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阴阳一下
树立在城市中央的路灯依次打开,代替了沉入地面的太阳,天幕黑沉,城市却依旧鲜活热闹。
“人类会本能的恐惧强大与不同,晋级者恐惧由此而来,就像我们有了刀剑枪炮,但站在捕猎者面前,依旧会腿软不是吗?所以,非常抱歉。”
黑客弯下腰,诚恳地向岁好道歉。
静脉注射的短针不知何时刺进血管,头顶上的药瓶只剩一小半。
岁好摸了摸有些冰凉的右手,问:“那你来,是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师父问你的问题,你从哪里来?如果真的是未来的话,那应该,是什么样的未来?”
岁好垂着脑袋,比起上次苏醒的昏沉难受,现在的她非常轻松舒适,这让她潜意识忘了本该是自己求得信任,而不是如今这样,站在受害人的角度,心安理得地接收道歉。
甚至还要再阴阳一下。
“你们的问题,那位师父还不能回答吗?”
“抱歉,即使会勉强你,但是,我们想再听一遍。”黑客目光坚毅,语气中没有丝毫动摇,“用我们的耳朵,再听一遍。”
拿着证词三番五次的问询嫌疑人是最基本的审讯手段,但如果一个人能做到脑中想的与嘴里说的一模一样,那么可信度无疑会提高很多。
讲故事并不是岁好所擅长的,但每一位地球号上的浪者都有一本背的滚瓜烂熟的星际历史。
那本薄薄的历史书,是从2035年开始的,是人类宛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星际史。
“人类输掉了神选之路后的2035年,群星将蓝星归在回收目标里。”岁好闭上眼睛。
据浪者的老人说,那一夜,种花家头顶的黑夜被撕开,巨大的球形战舰自缝隙中被吐出,悬停半空,挡住了整片大陆的月光。
战舰上的炮管像是恶兽睁开的眼睛,密密麻麻的重叠在一起,排列在天空的战舰比星群还要密集,飞来的炮火照亮了半个星球的夜空。
头上,是强者无情的碾压,而地面上,人类的以死相搏,不过是完完全全的自杀式反抗。
蓝星毕竟太过年轻,在群星眼中,蓝星的文明与科技宛若小儿学步,磕磕绊绊地惹人发笑。
就和2030年,两个世界的第一次照面一样——蓝星根本无法与群星对抗。
随着五大国的军事基地被摧毁,这场仅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反击战彻底宣告结束。
激战过后,高傲的群星战士踏出战舰,银色的触角从天而降,插入地面,将这个星球原本拥有的一切可能,抽取殆尽。
“他们管那玩意叫‘树’,一颗生存在群星中央的树,就像那种电影里的大虫子一样,轻易就破开星球的脑壳,吸吮营养,不过‘树’吸走的,是星核能,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一旦一颗星球失去了星核能,那她就再也无法孕育真正的生命了。”
战士们带着战利品满载而归。
但这不是结束,群星从不浪费。
衣裳华贵的贵族老爷们紧跟其后,他们在武装力量的保护下,从俘虏的人类中挑挑选选,给晋级者套上枷锁,逼迫他们成为群星的战奴与基因库,未曾晋升的普通人则会被被丢弃,在失去了一切的地球上等待死亡。
然而,就在群星以为这次入侵和每一次一样万无一失,安心地将大部队撤出银河后,背负着火种计划的晋级者们突然从藏匿处出现,夺走了贵族老爷前来挑选基因的主舰,带着十不存一的同胞、早已保存好的蓝星基因一起离开故乡,成为群星眼中臭名昭著的逃犯、银河浪者。
而岁好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是2050年,出生在蓝星号上的那一代,是浪者们从五百万个人类的基因中挑选匹配,为回归故乡、保护人类火种而生的战士。
黑客不解道:“为什么不自然繁衍呢?”
岁好摇摇头:“也有,但是,太少了,也太慢了,那个时候,活着的人太少了,而且很多都失去了家人,有些人不愿再婚也不愿和陌生人生小孩,所以,才在中间加入了人工干预。”
黑客摸了摸裤袋,又摸摸鼻子,接着问:“那之后呢?师父在你的记忆里看到蓝星号,他看到蓝星号回过银河,为什么不留下来?是群星那群人还没撤走吗?”
“孕育星核却又被夺走的星球,终究会成为灾难,无法让任何生命生存,也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再之后”
岁好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双眼红的吓人,可黑客知道,那并不是需要人怜爱的哭泣和悲伤。
那是恨,真切又渗人的恨意。
“再之后,连地球号也没有了。”
金色的触角在岁好身后疯狂摆动,虽然黑客还没能构建能力屏障,开发精神域,看不到岁好身后涌动的、愤怒的星能。
但身为拥有天赋的晋级者,他好歹还是能感受到的——那种悬溺水中的窒息与恐惧。
黑客清楚地感受到——眼前的女孩身后盘踞着可怖的巨兽,女孩很愤怒,而巨兽也在愤怒。
“好了好了。”黑客摆摆手,徒劳的喘息几下,僵硬地挤出个笑脸:“抱歉,有这些就足够了,那什么,就知道,能向你请教一点关于晋级者的问题吗?算了,那个什么,明天再说吧,有什么需求,按铃就行。”
他慌乱地指了指岁好床边的红色按钮,然后向后退着,‘砰’地一声撞在墙上,他伸出手,胡乱拧开了门把手,脚步错乱的退了出去。
巨大的压力被锁在门内,黑客长长的呼了口气。
岁好迟疑了一下,摸了摸肚子,看向那个红色的按钮,良久之后,她双手合拢,慢慢闭上眼睛。
星空缀满天幕,黑客晃到操场上,碰到了同样躺在操场上发呆的师父。
“你被人脑完了?”黑客坐倒,咬着牙签问。
“是啊,我终于明白你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脑你们了,太尴尬了。”师父嘴里自嘲,面上却毫无变化。
“怎么样?上面怎么说,信还是不信?”
混血儿师父嘲笑队长:“亏你还是土生土长的种花家人呢,日久见人心呗,对方脑中还有很多无法解锁的机密,看样子是由晋级者自己构建的屏障,如果她能控制自己的记忆,选择性的被人看到或者看不到,那肯定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
黑客叹气,岁好言语里的未来根本无法触动他,所谓共情,总得有相同之处,种花家都和平多久了,要是突然有人蹦出来,说五年后他们什么都没了
蓝星没了,家没了,家人没了,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都没了也不对,看岁好对他们这群人毫无感情地模样,他们大概早没了。
但是谁会相信呢,或者说,谁愿意去信呢。
“算了,等明天吧,明天,看看她的需求是什么吧。”
同一时间,岁好早就放下病床,被盖星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