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托遗响于悲风
终为辞职后还要留下处理手上现有的工作任务，为了能早点回来陪她待产，云启晟让他在那边一次性处理完了再回来安心陪她。
终绥之这周出差，周末孕检只有郁瑾陪她。
早上出门早，云启晟今天又有些不舒服，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从医院出来时太阳正好，郁瑾提议俩人去不远处的公园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医院周围的设施齐全，走过一条街有个临湖而建的公园，正值周末，公园里游玩的人不少，空地上还有小孩在做游戏。
云启晟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肚子明显了许多，郁瑾扶她坐下，两人视线落在不远处奔跑的孩子们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另一边马路对面小巷里有许多商贩叫卖，云启晟时不时瞥过去一眼，分辨着各个摊位在卖什么。
“想吃？”郁瑾替她拢了拢衣领。
云启晟一呆，眨眨眼，“我不能吃吧？”
“没什么不能吃的，而且你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买。”
时间还早，来买小吃的人不多，马路宽敞，时不时才路过几辆车。
云启晟看着那边想了想，“烤红薯吧！好久没吃过了。”
“好，”郁瑾站起身，“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啊！”
她乖乖点头，抚着胸口顺气，脑袋还是有些晕乎，视线随着郁瑾的身影缓慢移动。
云启晟看着她平安过了马路走进巷子后才转过身来坐好，眼前的小朋友们在玩追着一个大一点的男孩玩泡泡机，阳光下透明的泡泡闪着光，无色却也缤纷。
她不知不觉笑着，尽管身体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难受，她突然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给终为他们几个看看。
一阵风吹来扬起飞沙，云启晟刚拍好照片就被迷了眼，揉着眼睛侧过身避风。
嘭——
身后传来一道剧烈碰撞声，风停了，人群却静止了。
云启晟身体僵住，周围的人们惊叫着看向同一个方向，她不可置信的放下手，站起身，回头。
接着不管不顾的捂着肚子跑向路边。
人群窃窃私语，冷风刮过她的耳侧带来一阵刺骨的寒。一辆车撞停在绿化带上冒起烟，车子直接侧翻在绿化带中间危险的发出滋滋声，后面有几个躺在地上的人。
车祸，鲜血，哀鸣。
云启晟发病了，大脑一阵嗡鸣，浑身颤抖，身体不自觉的退却，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她深深埋藏的记忆。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艰难的向前迈着步子，现场被撞的行人有四五个，有人被吓到当场哭了出来，抖着手拨通120电话。
肚子上传来微弱的痛感，她一个个找过去，视线的某个角落掉着一节残肢。
郁瑾躺在离车十几米的地方，身下全是血，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折叠，她的手里还紧紧拿着装烤红薯的袋子。
云启晟眼前一黑，直直跪了下去，旁边有个阿姨看出她是家属，见她是个孕妇连忙上去扶她，“姑娘，撑住，我帮你打120了，你这还怀着孕呢！”
“别急，别急，这附近就有医院，肯定没事的啊！”
云启晟撑着阿姨的胳膊大口喘气，肚子上的痛感突然强烈起来，二月寒风里她额头竟出了一层汗。
跟着上了救护车她才想起通知终为和终绥之，然后又给离得最近的舅舅打了个电话。
医院抢救室外云启晟撑着肚子坐下，目光呆滞到如同没有灵魂的机器，护士让她签字她就机械的执行，此外便说不出一句话。
舅舅舅妈来的很快，同行的还有哥哥嫂子，云启晟一见到他们便安心的晕了过去。
几人手忙脚乱的把她接住，又慌忙去叫医生。
云启晟受到的惊吓过度，加上本来就有个不定时炸弹，她跑去找郁瑾的时候腿软摔了一跤，因为穿着深色的裤子和黑色长款羽绒服，身下流出的血也看的不明显。
直到此刻大家才发现她的状况之严重，云启晟也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无非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终为父子俩已经买了最近的机票往回赶，直到傍晚才相继抵达。
郁瑾已经做了近六个小时手术，他们到之前郁白榆已经作为家属签了好几次字。
全身多出骨折，头部撞击出血，内脏损伤，碎裂的肋骨扎进了肺里，右腿几乎全部断裂，创面损伤严重，需要截肢。
有警察来医院了解情况。
那辆车是大品牌新推出的新能源汽车，此次突然刹车失灵导致司机来不及躲避过马路的人群，直直撞了上去。
郁瑾刚买完烤红薯，跟着人群一起过马路，谁知被突如其来高速行驶的车辆撞飞，甚至无人反应过来躲避。
终为和终绥之分别走向了云启晟跟郁瑾的手术室外等候。
