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监柳公
阿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谢柳公。柳公再上，回禀柳公。小的虽然又黑、又瘦、又没肉，留在柳公身边也碍了柳公的眼，脏了柳公的眸，但是小的这腿脚倒是便利，日行四十里如履平地，若柳公用得着小的这点微弱之能，小的愿为柳公肝脑涂地，摧眉折腰。如果柳公愿意留小的一个全身，待到小的武象之年，微微长成，那时候柳公若觉得小的没用，用不上小的这双腿脚，再把小的那没用的根拿了去，小的毫无怨言，甘愿奉上，死心塌地的服侍柳公左右。”阿九声音微颤的说着，他担心自己找的这个可有可无的借口根本没有办法说动柳公，所以此时的他早已害怕到了极点，但也只能放手一搏。
“瞧瞧这小嘴，瞧瞧这伶牙俐齿，说的咱家这心里怪不好受的。”
柳公拿起了卧榻旁边放着的绢丝手帕，翘起兰花指，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此话一出倒是把阿九吓得半死，不由的心中埋怨：“不好，这次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我这命根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来，孩子，坐到咱家旁边来。”柳公挥动着手中的绢丝手帕，招呼着阿九，阿九看这光景，听着柳公这语气，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借口算是上道了。
“是，柳公。”阿九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此刻为了自己的命根子，为了自己能活命，也得硬着头皮来，阿九跪谢后，起身快步走到柳公面前。
“来，坐在这里。”柳公一把抓住了阿九的手，把阿九拉到了床榻上，别看柳公外表胖乎乎的尽显油腻，但手上握力十足，保不齐是个练家子，就这一下阿九的手骨就被捏的生疼。
阿九乖乖的坐到了床榻上，不敢抬头，任凭柳公摸着自己的手，继续说道。
“不瞒你说，咱家年少的时候也是吃这双腿脚的饭，就因为咱家这腿脚便利，前殿后宫的跑，倒是比一般人快了些，所以咱家二十出头就当上了那殿前的执事太监，成了那紫禁大殿的红人。也就是因为这双腿脚，咱家才被派到了这鸟不拉屎的穷酸地界，也算是悲喜皆半吧。”
柳公一边说，一边从塌上的方形木盒中，拿出一个红色铁盒来，拧开后，用绢丝手帕沾了一点盒中的雪花膏，轻轻的涂抹在阿九额头上的血印，虽然阿九感到有一些轻微的瘙痒刺痛，但也不敢乱动。
“放心好了，这是当年太后赐我的凝脂雪花膏，有个什么淤青破皮的，抹上一天管好。你肯定心里好奇，咱家是怎么来到这穷酸地界的，听咱家慢慢讲给你听。”柳公将雪花膏放好之后，继续说着。
“谁想听你那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老不死的，赶紧放了我吧。”
阿九心里嘀咕着。
“这世道不太平，洋人横行，太后决定西行，咱家也是因为腿脚便利，办事得体，才领旨奉命前来此地，给太后修缮行宫，可惜后来太后改道他路，错过了这段地界，这五进的行宫别院也就被舍弃了。单单留着咱家在这里看守，咱家想着在此间了却余生也挺好，不料不久前大公公修书一封，称咱家被封为殿前总管，宫中动荡不必宣旨。想必太后还是惦记着咱家，不日便可回返紫禁，大公公百年以后，咱家便是那紫禁大殿的第一太监。到那时，留在咱家身边的这些孝子贤孙，还不都得得道升天？”
柳公公摸着阿九的手，一脸得意的说着。
这五进大院的人对柳公的话深信不疑，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但是只有柳公自己心里清楚，太后西行改道是真，大公公修书是假，太后早就把这个行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是真，分封大总管是假。柳公公之所以能为这五进院子里的小厮宫女们画大饼，靠的是他修缮行宫贪污的一万三千两白银，再加上当地地主豪绅勾搭巴结，他才过稳了这贵族式的奢靡生活。
这柳公公虽然被冷落至此，但还是对大清抱有赤诚之心，一心想为大清尽责尽忠。这柳公公后来升任殿前执事之后，还掌管着后宫宫女太监的使用调度，而那个血腥的阉邢房，亦是柳公辖制之所。
被冷落到此地，他并不甘心，一心想回到那金銮紫禁，于是便教唆干儿子阿辉，在这县城和周围的村庄搜寻一些孤儿孤女的，抓了回来“教养”，一是为了自己将来“桃李”遍布宫廷，二是为了夸耀自己的“功绩”，深怕回去之后被殿前大公公定个“闲人”的罪名。
但是找着、找着性质就变了，毕竟人一旦得了杀伐代管、管钱控银的差事，不坏也要狂三分。之后，这五进的院子干的买卖就不止那些“收留”孤儿孤女的事情了。
阿九听着柳公诉说往事，心中的疑惑基本也都解开了，心下埋怨，自己就不应该闲逛，就应该早早回去，又悔又恨。
“你既然腿脚便利，就给咱家好好物色物色，有那些卖儿卖女的，咱们就成全了人家，救一家老妪，造一世浮屠。有那逃荒将死的饿殍，咱们也收留了他，救一人生还，吾等皆能立地成佛。你说，咱家是不是佛心善缘，普度众生啊？”柳公用绢丝手帕在阿九的脸上轻抚了几下。
“是，柳公大义，柳公高洁。菩萨在世，佛陀转生。在下愿意为柳公效犬马之劳，凭这双腿脚为柳公物色俊男靓女，哦……不……，是为柳公挽救那些身在苦海的落难男女。”阿九脱口而出，吓出一声冷汗。
柳公眉头微微皱起，听着阿九改口，便又舒展开来。
“好孩子，乖巧懂事，真的越看越喜欢。如果你办好一件事，咱家就认你当干儿子，否则咱家再喜欢你，你也不能服众。咱家多了你一个干儿子也是一件美事，能替咱家看着阿辉那个小畜生。”
说完，柳公看了一眼站在大厅的阿辉。阿辉则咬牙切齿的，狠这阿九喧宾夺主，阿九则假意跪谢，心中另有盘算。
“对了，阿九，咱家是真心待你，别总是在心里念叨老不死、老不死的，咱家听了心寒。”
阿九心头震颤，莫非这柳公能识人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