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穷,则思变
有了上一次被骗的经验,骆白白固执的认为自己成熟多了。至少能够分清冬瓜和西瓜了……当她又一次歪倒在大沙发上面咬着笔头,苦心孤诣的拧着眉毛以求控干脑袋里多余的水分,目的就是想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情节吓到有可能读到她作品的花花草草们,然而脑细胞如此不给力让她陷入深深的困境。从前自封为神的骆白白终于妥协了:原来鬼故事也这么难写!我还以为弄两个僵尸和吸血鬼火拼一下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呢!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看来人想给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异类编故事还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儿……
骆白白叹了口气,手掌在脸上狠狠的摩挲了一把,和人相处都这么困难,更别说别的异类了。想起异类,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桔黄。骆白白连着两天没出去跑步了,也就意味着连啃了两天的草皮了。她的确不忍心,但是一想起那个弱弱的90后小男生她心里就像塞了坨什么东西似地难受——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会被个那么嫩的小孩儿“调戏”了一顿,更无耻的是,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点欣喜和感动!骆白白,你丫疯了么?
穷则思变,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骆白白被困在35摄氏度的蒸笼里,想着她的工作和她的桔黄,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她感到肝肠寸断。于是她毅然起身向里屋走去,那里藏着钱明和他的电脑。
“老弟,我想用电脑。”骆白白倚着门框,满脸不死不活状。
“等会儿。”钱明的脖子抻得老长,鼻尖几乎碰上了显示屏。天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那好吧……”骆白白蹭进屋里,把自己扔到一张折叠床上。仰头看着与视线成45度角的空调。一旁的电脑荡出灼人的热浪,主机没心没肺的转着。
……
好像过了好久,骆白白挨着床的身体出了厚厚一层汗,她哎呦呦的坐起来,揉揉脖子,看着兴致不减刚才的钱明,祈求到:“老弟,给我上一下呗,姐找工作……找了工作给你买好吃的啦……”
“等会等会等会……姐,稍微再等一小会儿啊……”钱明把头扭向骆白白,然而眼睛依然停留在屏幕上面,“我就装一个东西——马上马上——哎好了好了姐你上吧!”钱明从椅子上逃开,骆白白坐上去后,他又探了头过来:“还找工作?”
“嗯。”骆白白当然知道,在一个小辈面前整天表现出无所事事的样子是很没有面子的。然而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很想把钱明当成一个倾诉对象,告诉她自己差点被骗,告诉他自己被一个小男生盯上了,告诉他桔黄已经有两天没吃到包子了……这一切都像是在嘴边,只要轻轻张一张嘴就可以溜出来的,如果此时是在两个月前,她还是个身处校园的学生,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把满脑子的垃圾丢出去,不管会砸到谁。然而她已经不是学生了。那些单纯的华丽凋谢在粗糙的生活中,细瓷易碎,没有人能够在毕业之后依然甩着水袖以游荡的姿态生活,那些渐渐逼近的柴米油盐如青龙偃月刀般挑掉了自命不凡的面纱,真实的脸孔暴露在日光下,清晰的近似于扭曲……
骆白白又一次沦陷在某8同城里,沦陷在每一个1500、1200、面议之中。记得在念书时,骆白白的梦想是当一名大学教师,每天温文尔雅的夹了书本去上课,每走一步都会散出书墨的馨香。下课时,学生们在走廊里拥来拥去,见到她时会主动让一条路给她走,学生们的脸上永远都是那种崇拜和畏惧交加的样子……然而一场分数狂风暴雨般打将下来,在作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早已结束了。现实正在引导她从一个自命清高的女学生向一个干练的女白领之类的转变,尽管这种所谓的白领生活离她还很遥远,但是杜拉拉不也是那么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么!没有人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而且这个吃东西的过程是充斥着委屈和艰辛的,随时随地可能会产生阵痛感,就像母亲孕育我们生育我们一样,阵痛完全有可能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产生,同理可证,不断否定打击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从内心深处剥离出一个新的自己来,伟大的哲学永远不会褪色。
搜索着杂乱的网页,终于看到了个靠谱的地方:北京成长大学。这是个怪异的名字,至少骆白白是这么想的。念了这么久的书,从来没见过一个用动词来做名字的。而且听起来还是这样的波澜不惊但是又迎合了社会煽情的需要,真是个了不起的词汇,能起出这个名字的老板应该不是个暴发户吧……
骆白白单纯的觉得这个学校将会成为自己的归宿,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它是个学校,而且是个大学。骆白白感觉隐藏于体内的某种情愫又一次被点燃了、激活了,冲撞的脑袋里到处都是失落梦想的碎片,就冲这个,她点下了“申请职位”,然后一片寂然。
这是一所民办大学,正在招聘文案。骆白白的脑袋里又一次勾画出了宽敞明亮的大楼,这次还会有大大的操场,活泼的学生……说到底,民办大学都是为了赚钱而生,虽然打着教育的牌子,但究其性质更像是个盈利的企业。穿了学校的制服,但还是掩盖不住肚子上的肥肉。然而甭管它肥肉不肥肉,谁落草为人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呢!你骆白白这么清高不是还为了肉包子和费列罗到处奔波呢么?所以,谁也别嘲笑谁庸俗,都是俗人!