云启晟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意外流产引起大出血，胎儿因抢救不及时导致窒息，胎心停跳，孕妇已经失去意识，需要剖腹。
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多小时。门外的哥哥嫂子看到他连忙站起来，将大致情况告诉他，终为点点头，茫然的靠墙而站。
手术很顺利，他没等多久云启晟就被推出来了。
他见到了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子，是个女孩，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心口滞痛，落下一滴泪。
郁瑾的手术进行了十多个小时，中间一度下了两次病危，终绥之一直等在那，郁白榆夫妻俩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被哥哥安排去了附近的酒店。
手术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了，她住进了不允许探视的icu病房。
云启晟也已经昏睡了许久，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不适应的睁开眼，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在哪。
她感觉呼吸有些沉重，下腹的痛感使她清醒了些，侧头看到握着她一只手的终为正无声的掩面哭泣。
她手指动了动，抽出手来摸他的脑袋，终为抬起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元元，你醒了？”他起身摁下床头的呼叫铃，有些不敢看云启晟的眼睛。
她扯下氧气面罩看他，哑着嗓子试探的问：“妈呢？”
“还在手术，爸他们都在那边。”
“情况怎么样？”
终为顿了下，摸摸她的脸：“还不清楚，不过手术应该快结束了。”
云启晟躺着，眼角落下的泪顺着鬓发消失在枕头上，满脸的愧疚和痛苦，“对不起，妈是为了去给我买烤红薯才出事的，都是因为我……”
终为看着她感觉心脏都揪在了一处，幸好医生此时过来给她做检查。
“状态还算可以，一定要好好休息，卧床静养，这跟生了个孩子没什么区别，家属要注意病人的心理状态……”
“你在说什么？”云启晟看着医生，然后侧头看向了终为，“他在说什么啊？”
她嗓音沙哑，看没人理她就挣扎着要起来，手覆上她的肚子，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
“孩子……没了？”
终为去安抚她，在她身旁说着些什么。
云启晟却什么都听不到，耳鸣到仿佛脑袋要炸开，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心理彻底崩溃。
孩子没了……
郁瑾也因为她才出事……
那么多血……
云升……
“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她挣扎着想要惩罚自己，内心痛苦难当。
“我就是个灾星，都是因为我……”
云启晟哭到失声，终为和两个医生护士按着她，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这才缓缓安静下来。
终为在病床前陪了她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即使在睡梦里也在流泪，半夜还发起了烧，终为又叫来医生给她开药打针。
这一夜似乎极其漫长，对终绥之和终为尤是，二人一夜没合眼，即使过了一夜也很难面对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
终为怕云启晟会半夜醒来，一直没走，谁知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他和终绥之吃完早饭云启晟才悠悠转醒。
“醒了？”终为拧好热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是双手和脖颈，这一套动作他这一夜已经做了许多次。擦完他低头亲吻云启晟的额头，淡淡的笑着，眼下是掩不尽的疲倦和担忧。
“早安小公主。”他尽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道早安。
云启晟眨着眼，张张嘴发现嗓子痛到说不出话，脑袋昏昏沉沉毫无精神，看向终为第一眼便又落了泪。
“不哭宝贝，”他给她擦掉眼泪，缓缓道：“妈的手术已经结束了，现在在icu。”
“宝宝……我们以后还会有的，不哭了宝贝，眼睛都哭肿了。”
终为坐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他一只手放在她的发顶，拇指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你应该告诉我的宝贝。”
“起码我能陪你一起面对。”
“不管是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