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关中大战(十二)
河东,扬州军营!
夜色已深,军营内一片宁静!
这是徐庶统领征北军待命之地,此刻冷冷清清!
反而黄河沿岸,轰隆隆作响,排山倒海如雷鸣!
两万五千征北军将士呼啸战马,沿岸疾奔!
铁蹄咆哮,秋风瑟瑟,如怒龙席卷!
徐庶腰佩宝剑,身披大氅,纵马在大军最前!
如果单看其姿态,绝对是扬州军中难得的儒将!
甚至领兵驻扎在外,也还在为老娘养着禾花雀,更是天下罕见孝子!
不过徐庶眸光深邃,刚毅冷峻,却可看出其人心志如铁,绝不会为外物所动!
夜色下的眸光,不时暗吐几分凌厉杀机,更可一窥其人心境!
一旁的甘宁领会最深,也自是心头了然!
这位扬州铁蹄中,武艺最弱的统领,实则杀心最重!
一路铁血杀伐,场场都是歼灭战,手上从未留过活口!
即便扬州急需青壮民力!
即便主公为此,也曾多次招揽降卒!
不过徐庶领兵,却始终未改初衷,绝不留一丝隐患!
这与许褚的暴躁,黄忠的冷漠,甚至他这个曾经杀人越货的水贼完全不同!
徐庶与他海军统领周瑜一样,杀伐果断下,只是冷静和理智!
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这才是徐庶所奉行,并为扬州大计坚定不移的宗旨!
此次徐庶统领征北军西进,奉命截杀河北乱党,也同样有此心志!
全体大军雷霆奔走,出战以前,就已带足了箭矢与火油!
甚至还令他海军陆战队备战,务必保证大军补给!
显而易见,徐庶是奉行不死不休的军令,志在一路追杀敌军进武威!
当然甘宁此刻暂领海军,倒也无需听从徐庶军令!
不过海军封困黄河,结冰以前,根本毫无破绽!
而甘宁逗留海军,也只能终日传递军报,无所事事!
反而海军陆战队的意义之一,就是扬州铁蹄最灵活的后勤补给!
甘宁志在建功,倒也并未在此事上纠缠,当即令海军陆战队登陆押送军资西进!
无论火油,箭矢,还是大军肉食,应有尽有!
而甘宁自己,却已单人独骑,混进了亲卫军中!
有心借助此战,再建新功!
毕竟他上次斩杀卫氏亲族,虽然主公并未表态,却也令他暂领海军!
这就是主公态度,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平白血战!
否则周泰那等蠢货,何德何能,可以统领亲卫军!
甘宁一路纵马,心思飘渺,转而又盯上了滚滚黄河!
念及海军事宜,心思也回到了大战本身!
“可惜,我海军战船,进不了这狭窄河道!”
甘宁感慨:“之前末将也曾向主公谏言,造一些小型楼船,只保留野驴威力,可惜主公始终没有回应!否则此次大战,我军何必衔尾追杀,直接堵在上游全歼他们就是!”
大汉荣光号体积太大,在九曲十八弯的黄河中,到达河东就已是极限!
不过他谏言的小型楼船,却可纵横于大汉所有河道!
虽然会丧失体积上碾压敌军的优势,但野驴的威力已经足够!
实则周瑜之前两次海战,赤壁大战和东海大战,都只是练兵而已!
真正的灭国大战,覆灭安南与柔佛时,只动用了野驴!
而他们此次西进,之所以要衔尾追杀,也是因敌军人多势众!
河北二十九万大军,他们只有两万五千铁蹄,终究难以正面作战!
只有兜着敌军屁股追杀,才可让敌军无法形成合力,以便从容进退!
但如果能有他谏言的小型楼船,就根本无需这么麻烦!
只要敌军进了河道,就只能是砧板鱼肉,无从逃亡!
他海军完全可以借助黄河支流,迂回包抄,将黄河两头堵死!
海军野驴发飙,同时向中心发射草木火球,自可将敌军烧得船毁人亡!
甚至以野驴飞石六百步的射程,黄河两岸,都将成为一片赤土!
即便敌军想要遁水逃亡,也根本无法上岸,只会憋死在水中!
甘宁念及此事,也不由在心中暗道可惜!
