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争吵
第二天,谢锦和起的很早。
也许是因为换了一个环境,他又梦到了父母出事的那天。
代班那让人绝望的通知,医生们口中糟糕的情况,还有不停在他眼前打转的三张通知书,最后是顾时清签字时的侧脸……梦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烦躁地睁开眼。
此时虽是清晨,但夏天的天总是亮的很快,阳光照进了客厅,整个房子十分明亮。
这光莫名的抚平了谢锦和烦躁的心情。
他像往常一样走到餐桌旁,桌子上却并没有早餐。
谢锦和这才从晨光里惊醒,再一次深切的意识到:
爸妈,已经不在了呀
舒缓下来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郁,谢锦和忽然感到难以忍受。
他实在无法再心平气和地待在这间屋子里,面对那个人,但离家出走显然是个幼稚且无用的主意。
也许可以出去散散心。他这样想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周末的清晨,路上几乎没有人。鸟鸣声听的真真切切,初升的朝阳搭配晨起时微凉的小风一阵阵地抚平烦躁。让人心旷神怡。
社区里到处都是巷子和岔道,浓密的树荫垂落在小道上,形成一种温柔的静谧。谢锦和走的悠然自得,不愉快的情绪在清晨里慢慢溶解。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后,他终于想起了回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记路。
甚至因为出来时心烦意乱,都没留心看一眼栋数和单元。
他在纵横交错的小路里奔波了许久,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接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孤注(顾时清):疯够了吗?还不回来,果然还是个爱乱跑的小朋友吗?
小,朋,友?这三个字让谢锦和立刻想起了昨天下午充满挑衅的那句“小朋友”。
本就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他愤愤的关掉手机,打算当作没看见,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阴郁的笑笑,回复道:
防御:我什么时候回去就不劳顾师兄费心了,毕竟和老师呛声的人,更像个小朋友。
顾时清收到消息时,盯着屏幕上的‘呛声’二字看了好久。
那件他悔恨万分的事再一次霸占了他的脑海。
电话里教授生气的声音,忽然就被剧烈的碰撞声和尖叫取代,紧接着,变成了一片死寂。他在电话的那一边焦急地喊了好几声“谢教授?谢教授!”但只有一片空白。
他意识到可能出了事,立刻报了警,但还是下意识地希望只是他想多了。
直到亲眼看到那个教他专业知识,在他生活困难时主动相帮,他无比尊重的教授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时,才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虽然面对谢锦和的恶毒语言时仍会冷淡的回敬,但那只是言语上倔强。说到底,对谢锦和和谢教授,他始终心中有愧。
一滴泪不受控制的滚落在屏幕上,惊醒了陷在痛苦中的顾时清,让他又想起了兴许还因为迷路困在外面的谢锦和。
孤注:疯够了赶紧回来,一会儿前面九栋有工程,你在楼下影响人家。
这算是有线索了。
谢锦和心下一喜,赶忙寻了个过路人问了问去九栋的路。
他一边往回赶一边不屑地回复——
防御(谢锦和):不劳您费心了,我有基本素质。
另一边的顾时清看到谢锦和这不客气的回复,自觉刚才没有穿帮,才轻轻松了口气。
此后,两人整个上午都自顾其事,毫无交流。
直到中午,谢锦和从书本中抬头,无意之间望向窗外时才发觉不对。
不是说九栋有工程吗?为什么整个上午都毫无动静?
“出来吃饭,快点儿。”房门外顾时清的声音打断了谢锦和的思索。他打开门,看到顾时清时,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饭,频频打量着让他纠结的罪魁祸首。
顾时清抬头,正对上谢锦和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奇怪道:“怎么了?”
