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晚饭时间，姑姑为了缓解刚才和穆兰两人发生的尴尬，上了白酒。
桌上借着酒主动问长问短，逼得江楚和钟离轮流给她当“翻译”。好处是，江楚可以自由发挥，避免穆兰露出破绽。
让江楚没想到的是，穆兰居然相当入戏，回答得相当自然，都不需要她借机润色。
“怎么那么怕我？我也会说几句简单英文的，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躲起来了呢？”
“我哥哥让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哦，都这么大了，你哥还这么担心你啊？有哥哥就是好，会疼妹妹。我们楚楚要是也有个哥哥照顾她，就好了。”
江楚：呵呵……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楚楚很热心肠，你住在这里就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好的，我不会客气的！”穆兰毫不犹豫地说。
随后，姑姑的话题方向又冲着钟离去了：“我记得你，钟导演！金龙奖上看到你拿奖啦！当时我还纳闷，怎么最佳导演能让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拿了去？谢谢你请我们楚楚演电影啊，这个非常时期，患难见真情啊！”
完了，还问起钟离年龄多大，有没有女友。
他都一一作答。
姑姑立即接道：“哎呀，你跟江楚同龄啊，真巧！”
“姑姑，才几口你就多了啊！”江楚拦都拦不住，生怕再说下去让穆兰不高兴。
心惊胆战吃完饭，江楚准备给钟离叫代驾，再给姑姑约个专车。
一问才知道，钟离和姑姑住同一个片区，相隔不远。于是，钟离让她别麻烦：“我车顺路把姑姑捎回去就行，正好路上可以聊聊。”
江楚心里一跳，压低声音问他：“你们聊什么啊？”
“你管我们呢，我跟姑姑想聊什么就聊什么。”钟离说这话的时候，脸背着光，在阴影里露出一点不明所以的微笑。
没想到姑姑也情绪高涨，跟江楚说：“我跟小钟一起回去，路上有个伴。龙城不比老家出门都是熟人，在这里多认识一个朋友是一个。”
得，小钟都来了！
临走前，钟离跟穆兰在玄关耳语了几句，江楚站在门外，拉着李寻欢的狗绳，自觉先走远，免得不小心偷听到什么内容。
等代驾到位，江楚把他们都送进车里，才牵着李寻欢在小区的花园里逛了一圈。
心里有点虚惊一场后的茫然。
今天瞒过去了，以后呢？现在还没到交房时间，她可以在这屋里演戏。可是她迟早要搬走，人家买了她的房子，总不能替她演戏演一年吧。还能怎么瞒？
要不要跟姑姑彻底摊牌呢？
她不想告诉姑姑，自己是因为时日无多，准备后事，才卖房的，到底要怎么开这个口？
回到家的时候，穆兰正坐在沙发上看辩论综艺，这几天她看出味道来了，贼喜欢听那帮人吵架。
奇怪，她也没工作的样子，有饭她就吃，没饭也没看她点过外卖，难怪身材那么纤细。让江楚这个女演员都自愧不如。
江楚一边给李寻欢洗jio，一边嘀咕着。又有点羡慕穆兰，不用为生活和未来担忧。
洗完jio，李寻欢立即有恃无恐跳上沙发，挨着穆兰趴着。穆兰低头，看了看他的大眼睛，逗了他一会儿，就跟江楚说：“要不你别搬走了吧。”
“啊？这样不好，钟离都给我打钱了。”江楚口是心非地说。
“那是他的钱，不花白不花。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趣儿，有你跟狗陪我，挺好的。”
“……”虽然是好消息，但这话江楚听着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好不好嘛？”扎着高马尾的穆兰，强硬撒娇。
“那钟离怎么办？他以后不来这里陪你吗？”
“我搬家就是为了摆脱他，最好他别上门！”
虽然穆兰这么说，江楚还是过意不去，就说：“我还是跟他征求一下意见吧。”
“不用征求，出门的时候是他跟我说，让你留下的。”
江楚一脸困惑：“为什么？”
“可能是对你有意思。”
“……”
江楚无语了，她自认说话够直了，可跟这位穆兰小姐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帮穆兰把床铺好后，江楚回到自己房里洗完澡，照例在床尾点上蜡烛，坐在床上斟酌了半天，怎么跟钟离去沟通这事。要在他剧组工作，如果私人利益牵扯太多，貌似不便。
正抓耳挠腮，他的微信视频先过来了：“姑姑送到家门口了。”
“楚楚，我到家了，不用担心……小钟，你来家坐坐喝点茶吧！”姑姑在那边盛情邀请。
“改天一定上门拜访，今晚还要加班，阿姨您早点休息。”钟离礼貌婉拒。
认证完毕，视频还没挂，钟离坐回车里，继续回自己的住处。江楚趁机问：“穆兰说，让我继续住这里？”
“对，这样对你方便，而且还能跟她做个伴。她说距离产生美，可一个人住我又不放心，你帮我照看照看她，可以吗？”
“没问题，只是开机以后我还是得跟组。”
“这部戏大部分取景就在龙城，收工后我们都可以各自回家。”
“那的确很方便，谢谢你，我会按照市价付房租的。”
“好，你加一下穆兰的微信，房租就直接给她转账吧。”
“好。”
