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孰为蛟龙,待我长缨
另一名男子从窗口用刀柄敲碎玻璃,他显然想打开窗口进来。然而窗户的防盗设计让他试了几下发现无法奏效。他于是绕道大门进来,希望配合自己的同伙抓到海伦。
再怎么样,海伦也是一个女人。爆发力和耐久了肯定不能和男人比。虽然玻璃碴子刺伤了那个男人几下,但渐渐体力不支,被紧紧地扼住脖子,不能动弹。
另外一个这时赶了进来,然后绕到一边,准备抓住海伦的腿将她摁倒在床上。
海伦瞅准时机,一个死命的兔子蹬腿,那人不防,一下子被踹到桌子上,咔啦啦地,桌上的台灯和杂物滚得满地都是。这一下显然不轻,那人半天没有爬起来,也可能是踹到到要害部位,他瘫在地上抽搐不已。
这一动静使得扼住海伦脖子的人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白种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一个分神,海伦使出实战搏击时教官教的倒抡锤,双手往后,抱着那人脖颈,一个用力,“啪”地一声,竟然将那人翻了过来,重重地摔在房间的地板上。剧烈的身体与地板的接触声像一个炸弹爆响,这一下那人也动不了了,估计起码也是骨折。
一个战斗力如此爆表的海伦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弱小的躯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大杀伤力,坐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的海伦披头散发,活像一只追杀过猎物的母狮子。
第二天一早当胡律师带着买好的咖啡和面包来看望海伦时,也见到了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躺在房间角落,捆人用的是海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透明胶带,捆了很多圈,嘴巴塞了毛巾,再用胶带封上,双重保险。
胡律师先是大吃一惊,再看到那两个嘴巴肿胀脸色像猪肝的男子,顿时明白是什么回事。
她一边安慰海伦,一边拿出电话,打给阿伟的司机。显然这两个人她也不认识。但是需要司机好好审问他们一顿,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海伦商量。
海伦斜靠在床上,两个都是女人,大家也无所谓。胡律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脸,怜惜地摸了摸。
这一个瞬间,海伦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曼谷,让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关头。她感到无依无靠,现在只要是向她示好的人,她都会当成朋友。
但是她忍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胡律师嘴里的安全场所很快就被人察觉,而且对方过来明显是想要她的命。是什么人什么组织如此毒辣,海伦搞不清楚。
她昨晚在捆好两个男人以后,本想找跟棍子死命地抽打这两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匪徒,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胡律师和阿伟的地盘,万一是他们的人和自己发生了误会,那岂不是错上加错?因此,她决定只要制服这两个人,自己暂时不太多耗费精力。
但是要不要离开此地?海伦很矛盾。这里是主动来监室保释自己的阿伟提供的场所,他们又是总部的联络人,自己没有理由怀疑他们。如果对方要加害自己,何必折腾这么多无用之举?
但是她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任务进行到现在,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忍住全身的疼痛,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胡律师早上开门进来以后在客厅大声喊她,她才昏昏沉沉地醒来。
胡律师扶她去卫生间洗漱,看着她弱小的身板,实在是不清楚她到底是如何制服这两位看上去还是很经打的男人的。
但是胡律师没有多话,她安静的等着海伦洗漱完毕,吃完面包,喝完咖啡,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这两个人我也不认识,等下阿伟的司机艾伦过来会找个地方让他们交待的。他们能找到这里,说明这里也不安全,我刚才已经汇报阿伟,他会马上再安排另外一个地方的。
说到这里,胡律师诚恳地说,海伦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的责任。我向你道歉,同时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海伦看着咖啡杯底残存的泡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呢?
胡律师抓住她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你知道箱子在哪里,对吗?
箱子?箱子,海伦迷茫起来。这么多人都想要找到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箱子在哪里?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胡律师一下子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她焦急又愤怒地大声说道,海伦小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们打哑谜?你难道不知道这箱子关系到多少人的生死?
原来她还是以为自己知道,海伦暗想。
她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无论说什么,胡律师都不会认可的,胡律师内心抱定了箱子是自己和lee一起藏起来的,所以她现在需要知道这个。
想到这里,海伦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个胡律师,那个艾伦,还有阿伟,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还有昨晚闯入的两个歹徒,这么隐秘安全的地方,自己前脚回来,他们后脚就跟了过来,会不会这两人也是胡律师的人?她和他们唱双簧,目的就是想要知道箱子的下落。
他们来接自己,也许只是假冒了欧洲刑警总部的联络员的名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和那个毒贩手里的箱子又是什么关系,实在是搞不清楚,让人头都要炸了。
海伦想起出发前部长吕特的一句话来:记住,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想起这句话,海伦眼前不禁浮现出部长那张貌似平和实则狡诈无比的脸。
相信自己,依靠自己。海伦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然后她突然开口对胡律师说道,你们真的想知道箱子的下落?
