和那群人眼界一般,便忘了小女子吧!”
刚要甩袖走,突然想起,便留下一句话来!
“公子当真不记得我了?”
说罢,便提裙离开了。
“奇怪的人,奇怪的疯子!”
他瞥了眼那女子的背影,只盼望不要再见此等疯子……女人是洪水猛兽,不留神,就容易丧命……
整个碑记山又开始陷入了已持续十几年的寂静,山水无色,四周无情。
半刻钟后,一个小道士跑来,说是在道观捡到了一个香包,应当是那个女子掉下的,留在白华处保管。
第二日,这本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一个青楼女子,去见了一个道士。
出于感情,还是利益,这不重要,世上本没那么多值得追究的东西,但奈何这一男一女在这江湖上实在太扎眼了!
明月楼,一个青楼,但却不是普通的青楼,乃是这四周最大的青楼,在这天下也是能排得到前三的!
它不仅仅是一个消遣娱乐的地方,这里面出入的,要么是江湖侠客,要么是朝廷官人,这里面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她的身价就可以养活好几十户农家!
所以这明月楼的花魁,自然是众人眼里的明月!
而白华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士,被昨日那样一闹,也会出名,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男子,只要他一抬眼、一挥手,自然有人舔过去!
是夜,一蓝衣蒙面男子悄声摸索而来,翻窗而入。
白华看见他的到来,没有慌张,因为在他踏入这院子的时候,他已察觉,他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
“昨日来的女人可还满意?”
“你派来的?”
白华盘坐榻上,双目微闭,缓缓吐纳,语气平淡。
翻窗进来的面纱男子笑而不语,纤瘦的身形往窗边一闪!
“你的手伸得很长嘛!”
白华慢慢吐字,他周围的空气都是静谧的,平静的说着!
“那女人你不满意?她可是连京城的骠骑将军都想要买回去的女人,说是这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吧!”
面纱男子很是得意,身子倚在窗边,感受着“清冷”的月色,撒在身上,今日他的心情很好,所以天色也好,风柔月娇,但……重点是,他心情好!
“天下第一美人不是秦以烟吗?”
那男子虽蒙着面纱,却还是能从他的双眼看出吃惊,深吸一口气,打量了他几眼,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敲击着门板,眼里逐渐黯淡,白华没有抬眼,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眼中闪过的阴冷,但没多久,他脸上又出现了笑容,调侃道:
“你是食荤了?竟连这人都知道!”
面纱男子看着他,眼里之前的玩笑消失了,多了几分认真,像是他嘴里的答案很重要一般……
白华没有回答,继续静坐,他并不是有意打听的,只是有一日,路过厨房,听见好几个小道士在那讨论,左一句“秦以烟”,右一句“秦以烟”,自从那一日听了这个名字,就一直没能在脑海里抹去,“秦以烟”这个女人,就此也在那些小道士的描述里,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很好奇,一个女人究竟是长成什么样子,才会被人这样讨论,被描绘成天仙。
面纱男子并没有再追问了,因为细细想了想,就连乞讨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何况是这个身处道观,周围都是淤泥的男人呢!
“明日午后,山下,河滩,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现在不能说!”
俩人的对话,向来很简单,谁都不愿意说些废话!
天亮得很快,第二日,白华平静的醒来,他好像很少会激动,日子太平淡了,很少给他惊喜,虽然偶尔也会有惊喜!
打坐了几个时辰,太阳稍稍缓和些了,才独自缓慢下山去了,还是那一套装备,长长的斗笠,不是怕别人看见他的脸,而是他不想看见别人的脸。
今日的太阳很毒,而山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他踩在绿荫下,缓步朝前行去,不紧不慢!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
白华在河滩处,望了望,水流的很缓,水也不深,岸边长了高高的芦苇,他寻了一处低岸,站定,看着眼前的崖壁,背光的那一面,已布满了青苔,高处长着藤蔓,垂了下来,好似一幕幕青绿色的瀑布。
这时一竹筏轻轻从上游飘了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撑着竿,脸上蒙着面纱,脖子到手掌,只要是会露出半点的肌肤的地方,都被努力的藏着,就好似昨夜的蒙着面纱的男人,每一寸肌肤都不舍得裸露在外面。
但他这时想到的不是那个面纱男人,而是那日的女人,除了脸以外,恨不得把每一寸肌肤都炫耀在男人眼里的“疯子”!
不一会儿,竹筏乘着风,顺着流水,到了白华面前。
白华看着那人腰间熟悉的羊脂玉佩,没有多想,就踏了上去,撑筏子的人没有内力,白华的戒心少了几分。
一靠近,就嗅到了一股子沁人的清香,那撑船的人远看高高瘦瘦,但白华走近了才发现他不过才到自己耳垂,他带着斗笠,没有再留心旁边这个包裹严实的人!
反而是欣赏这平时难得见到的景色,虽然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但他还是会情不自禁的看着,自己想来实在觉得好笑!
到了河中央,水深了许多,虽流速加快,但只是比刚刚流得快些,筏子恰好行到俩个石头处,被紧紧卡住了!
这一切好似故意的,他把那竹竿,随意朝外一扔,就任由它随着水流漂走!
白华这时才警惕的看向这个人,起初还以为是来接自己的,没有过多留心,现在才发觉可疑!
包裹严实的那人淡定的被寒冷的目光盯着,慢慢脱下身上的外衣,天气太热了,那人长长的浓密的头发裹在外衣里,慢慢的被扯了出来,披散在后边,已经可以看见那人额头上的汗滴。
那人脱了一件,动作还没有停,眼睛也不去看白华,继续一脸认真的又脱下一件,露出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和光滑如雪的肌肤,竟是个女人!
白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个月遇到的女人,都不同于他印象中的女人,就似魔鬼一样,也似传说中吸人精魄的狐狸一般!
“你怕我了?”
竟是熟悉的声音,飘荡在这恬静天地!
“不记得我了?”
这个声音确确实实曾在他耳畔响起过,眼前人淡定的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白华一时没有作答,看着那女人面上挂着的面纱,始终没有取下来。
但白华确定了,这就是那日放荡的女人!
因为接下来,她继续又脱了一件!里面只剩薄薄的两层!
“你要干什么?”
白华警惕的看着她,与她保持着距离,但竹筏太小,他退无可退!
“我要你!”
“是谁让你来的!”
“自然是那个神秘人!”
白华拧紧眉头,眼神落在旁边的缓流上!
“他已经把你输给我了!”
那女人洋洋得意,嘴角上扬,声音清脆,却又摄人心魄,盯着白华,眼里满是占有!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他同我赛酒,把你作为筹码,输给了我!”
“笑话!”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比酒竟然输了?自己竟成了一个筹码?这就是两个天大的笑话!
白华懒得再同这女人胡搅蛮缠,回身一顾,双手背在身后,直接一蹬腿,就离了筏子,瞬间,就落到了河滩处!
女人并不懊恼,还是带着笑,笑永远是女人的武器,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看着远去的背影,颀长果决,身子缓缓往后,身子一仰,白华只听见“扑通”一声从身后传来!
一回头,筏子上已看不见人了,白华蹙眉,看着水面泛起尚未平静的波澜,脚还是往前走去,与他无关的事,他向来不会管!
但他的步子却很慢,好像脚上缚了千金,走不快,周围很安静,按理说,在这样深山的下边,应该时不时的会有几声鸟叫,然而……周围却静得可怕,连女人的呼叫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