自从来到这座城市,骆白白就觉得自己得梦想已经成泡菜了。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考研失败后她还是有机会大摇大摆得进某个大学入职。不管是公办还是民办,这样得机会就如一双薄脆的翅膀,托起现实中臃肿得躯体,气力不支得挣扎在阳光下面显得滑稽可笑,如一个寂寞的败笔。
然而上苍似乎总喜欢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投递给她希望。就像几米说过的:我总是在最深的黑暗里抬头,望见绝美的月光……
当电话铃轰然作响的时候,骆白白以为自己在做梦。此时的她依旧捧着那篇写不出所以然来的鬼故事纠结不堪。然而,陌生的号码却在另一边传递给她另一个世界。
“喂,里似陆别别吧?”
“……我是,骆白白!“面对对方普通话严重缺陷和口腔里某个发声器官失调了一样,骆白白狠狠的咬着后三个字的发音。
“喂……喂?”
“喂……听得见吗喂?喂?我是骆白白呀!骆!白!白!”鉴于信号如此差劲儿,骆白白只好模仿桔黄说话的强调:汪!汪!汪!而事实证明,人跟动物还是有可能成为好朋友的。因为经过骆白白这么一吼,对方的信号似乎敞亮多了!好像把一勺胡椒粉扬到了中国移动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打喷嚏之后,信号也跟着通透了。
“陆别别,我们是北京成长大学呀!看到你的简历了,你想应聘文案?”
“对,文案。”骆白白这才意识到与自己说话的男人年龄已经不是太小了吧!而这样一把年纪的人居然会敲键盘、下邮件,这才是全方面德智体美劳的共同成长计划的体现,虽然普通话不怎么标准,但基于以上一个压倒性的优势,男人在骆白白心中的地位上升了小小一截。
“文案撒……我们……”男人斟酌着,“你森么钻业?”
“中文。”
“什么——?”
“中!文!”骆白白不得不移动到窗户旁边大吼,看来移动电话还真得移动着打,难道自己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怎么信号差成这样?
“哦————中文啊!那正好……”
骆白白想,当然正好,中文专业的不做文案不是屈才了!!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她意料。
“那正好撒!你表做文案撒,你做辅导员吧!我们也正在招辅导员撒!”
注意:以上出现的并非错别字,而是方言的外化形式。骆白白的心里被拱出了火,同时一股悲伤的流体顺着肠道逆流上来,直直的冲到脑门上去了——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辅导员这个职位!不为别的,单是看她大学时的导员的嘴脸她就够了,她曾暗暗发誓,这辈子就算饿死,都不要接近这个腌臜的职位半步!然而现在是什么情况呢?造化弄人么?眼看着工作到手了,难道要大义凛然的推掉么?推掉之后要怎么买费列罗喂养自己和桔黄呢?
……
骆白白觉得意识里出现了空档,耳边响起驼铃声……
“你愿不愿意啊?”
“啊?我愿意……”骆白白的脸红了,好像背叛了自己的诺言般无地自容,承诺只会给人带来负担,而面包才能用来果腹,没了果腹之物,一切行将就木,什么诺言!无非是衣食无忧时从嘴里钻出的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罢了,都是浮云……都他妈是浮云!
有了第一次的背叛,第二次就显得无足挂齿了。骆白白甚至主动问:“那您看我什么时候去面试合适呢?”
“啊……面试撒……那就明天吧!明天过来吧!”男人也不问问骆白白有没有时间,纲领性的替人做出了决定。没有钱是可耻的,受制于人是可耻的——骆白白在心里给它们打上了对号。
男人又啰啰嗦嗦的说了地址,哪路倒哪路然后再倒哪路……一切尘埃落定。
古人说“穷则思变”,同时又说“君子固穷”,究竟哪个更可信呢?现代人不都是陈世美,当然更不可能都是颜回,这就足以说明人有许多张脸,没有人知道此时他在用那张脸面对世人。我们看到的东西往往都如骆白白曾经发下的誓言般被现实击打的支离破碎,而一场最底层的物欲争夺也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