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饮碧楼
楚青黛最近似乎是迷上了饮碧楼的酒菜,一连三日都往这边跑,开了包厢在里头喝着茶,听着底下唱的平津小调,倒是十分惬意舒适。
今天她照旧过来,却没有往寻常的天字号房去,走了后门拐进楼里的小院里去了。
院子里收拾的极为整洁,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挽着袖子,围着围裙坐在小凳上剥着松子,头发用发带松松垮垮的挽着,几缕发丝不听话的垂了下来,被她直接拢在了耳后。这是一位长相极为清雅的女子,五官称不上精致美丽,却让人看得极为舒适,一双杏眼碧波流转,担得起明眸善睐四个字。
“霖姐儿此刻竟然有空在院里坐着?”
该女子名叫许合霖,饮碧楼幕后的老板,日常流连于灶厨间,极少在外抛头露面,但凡楼里有事需要出面调停,都是让在柜台前坐镇的陈掌柜去处理,因而除了楼里的人,极少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老板。
见来人是楚青黛,许合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用脚踢过了身边的另一张小板凳,“你今天怎么跑到后厨来了,若是来买豌豆黄,我已经让陈掌柜给你留着了。”
“霖姐儿的手艺令人难忘,不过今天倒不是为了买糕点,单纯想着许久没看见你了,想过来看看你最近忙些什么,我这日日往你这跑,想见一面却也是难。”
“算你今日有口福,今天我心情好,这新剥的松子待会放在八宝鸭里一蒸,保准你吃了还想再吃。”
“这就是你这几日研究的新菜式?这几日我来喝茶听曲儿,可没见陈掌柜向我提起。”
“我这几日有些累,又被一个不长眼的缠上了,实在无暇顾及你…”
许合霖没说完,陈掌柜却一脸难色地走了过来,看见楚青黛坐着,不好开口。
“这是自己人,陈叔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姑娘,那徐公子又来了,还是和上次一样,想求见姑娘您。”
“这人怎么和冤鬼似的,不见。”
“陈掌柜,可是安国公徐家。”
“正是。”
陈掌柜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许合霖打发走了,她素来是个率真直接的人,如今却如此头疼此事,看来这位徐公子的确是个难缠的人。
“国公爷有三位公子,大公子贵为世子,日常协助其父打理朝中政务。二公子虽是庶出,却在去年的武状元考验中拔得头筹,后又有了军功,一直奉旨戍守边关。至于三公子,则是识冤断案自成一套,被其父力荐,如今已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只是不知,今日想见你的,是哪一位。”
“算了,”许合霖看了楚青黛一眼,“你我相交多年,此事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的身世你可知道。”
楚青黛点点头。
许合霖曾是大公主的伴读,少时便见过楚青黛,两人虽差了些年岁,性情却是相投,因而在久别重逢后两人仍旧成了朋友。许合霖的爷爷,原是先太子身边的太傅,楚青黛的父皇原不是先皇属意的储君人选,却不知为何最后成了他即位。新帝登基,太子因帝位被夺,心生怨恨,从而起了谋反之心,被楚浔亲斩于殿前,而许家,因一直拥立太子,便被其连累,许太傅官职被削,许家亲眷皆贬为庶人。
许合霖父母早亡,自小由爷爷拉扯长大,许家被抄家后,几人便回了老家,后又辗转回到了京中。许太傅人品贵重,门客众多,在京中逐渐站立了脚跟,只是许家家业刚有起色,许太傅便得了急病撒手人寰。许合霖当时不过十几岁,却是拒绝了一应人的帮助援手,只身做起了生意,好在许合霖极具经商头脑,没过几年,将生意打理的有声有色,饮碧楼的生意也逐渐步入正轨。只是碍于许家的身份,她再不愿意以许家女的身份立足人前,选择隐在后厨,还自己一份清净。
“你可知当年安国公当年曾被诬陷,幸得我爷爷襄助才洗刷冤屈,后他们便在酒桌上说起玩笑,说是结个儿女亲家。”
“结的是哪位公子。”
“世子因是早产,自小身体不好,而二公子又是庶出,国公爷怕委屈了我,就把主意打在了三公子身上。”
“也就是说,你同三公子有婚约。”
许合霖摇摇头,“当初许家遭难,为免连累他人,爷爷早就断绝了一切往来,包括与徐家结亲的信物,也命人退了回去,所以我与徐昕白的婚约,早就不复存在了,可他偏偏是个认死理的人,说退婚是两家之事,不能因许家败落就单方悔婚。”
“你若说是徐昕白,那么这些话就十分合情理了,徐昕白这人,我也听过他的传言,少年判官,玉面铁腕,他是最重规矩的,他既认定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便会执着于此,不论其他。”
“许家虽非戴罪之身,但我如今只是寻常商贾女子,何苦连累他的大好前程,”许合霖剥着松子的手明显一顿,“你知道他怎么发现我藏在楼中吗?这蒸八宝鸭的方法原是徐家夫人教给我的,前几日他与同僚应酬,吃到了这道菜,所以他才会一下就猜出,我就躲在这饮碧楼中。”
“徐昕白年少有为,也是一位良配,你孤身在京中讨生活,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许合霖没有抬头,笑着说,“如今我二十有二,比他还虚长了两岁,我与他,自许家败落之日便已是云泥之别,何必纠缠下去。”
“你性情如此,说一不二,我也不必劝你。”楚青黛照着许合霖的样子剥起了松子,却被许合霖嫌弃了一通,让她别祸害自己淘的上等货色,楚青黛见她不受待见,便回到了大堂中。
现下已到午时,楼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楚青黛的身份不适宜此时出现在酒楼内,便准备离开,在经过柜台时,正好就遇上了在陈掌柜处打听许合霖消息的徐昕白。
徐昕白作为大理寺少卿,自然是见过楚青黛的,只是楚青黛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他跟着楚青黛离开了饮碧楼,在外头,才将礼数补全了,“下官参见三公主。”
“徐大人今日是来用饭的?”