谢锦和酝酿了半天,最后也没能问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九栋为什么会有一场薛定谔的工程他们都已心知肚明,顾时清不点破,谢锦和就更不想捅穿了。
但顾时清对他自尊心的委婉保护让谢锦和十分别扭。
不得不承一个自己厌恶之人的人情的感觉很微妙,知道应该感谢,但却怎么都说不出谢谢二字。
谢锦和不喜欢欠人情,更何况是顾时清。为了答谢,真是发了好一顿愁。
思索了一天后,他决定采用一个折中的办法——给顾时清扫了三天的地。
顾时清意识到谢锦和是在还自己人情时,心里顿觉好笑。
小孩还挺公私分明的,知道一码归一码。
托这三天扫地的福,两人虽心照不宣的不提此事,该吵得还是照吵不误,但关系到底是缓和了一点。
事已至此,这近两年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已是木已成舟,谢锦和虽不情愿,也只能强迫自己和顾时清正常相处。
就在他终于准备向现实低头的时候,彭恺盛情邀请他和自己一同住校。
这个提议真是为绝望中的人点亮了一盏灯。
从此以后,他与顾时清王不见王,再也不必相看两厌,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信心满满的向顾时清提出这个想法,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为什么?我住校咱俩都清净不好吗?我实在没多想看见你。”事到如今,谢锦和已经懒得再装了,直言不讳道,“咱们互相放过一下行不行!”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共处一室时明明是下一秒就要炸屋子的气氛,为什么顾时清却没有同意自己这个可以避免冲突的提议?
顾时清默了默,反问谢锦和:“你是真的把我当成给你陪读陪考的了?”
谢锦和愣住了。
顾时清继续慢条斯理的道:“少爷,你考虑一下咱俩的经济现状,现在是靠着我的兼职勉强过日子,你住校的食宿费你付得起的话,你可以住。”
谢锦和沉默了。果然,谁有钱,谁是老大。
但心里实在憋屈,他忍不住呛了顾时清一句:“顾师兄,自己日子拮据还乐意接济我,您还真是伟大呀。”
“你现在除了我这儿也没地方去。”顾时清淡淡的堵了回去。
谢锦和再一次哑口无言。
满怀憧憬最后铩羽而归,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直到第二天早上,谢锦和对此事仍耿耿于怀,沉着脸进了教室。
他这阴郁的神情彭恺一看便知是没戏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能再争取一下?”
“没办法啊。”谢锦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钱,纯纯寄人篱下,只能任人宰割。”
“那要不,我借你点?”彭恺绞尽脑汁,也只能提出这么一个方法。
谢少爷虽然落魄了,但骄傲还是有的,着实不想啃发小生活,笑着拍了拍彭恺的肩膀道:“行了,你兄弟还没到那种非搬不可的地步呢。”
“锦和”在一旁纠结了很久的徐瑶终于还是决定说下去,“虽然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和他和平相处,毕竟车祸和他”
“停,瑶瑶”,谢锦和出口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
“那件事,我过不去。”他转头看向窗外,“至少现在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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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结束后,林萧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顾时清“你还得去兼职?”
顾时清耸耸肩故作可惜道:“不去怎么养活自己?奖学金不够啊。”
林萧笑骂“少来,拿着奖学金还显摆。”
他停了停,又迟疑地问“教授的儿子,你真的收养了?”
“谈不上收养。”顾时清一脸无所谓,“十六七的半成年人了,最多算是照顾一下。”
“行了你。“林萧翻了个白眼,”都是十六七过来的,咱们那个时候有多麻烦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能省事到哪去。”
十六七时敢于因叛逆而故意交白卷的顾时清自知无法反驳,聪明的闭嘴。
“再说了,”林萧看着比顾时清这个正主还愁,“你也不怎么宽裕啊,再养一个日子怎么过?”
“凑合凑合过吧。”顾时清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是累一点。他是老师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他。”
林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到嘴边的劝说咽了下去。
这未来有点过于灰暗,两人同时沉默了。
“算了,捱吧”,林萧想了想,又宽慰顾时清“你这成绩,毕业留校或者直接进医院工作问题应该都不大。入职了,日子就好过了。”
“这么一想——”他拖着长腔,望望天花板,又看向顾时清,“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盼头。”
“承你吉言啊。”顾时清笑笑,拍了拍林萧的肩膀,“谢了啊。”
此时,教室里的谢锦和也被彭恺一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给问住了。
“你看,你跟他这么不对盘,难免影响心情,马上高二高三了,你要怎么办?”
“想开点”徐瑶宽慰道,“高三毕业就成年了,你就可以离开他了,是好事。”
“但是,这两年这么关键,让他影响了,多不值得!”彭恺着急了。
“没什么”谢锦和重重靠在椅背上,神色平静,“能过一天是一天吧。这不是还有学校能待嘛,年级越高在校时间越长,我也就不用看见他了。”
“我现在其实也还好。”他向两位发小宽慰地笑笑,“我们自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基本不碰面,到也没多影响情绪。”
“那就好。”彭恺松了口气。
徐瑶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谢锦和抗拒的表情,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