“你可知你们海军,为何要以大汉为名,以海立军!”
徐庶却是目光隐晦,清清淡淡:“主公从未想过,以你们海军夺取天下!海军志在汪洋大海,像倭州,夷州之类!此事周瑜比你想得通,也是周瑜强于你的眼界和格局!”
甘宁怔了怔,老脸一绷,语气冰冷:“此事何需你说,我同样志在大海!只等关中大战结束,我就会请命远征,洗劫西域狮子国!呃不对,是斯里兰卡!”
他之前自称末将,实则只是自谦!
毕竟他隶属海军,与徐庶并无从属关系!
只是徐庶资历比他老,战功比他多,武职比他高而已!
不过被徐庶如此明显的对比,也还是让他老脸难堪!
好在主公之前就曾说过,海军陆战队的意义之一,就是海上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是商路,但他和主公一样,都喜欢无本生意!
其中西域沿海的狮子国,即斯里兰卡,则首当其冲!
而且当下狮子国客商往来不断,时机正好!
他随意抓几批西域商船,就可得到向导,直扑西域!
只要得到海图,他海军陆战队今后行动,也会方便很多!
自可往来西域,劫掠不断!
当然这是他的水贼想法,具体还需请命行事!
“这是你们海军内部之事,我倒无意理会!”
徐庶眸光清冷,云淡风轻:“不过你们海军陆战队,护卫疆域已达柔佛港!那你就该知道,我扬州民力窘迫,恐怕还无法支撑你们海军,同时四路远征!”
甘宁眉头一挑,忍不住心头狂骂!
这个斯文败类,无耻屠夫,竟然还有脸提扬州民力!
这厮此战追杀乱党,只要箭矢和火油,显然也没准备留手!
相比起来,他这个杀人越货的水贼,不知要善良多少!
起码他以往行事,只图财货,不图人命!
至于扬州民力情况,他才懒得考虑!
反正主公已有暗示,海军陆战队,愿任务不变!
何况海军远征,向来都是满载而归,又不是劳民伤财!
这时,甘宁耳根一动,猛地极目远眺,神色一亮!
“将军快看,追上他们了!呃对,你目力不够!”
他隐约看到,远方一道模糊长龙,蜿蜒而行!
当然真正敢让他确定的,是黄河支流的汾河,在此处的波澜变化!
这于他就已是明证,汾河上游,有大量船舰航行!
“传令!大军缓行,保持战马体力!”
徐庶神色一凛,当即下达军令,随即嘿嘿一笑:“我虽目力不够,耳力不及,但把你调到身边,你不正是我的耳目?”
他是随意调侃,大军却在军令下渐渐控制马速!
这是为了接敌时,保持住战马的足够体力,以便从容应对敌军反击!
毕竟河北敌军是逆流而上,无论如何,也不如他们的速度!
征北军速度渐缓,前方河道内的朦胧敌军,却在渐渐清晰!
敌军无边无际,溯流而上,正如一道蜿蜒长龙!
甚至西风凛冽,已将敌军的嘈杂,汇入他们耳中!
显而易见,敌军同样发现了他们的追踪!
终于,两支大军接近!
敌军简易楼船上的火光,已让征北军将士,能看清一张张惶恐失措的惊容!
最为关键的,是临时建造的楼船,并无投石机与重弩!
“传令!”
徐庶猛地一拔宝剑,声嘶力竭:“全军跑马六十里,无论军阵,自行杀敌!”
扬州军有极多军阵,可以保证对阵间的稳健!
甚至被枪骑兵的冲锋近身,也能防守反攻,让敌军骑虎难下!
只是稳健之中,难免会丧失杀敌效率!
即便是以杀伐称最的车悬,也需将士们互相协作!
不过当下徐庶所见,是敌军少有防御,对他们完全毫无威胁!
简直如同一群待宰羔羊,只等他们尽情屠戮!
如此局面下,由各级领兵校尉组织,自行杀敌,自然效率最快!
甚至一举陈兵六十里,目力尚不能及,也要先截杀下敌军一段尾巴!
军令下达,征北军将士当即响应!
一路如狼似虎,沿岸奔行,风驰电掣而去!