“不,下官只是过来打听一人。”
“能让徐大人如此上心的,想来是位姑娘吧。”
“公主见笑了,下官不才,想着日日过来求见,她总有心软肯见我的一天。”
楚青黛远远看见惊蛰赶了马车前来,也不准备与徐昕白多言,只是交代了两句,“徐家出身显贵,说话行事总被人盯着,若大人真为这位姑娘好,还是莫太高调了。”
徐昕白应了声是,恭送楚青黛离开,惊蛰正好到了,扶着楚青黛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向东,往之前的郑记药铺去了。
郑有财今日做了不少生意,正准备关了门去赌坊潇洒两把,却正好撞上了楚青黛带着惊蛰过来。
“哟,主子小姐,这还未到一月,怎么得空过来。”
“郑掌柜看来是有事,既如此,你我借一步说话,话说了,掌柜的也好做自己的事。”
郑有财迎楚青黛进了药铺后院,这儿有些潮湿,院子里也乱糟糟的,七七八八晒着药材,味道有些呛人。
“主子小姐有话问我?”
“郑掌柜既有事瞒我,便不必叫我主子了,上次我的话怕是未说清,让郑掌柜误会了,想着我是可以用半句话就糊弄过去的人。”
郑有财拿起一旁的烟斗,自顾自抽了起来,笑着说,“我见着主子小姐身边的这位姑娘,便知道您是来兴师问罪了,只是我们这一行,多多少少还是要顾着自己这行的规矩,不过您今日既然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毕竟这规矩是死的,我这人,可是活的。”
“既然如此,我上次向掌柜的打听的事,烦请实话实说。”
“她近日的确只来过两次,不过他们府里来的,不止两次罢了。”郑有财抽了口水烟袋,继续说,“高门大户家里,总有些病是上不得台面的,只是每次都拿着同样的药方,又打发这些个不认字的小丫头过来取药,一来二去,我便看出了端倪,我这药药性烈,为避免出事,每次都会在药中做些手脚,减轻药量。”
“那掌柜的不妨想想,这家一共来买过几次,都买的什么。”
“起初都是些温补的药材,到后来便改了几味药材,久而久之,就直接买起了我的配方,对方应该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每次过来采买之人都是生脸孔,不过她们每次来,都会多给些缠头,这钱给的多了,我自然是有印象的。一月前这个小姑娘也来过一次,拿了张药方给我,我便照着抓了副药。”
“什么药方。”
“自然是作孽的事,那上头看着是活血化淤的良方,里头归尾和红花,可是开了十足十的量。”
楚青黛见郑有财说的干脆,也不为难他,这几日通过霜儿,惊蛰打听出了不少事,买药一事自长公主与郑王爷成亲前,就一直由府内的大夫负责,一月前大夫交给霜儿一张药方,只说按方抓药,后来那大夫后来似乎是犯了什么事,被长公主打发了出去,又听说离府没几天就失足跌死了,楚青黛想着事有蹊跷,只是如今开药方之人已经死,便只有抓药之人可以问了。
楚青黛问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长公主府的确有太多故事了。
“主子小姐要走了吗。”
惊蛰得了楚青黛的示意,封了包银子给郑有财,郑有财掂掂重量,似乎是十分满意,“小姐放心,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我既然得了主子的好处,便只当小姐今日没有来过。”
郑有财又从一边的货架上拿了包好东西塞给惊蛰,“小姐难得过来,这东西就当是回礼吧。”
“荒唐,我家小姐怎么能用这些东西。”
“姑娘这可就不知道了,这可是好东西,价值十两金呢,寻常人过来买,我可不愿意轻易卖的。”
“和你之前卖的药可有不同?”
“药材还是那些药材,只是蛇床子和淫羊藿的量多了些,制成香料存着用着也方便些,只是药量多了容易伤身,因而我轻易不给卖的。”
“那若是加重了剂量,人会死吗。”
郑有财笑着摇摇头,“小姐若是有兴趣,便带回去慢慢研究,小姐是主子,以后若是用得着了,找个人来此处拿便是。”
“小姐…我们真要拿这个啊。”
“既然是郑掌柜一片心意,便收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