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到个骗子
男人推门而入。在这之前骆白白曾无数次的想过关于自己第一次应聘的样子。这种想象是建设在无数的电影和电视剧的基础上的：她穿着那些告别了少年时代的职业套装和朴素的皮鞋，塔塔作响的走在阳光通透的写字楼里，站在无数个由于紧张而变得神经兮兮的求职者中间，她显得沉稳而端庄。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都在清理之中了，她进了面试厅，用全世界最为悦耳的声音回答了主考官的问题，四下里低低的响起赞赏的声音，接着荣誉就如有备而来且蓄谋已久的洪水般铺天盖地的向她扑来，一时间骆白白被拍的晕头转向，找不到东南西北，最后的结果是，骆白白挺起胸膛在一群猥琐的应试者中走过，留下一地的神话传说……
上面的情景是被骆白白憧憬烂了的镜头，然而真的有了这一天，她走进了那个写字楼，那个不仅不通透，反而有些阴晦的大楼里有且只有她一个人前来应聘，接待她的不是如花似玉的迎宾小姐，而是一个疏于打理自己的年轻的大妈……骆白白只想要一种战神一般的感觉，然而独孤求败的落寞却成全了她，接下来的面试题目会像电视里面演的一样刁钻刻薄吗……
“你是骆白白吧。”进来的男人用陈述句代替了疑问句，表明了他的身份和态度。
“我是。”骆白白急忙站起身来。虽然现实之于理想，显得太过苍白了，但是礼貌问题还是要注意的。
男人整了一下西服后坐在骆白白的对面，顺手解开西服的扣子——骆白白对于这个动作还是很满意的，在心里给这个单位暗暗生了一格。男人理着很普通的平头，极为普通的白衬衫上打着深褐色的领带，这种褐色与黑色都差不多了。男人把手中的材料放到桌子上，骆白白的心里小小的震动了一下——面试自己居然用的着这么厚的一沓资料，看来月薪五万真不是盖的呀……她忽然全身一悚：自己到底是来应聘什么职位的！在这之前没有人对自己说起过！只是看到了招聘信息，然后投了简历，再之后有人给自己打了电话，来了之后就碰上了田玉……最后就莫名其妙的坐在了这里！事件的起因经过都在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然而不容她神游下去了。
“骆白白，我是这里的销售经理李树伟，首先欢迎你来到我们公司！”他的话说得很平静，好像在这之前已经演练了千遍万遍一样。然而骆白白听得有点头皮发麻：自己是来应聘的，怎么什么都还没问就“欢迎光临”了呢？更要命的是她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是冲着什么职位来的，这不是胡闹么！
骆白白有些傻呆呆的坐着，男人起身整了下西服，拿起桌子上的资料要离开。骆白白也跟着站起身来。
“你现在去找田玉报到吧，明天就可以上班了。”李树伟一脸若无其事，丝毫没有一个月损失五万元的样子。
“现在？”骆白白显然还没有从一片晕头转向中抬起头来。不仅如此，更令她眩晕的是，李树伟还什么都没问，就要她去报到了！
然而李树伟显然有备而来：“是的，现在去找田玉，她是公司人事部的负责人。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个。”
骆白白当然知道田玉是谁，但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己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究竟要干什么！电视剧中那些流利的回答和夸耀的说辞一个都没有出现，现在她感到自己的人生根本就不是华丽落幕，而是华丽盛开之前的满地苍凉。
“我知道田玉小姐。”骆白白鼓足了勇气，感觉声音有些发抖，“我这就算面试结束了吗？请问。”把“请问”两字放在句子的末尾显然有一种不满和挑衅的语气藏在里面，但是骆白白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紧张之余依然想要顾及礼貌问题而已。
“当然！”李树伟先是一愣，然后很流利的说出两个字。
“可是，您还什么都没问我呢！”
大概在这之前，从没有人这样仰着稚气未脱的一张脸质问过他，这样的情景令李树伟既意外又想笑，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他爽朗的说：“面试只是一个形式，骆小姐不要拘于这些表面的东西才好，更何况，我们已经看过你的简历，今天的面试说得通俗点，就是想要看看你的整体形象以及待人接物的能力。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一节倒是和电视上那些出乎意料的应聘场景很相似。一个并不出众的女孩儿因为在地上捡起了一片废纸或是对给她倒水的人说了一句谢谢而飞上枝头变凤凰。