一共两万五千将士,几乎一步一人,迅速沿岸铺展!
一支支利箭毫不犹豫,在战马奔行中射出!
“嗖!嗖!嗖!”
利箭当空,勾魂索命!
将士们刚一接敌,跑马而过,却都对敌军尾部战船来了一箭!
“吱嘎嘎……”
顷刻之间,敌军最后方一艘战船,当即遭遇了全体征北军将士的蓄势一击!
毫无任何抵抗,战船瞬间倾斜,吱嘎嘎打着旋,沉没河底!
惊叫声乍起一瞬,戛然而止!
身披甲胄的敌军,水性再好,也毫无生机!
徐庶目光凛冽,轻声呢喃:“每艘三百敌军,一共千艘楼船,看来终究无法全歼……”
甘宁不自禁打个激灵,这个屠夫竟然还想着全歼?
哪怕敌军毫无反击,他们又哪来这么多箭矢和火油!
能否成功挡住敌军上岸,剁掉敌军六十里尾巴,还未可知呢!
这时,征北军将士射出蓄势好的军弩,已经纷纷重新上弦!
不过此次箭矢,却已是缠着油布的火箭!
一支支利箭当空,如同无数道烟火,格外璀璨!
一个个火葫芦当仁不让,尾随而去,却狰狞至极!
一道道惊恐声同时响起,歇斯底里,此起彼伏!
“快!脱去甲胄,遁水逃生!”
“快通知将军,来的是扬州小白脸,吃人不吐骨头!”
“兄弟们莫慌,主公会在上游登陆,击溃扬州狗贼!”
“稳住!我们有百万大军,我们能赢!”
“张三爷呢?张三爷还没醒酒?那老子就放心了!”
无数声音之中,利箭当空坠落!
火花点点,却杀机无限!
“砰!砰!砰!”
一个个火葫芦终于炸进楼船,溅起遍地火油,彻底掩盖了船上任何杂音!
大火骤起,凶威无限!
火舌吞吐,在空中摇曳,很是绚烂!
河面上瞬间亮如白昼,热浪扑面!
不过真正致命的,却是浓烟滚滚,让人无处呼吸!
一艘艘楼船吱嘎嘎解体,带起一朵朵漩涡,逐次沉没!
这是征北军雷霆一击,出其不意之下的战果!
大军向着六十里外跑马之间,就已射沉了敌军数十艘战船!
一路摧枯拉朽,犹如飓风过岗,寸草不生!
而且随着大军西进,如此局面还在继续!
一艘艘战船相继被点燃,毫无还手之力!
一道道凄厉惨叫,在浓烟中沉默,渐无声息!
唯有河面风急浪高,水花滚滚,带起无数残骸!
终于,大军跑马之势忽然一顿,转而向着河岸外围奔去!
前方大量战船还在燃着烈火,依旧艰难转舵靠岸!
一队队军弩兵嚎叫着登陆,灰头土脸,却杀气腾腾!
甚至大量敌军身上还带着烧痕,或擦着箭矢,狰狞中惨不忍睹!
如同一群被激怒的鬣狗,奋不顾身,直扑征北军!
无穷无尽的冲锋中,嘶吼连连!
“杀光扬州狗贼,为小将军报仇!”
“先杀小白脸,再到关中斩杀陆扒皮!”
“军弩拼军弩,一命换一命,跟他们拼了!”
“刘大耳呢?他让我等下船迎敌,怎么自己跑了!”
“大耳贼的三弟,昨夜和淳于琼拼酒,想来是去醒酒了!”
“他娘的,大耳贼害死了小将军,主公必不饶他!”
喊杀声中,河北大军手执军弩,越来越近!
停泊靠岸的战船,源源不断,越聚越多!
相比于征北军一步一人的阵势,河北大军已达到一步三人!
而且后方的河北大军,已经换成了枪盾兵!
六十里河岸,一片肃杀!
一个个征北军老卒却迅速策马,列阵于河岸百步,井然有序!
一道道目光冷漠无情,立足原地,岿然不动!
一杆杆军弩换上新的普通箭矢,猛地指向来敌!
一支支利箭骤然发射,火光之中,铺天盖地!
同一时间,河北大军中的箭矢同时发射!