胡律师见她开口,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当然,当然!
她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放射出璀璨的光彩,像一次原子弹爆炸一样明亮。
海伦说,你们找到马丁,他是我的直接上司。你们找到他,我就告诉你们箱子的下落。
我不相信马丁已经死了。
聪明的海伦现在只是想找一个办法来拖延时间,马丁到底是死是活,她一点也不清楚。但是眼下也只能用这个办法来把水搅浑,哪怕马丁是真的已经死了,胡律师他们再次确认也需要时间。有了时间,也许就有了脱身之计。
自己目前能信赖的看来只有那个总部一直期待拿去出卖的lee。但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林木的身体就快要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冲动再配上什么样的勇气,不顾一切地挡了这一刀。如果他身后的不是郑煌,他还会挡吗?躺在病床上的林木想了几天,觉得还是会。他有一种天然的正义感,也许就是来自于对老林的逆反和对母亲善良软弱的保护欲。
这样到底好吗?伤痛过后的林木也曾问过自己。
好的。这是他给自己的答案。从素贴山开始,到现在,短短半年时间,他经历了也许其他人要十几年几十年才能经历的一切:丧父、遇刺、斗杀、迷失、恋爱、蒙冤、受难、逃避、重生、连续几日的饥饿、被人追逃的惶恐、面对审讯的无助,这一切一切,都只是加速了他的成长,却没有改变他的本质:他还是从前那个正直善良的少年,也将一如既往。
郑齐敏还是和上次一样,要了曼谷最好的骨科大夫,也要了最高级的病房,全程陪护。这次她和林木好几天晚上住在一个病房里,虽然郑煌临走前对她要坚持陪护强烈地皱起了眉头,但是现在谁也不能改变一个少女对爱情的珍视——何况林木表现那么优秀,她为他的行为感到自豪,也为他的行为万分痛心。
郑煌和郑炫很快就回苏梅岛了。警方对他们很客气,问是否需要提供保护服务,他们坚定地谢绝了。回到苏梅岛的郑煌给女儿发来消息,让她陪同林木养好伤后,尽快回苏梅岛一趟。如果可以,林木最好也能一起来。她妈妈和外婆很想见见这个女儿的男朋友。
郑齐敏听到这个消息心花怒放。也许父亲和二叔只是她心目中的生意人,冷血残忍,唯利是图。但是妈妈和外婆则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能让她们看到优秀的林木,那该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啊!
郑齐敏高兴地告诉了林木这个消息。没想到林木听完竟然淡淡地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不你先回去一趟。
郑齐敏有点不开心,瘪着嘴。林木看了又于心不忍。这几天他们虽然同居一室,但因为是病房,又加上两人都是相对纯洁的品质,除了偶尔拥抱一下,连亲吻都未曾有过。
郑齐敏是把他当作一生一世的爱人来看待,她觉得自己内心已经完全被填充得满满的,没有任何人的空间。林木也深深地喜欢着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要不是他现在因为定武本兰派和老林的这些烦心事,他巴不得陪着爱人一起,到美丽的苏梅岛领略一下海岛风光,惬意而放松的假期谁不喜欢呢?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箱子,他就十分烦躁,头都要疼炸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老林来学校送他这么一件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小事,在他们林家,竟然就演化成许多人的生死,无数人受影响的局面。
那么,找到这个箱子,让它物归原主。桥归桥,路归路;尘归尘,土归土,现在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逃走的主任和虞子衿在小任的疯狂飙车中花容失色,但是没有办法,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手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恶性手段。回到自己的地盘,回到亲人身边,成了他们三人唯一的共同的目的。
山路崎岖,好几次坐在后排的主任和虞子衿都感觉马上要撞山或者撞树了,但是小任高超的驾驶技术还是带着她们像游走的鱼儿一样从极小的缝隙中穿过。车子忽左忽右,她们被甩得像两个大写字母“s”。想必几人都在内心暗暗感谢这辆来自中国的平行进口越野车,性能实在是出色,经得起考验。
然而,开到一处山谷的时候,小任大喊道,没油了!