李树伟见骆白白依然在发愣，就换了一种舒缓一些的语气说：“通过考察，我们觉得你还是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毕竟在与客户交流过程中，良好的形象和礼貌是关键，而且我们看你的简历上写着：在学校担任过学生干部，并且在校演讲大赛中获一等奖，由此看出你的工作能力和口才也算是过关的，所以，我们考虑让你留下来……”
学生干部和一等奖的问题，是骆白白苦于没有亮点而活生生的编出来的，目的就是给自己穿上一层皇帝的新装。自己还没相信这些骗人的鬼话，没想到这个名字比自己账号还长的公司居然上套了！她的心里隐隐泛起一阵悲哀。
“对不起，李经理，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来上班后的工作职责，您能指点一下么？”
“田玉没有告诉过你？”李树伟显然有点意外，这可能涉及到了他们内部关系脱节的问题，人事部和销售部的领导失职问题就在于此：一个新员工应聘结束后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来应聘什么职位的！面对骆白白无辜的表情和质询的眼神，李树伟显得有点无奈：“那你来之前为什么不问清楚呢？”
矛盾迅速的转移令骆白白很不舒服：“我觉得贵公司有告知详细情况的义务，而应聘者也有被告知的权利！”
“骆小姐，你真不愧是法律专业出身啊！”李树伟有点慌乱，又有点讽刺。
“对不起，李经理，我大学念的是中文，请参看我的个人简历。”
双方的火药味莫名其妙的铺展开来。骆白白甚是不解，自己只是问了一个职位问题而已，怎么就让他这么生气了！田玉从拐角处过来，双方的矛头一下子转移了，这个堪称始作俑者的女人，因为自己的玩忽职守而给伟大的销售部经理造成这么大的难堪，李树伟能忍得下？
“田玉，她是你招进来的？”李树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礼貌和风度，劈头盖脸的冲田玉露了招。
“没错，骆白白嘛！昨天投的简历。”田玉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从来就告诉过她，她的具体职位是什么？”
“从来没有？”田玉细细的咀嚼着几个字的含义，“现在不是知道了？现在知道难道晚了么？”她把头转向骆白白：“你现在知道了吧？”
骆白白摇摇头：“不知道，而且越来越不知道。”
“你的职责就是……”田玉深吸了一口气，令骆白白觉得她好像要把统治天下的玉玺交给她一样的正式，“理财规划师。”尘埃落定，新的问题又浮出水面。
“理财规划师？也许你们搞错了，我大学读的是中文，对于数学一窍不通，所以我恐怕不能胜任。”骆白白坦诚的暴了短，现在她关心的不是那月薪五万元的问题，而是这样的一个公司怎么会毫不负责任的招一个中文系的学生来作什么理财规划师，而且在招聘简章上还写“不限学历，不限工作经验”！
“没搞错，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现在请跟我到人事部办公室去报道，填写入职表格，然后……”骆白白看到李树伟给田玉使了个眼色，田玉把“然后”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这一举动让骆白白更加坚信自己的首次应聘碰到了麻烦。并且，那月薪五万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我希望你们再认真考虑一下，找一个真正适合这个职位的人选。毕竟……”骆白白自失的一笑，“毕竟贵公司的月薪还是蛮高的，我可能创造不了这么多的财富。”说完，骆白白转身下了楼梯，不去理会发愣的男女。
上了公交车后，她突然感觉有点委屈，看似威武不屈的拒绝了嘴边的肥肉，坐公交的车前不是还得从自己腰包里掏么！
晚上上网的时候她忽然想百度一下那个所谓的“音大国际信托合作联保公司”到底为何物。当她敲下回车时不禁大吃一惊，网页显示出的几乎全都是“百度知道”的内容。提问和回答慢慢揭开了她心中的谜团。
问：“有个叫音大国际信托合作联保公司的地方让我去应聘，想请教一下各位高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答：“千万别去！这就是个骗子公司！把自己的福利说的天好地好的，其实就是让你去推销保险！我曾经去过，还让我填什么入职表格，最后还让我交300块钱！妈的幸亏老子没交！”
答：“骗子！就是卖保险的，我在里面做了半年，几乎是一分钱没挣到还赔进去了好几千！无耻的骗子！”
答：“别去啊，就是个卖保险的！牛皮吹破天！还骗去了我的300块钱！说是体检加工作卡！什么都没有，到现在都要不出来！”
答：“……”
骆白白彻底震惊了，原来田玉“然后”的后面是这样的下文，还好自己此行还算是全身而退，除了损失了点车钱之外没有什么别的……
骗子……骆白白在没开灯的屋子里一点一点咀嚼着这两个字，一个骗子公司能在宣武区的某个大厦里占据一席之地，而那些诚实的人们却要顶着太阳四处奔波……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