两支大军利箭攒空,在火光中交汇,闪烁着夺命杀机!
“噗!噗!噗……”
倏忽间,利箭坠落!
火光下的河岸,嘈杂之音骤起,血腥瞬间扑鼻!
利箭透体声,甲胄撞击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陡然混作一体!
军弩坠地,横尸遍野,鲜血汇聚,只在同一时间!
不过惨绝人寰之地,却只有河岸一边!
征北军将士二十步前,只有一支支射空的利箭,钉在泥土里箭尾颤颤!
新式军弩与制式军弩之间,二十步射程的区别,已成了致命射程!
即便双方反应一致,二十步射程,依旧是战场上的权柄!
然而征北军将士却并未停顿,军弩上弦,利箭发射,毫不犹豫!
一轮轮利箭层出不穷,不断在敌军中炸落,溅起一朵朵刺眼血腥!
一道道惨叫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一条条鲜血汇聚成的溪流,在寒秋火光中蒸着热气,如同人间地狱!
然而征北军将士却熟视无睹,丝毫不为所动,唯有利箭不断!
一双双冷漠的眸光汇聚,同时盯上了敌军中的枪盾兵!
战场杀伐,你死我活,唯此而已!
大军后方,甘宁紧紧攥着手中绣春刀,盯着前方杀伐,目光稍稍呆滞!
终于忍不住侧目盯向徐庶,语气略显狰狞质问:“你……还不快去指挥?”
“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战士,临机应变,无需我画蛇添足!”
徐庶面如止水,清清淡淡:“如果是大黄等人,自可临阵布兵,效率更快!而我临阵经验不足,却只能专注大局!”
甘宁一怔,这厮还肯承认自己不足?
不过当下关键,却根本不是这个!
大军主将,不是得身先士卒,指挥战事吗!
可全军两万五千将士,竟然只有领兵校尉在前指挥!
这个小白脸主将,简直胆小如鼠,狗屁不是!
可恨他隶属海军,终究有心无力!
他刚想到此处,前方突然火光一闪,让他忍不住侧目望去!
入目所见,却让他不禁又是一怔!
敌军中,一队队枪盾兵缓缓靠近,企图以盾阵攻击征北军!
征北军将士,却是径自射出一支支火箭,叮叮当当射在盾阵上方!
虽然没有杀敌,不过随着后续的火葫芦炸裂,却以烈火将一面面盾阵定在原地!
火光连片,与河面上的战船烈火,交相辉映!
好似征北军在河岸上,又点燃其无数道篝火,直连接到视线尽头!
无需多想,烈火炙烤下,盾阵必然难以持久!
一旦盾阵崩溃,数十步外的长枪兵,面对来去如风的弓骑兵,就是砧板鱼肉!
徐庶目光一瞟,淡淡一笑:“看到了吧!我军将士,对付这种寻常军阵,根本无需我去画蛇添足!”
甘宁闷哼一声,面无表情:“还不就是胆小如鼠!”
他不屑多言,不过前方河岸,却喧嚣骤起!
一杆杆长枪忽然铛啷啷坠地!
一面面盾牌同时砰砰砰躺平!
一道道央求声沸腾,不断向前蔓延!
“将军,我们愿降,如今只求一命!”
“将军,大耳贼说了,扬州规矩,人人都可既往不咎!”
“将军,我为青州千夫长,愿为将军招降麾下!”
“将军,俺也愿意招降麾下,一起去扬州种地!”
……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转变,唯有惶恐不安!
被烈火困在岸边的河北敌军,纷纷放弃盾阵,就地归降!
甚至为显诚意,已经主动远离了自己的兵器!
甘宁神色一亮,郑重抱拳:“将军,先留五千将士,我令海军陆战队兄弟前来纳降!战事紧急,将军带上几个有用将官,继续追敌即可!”
他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过他们此战目的,是志在拦击河北二十九万大军!
如果只是衔尾追杀,显然不可能斩尽杀绝!
反而瓦解敌军的最快办法,就是逼降敌军!
当下有人愿意主动为之,自是称心如意!
“打不过就降,天下哪有这般便宜道理!何况我只能专注大局!”
徐庶却是目光平静如水,语气无波无澜,挥剑一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