他一路癫狂似的什么也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只想把主任和虞子衿送到安全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留意一路上哪里有加油站,再说了本来这里就是山区,往来车辆不多,加油站也少。
现在没油了,那么只能弃车不行了。
三人下了车,这才发现包括小任,大家的衣服全都汗湿了。但是这种劫后余生的痛快与人到险境的无谓加在一起,三人相视而笑,并且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然都放声大笑起来。
这种笑更像是一种在面对自我的无知时的自嘲。三人笑毕,才发现浑身都像虚脱了一样,提不起力气,走路也走不动。原来到现在过去很久很久了,大家都没有吃东西。
“再坚持一下!”主任说。虽然没有车,可是还有电话啊。小任拿出手机,主任和虞子衿的手机都早已没有电了。可惜山里信号不好,电话拨打不出去。连急救电话都不行。
小任气得脸都白了。
主任也有气无力地。但是她强撑起身子,正了正脸色,说道,我们几个分一下工,等下如果万一有危险,就要分头行动。这里应该离央猜或者帕雅孟莱不远。记住,到了任何一个大一点的地方,一定要去找当地最大的商店,然后进去就问,你们这里有没有软木做的棍子?
记住了啊,软木做的棍子!他们就会帮助你。跟那个帮助你的人分开时,记得在他(她)的手下写一个“9”,钩钩朝着手指的反方向。他就会告诉你一个电话,千万千万一定要记住这个电话。
记住!打这个电话,第一句一定要是:是神仙先生吗?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定要这样说。如果对方回答不是,我是兔子。那么就是自己人,然后无条件地按照他(她)说的去做。就基本上可以脱险了。
主任讲得啰里啰嗦又非常紧张,虞子衿只能记住了个大概。
主任也知道他们临时一下子不可能全都记住,只得又把“软木棍子”、“9”、“神仙先生”和“兔子”等几个关键词强调了一遍。然后再问他们两人记住了没有,回复都说记住了。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主任说道,小任你先走,我和子衿说几句话。
小任见状,眼泪“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但是主任的话,他又不敢不听。他想了想,本想跪下去磕个头的,但是虞子衿在场,于是眼含热泪,朝着主任作了个揖,然后扭头就走。
主任望着他的背影,手里也是作揖的样子,但还没有做出来,又变成想挥手的样子,但还是没有做出来,僵在原地。眼看着小任的背影远了,主任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这是美丽坚强的主任第一次在虞子衿面前流泪。虞子衿心目中,主任就像是一位强大的天神,对什么困难都有解决之策,都能得心应手,应付裕如。但是,现在这个时刻,连主任都落泪了。显然,她和小任应该感情极深,非生离死别,不会如此动情。
而且主任今天第一次喊她“子衿”。这个名字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以前同学们喊她“鱼子酱”的时候,她一开始也是愤怒、生气,再然后就是无奈、麻木,最后则变成了坦然接受。可是“子衿”这个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可可爱爱的两个字,在主任嘴里出来,竟变成那么亲切柔和,一时之间,虞子衿觉得,对面站着的不是主任,而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主任看着她,眼里柔情似水。她忽然拉起虞子衿的手说道,你今年多大啦?
虞子衿一愣,自己的年龄主任应该很清楚才对。而且自己和主任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久,她不可能那么健忘的。
虞子衿正要回答,主任紧跟着又说道,我在像你这样的年纪,还在汉诺威读医科大学。那时候真的无忧无虑啊。
主任的样子让虞子衿觉得有点迷,刚刚她是紧急交待的状态,现在又变成心事感慨的模样。虞子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主任紧跟着又说道,今天我们分开,也是没有办法。这次折损了这么多同事和伙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听老陆同志的话,自作主张,我要负全部责任。
主任的言语像是交待后事一样,把虞子衿吓坏了。她上前抱住主任,大哭起来。
主任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地说道,你记住我的名字,我不叫陆盼盼,我叫伍月。虞子衿抬起头,泪眼迷濛。什么话都想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喊着,不,不,不!
主任说,不要哭,要记住我们长林的精神,长林是永远为了人民的!你今天一天是长林的人,将来也将永远是长林的人!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是我。如果哪天你不在了,你也要告诉其他人,千千百百,千千万万的人,都是长林人。长林人是大写的人,是不会剥削的人,也是爱那些可以爱的人的人。
说完,主任把手伸进自己的胸口,从内衣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枚圆圆硬硬的东西,塞进虞子衿手心中。并告诉她一定要藏好。什么时候拿出来,给谁,主任都没有说。
然后,她郑重地握着虞子衿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她,握得很紧,又摇了三下。然后,放开虞子衿,她朝着大路的方向,高喊着狂奔而去。
虞子衿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洋气的菩萨。最后嘛,当主任的背影也看不见时,她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原来主任给她的,竟然和那天附近寺的住持一样,也是一枚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