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江楚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明明应该高兴，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鼻子发酸。
是因为她成了自己家的租客吗？她心里笑话自己，得了便宜又卖乖。
“你哭了？”
那边钟离的面容在幽暗的车里，看得很模糊，只有一道道路灯光，从车窗打进来，在他英挺的鼻子和漂亮的唇形上，忽明忽暗地跑马灯。
江楚出于职业习惯，觉得这一幕很适合放进电影里，于是截了屏。
然后，假装轻松地说：“没有啊，我高兴呢！对了，姑姑都跟你聊了什么啊？没有说我的坏话吧！”
那边思索了一会儿，有点调皮的声音传来：“说了很多坏话！说你小时候很横，把学校里骂你的男生揍得哭爹叫娘。说有慈善人士想资助你读书，你死活不肯接受，还跟你姑姑姑父说，如果愿意供你上学，以后一万倍报答他们。说你喜欢多管闲事，得罪了圈子里的人……”
“别说了。”江楚听不下去了，她生气了，为什么姑姑这么快就把自己并不想提及的隐私，全都告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钟离，”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你能把我姑姑跟你说的话，全都忘掉吗？这样跟你一起工作的时候，我能自然点。”
“没问题，”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细长的东西，指着自己的脑袋，念了一句咒语：一忘皆空。
虽然看不真切，江楚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么喜欢哈利波特啊！”
“你家里也有全集。”
“是，我也喜欢。”江楚承认。
“我到家了，要去加班，先不跟你说了。”钟离在那头挥了挥手。
“好，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跟钟离通完视频后，江楚心里的情绪松快了很多。没想到他这个人，没那么拒人于千里，还挺好相处的。
不一会儿，钟离给她发了一张图片，是视频时的截图。
她身后，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在黯然的光影里，她没有表情，眼神却透着无边的空寂。
“？”江楚发了个问号。
“电影的开场镜头有了。”
“……”
“你什么时候能决定？”
“明天行吗？我要等一个消息。”
“行。”
挂了视频，江楚跟江导发了微信，感谢他这个时候还在帮自己争取角色。
没想到江导却否认了：钟离这小子主意大得很，我哪儿做得了他的主，是他自己坚持，他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是他自己坚持的吗？认为我是最佳人选？为什么他不说啊？
江楚困惑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
睡前，姑姑又跟她通了一个视频，核心思想是：把握钟离！
江楚听了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年纪相仿，职业又相配，样貌也登对，多合适啊？”
“路上姑姑已经帮你摸底了，他家里四口人，爸妈都已经退休在家，有稳定的退休保障，他妹妹穆兰刚开始工作，未来大约需要他出点钱和力照顾。不过他自己事业好，能力强，照顾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啊，趁着拍戏的时间，看看跟他相处得怎么样。这个小伙子，我觉得人品性格都蛮不错的，如果是属于你的缘分，不要轻易错过哟！”
姑姑用心良苦，江楚心里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忍不住感叹：姑姑，我现在可能正住在人家的婚房里呢。
江楚笑了笑，倒在床上，觉得格外软绵舒服。如果一年后，她注定走向终结，那么能终结在这张床上，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她打开手机摄像头，自拍模式里照着自己，伸手去摸额头，好像那朵金色的彼岸花从来不存在一样。
“难道什么死而复生，还阳一年，都是我出车祸时做的一个梦而已？”
“我根本就没有毁容，也没有死。”
“那我伤心这么多天，不是白搭了。”
带着深深的疑惑，江楚睡过去了。
入梦那刻，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来。”
江楚立即起身，站到地上，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呢。
她感觉到那个金色的印记在散发微光，而她就跟着光投射的方向走。
很快，就看到老大站在光的尽头。
“老大！你终于给我派活了！”
“怎么？工作积极性这么高？”
“也不是，就觉得一直没等到你的召唤，以为阴间的事都是我在做梦呢？”
“现在很失望吧。”
“不是，反而踏实多了。”
“那就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