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事情过了几日,京中的传言却愈来愈盛,这皇室宗亲的轶事总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只是传着传着,却逐渐变了味。如今坊间盛传的,却是堂堂三公主还抵不过青楼的一位花魁。
因不想闲言碎语打扰公主,自昨日起,惊蛰就让人关了公主府的门。
惊蛰看着在院中坐着的公主,不住叹了口气,外头如今乱糟糟的,说什么的都有,难为公主整日若没事人般。
“惊蛰,你盯着我看是做什么?”
“外头的话传的实在难听,倒是委屈您日日在府中坐着。”
“外头都传什么了?苗锦鸿始乱终弃?还是我才德有亏,留不住驸马的心?”
“公主您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都是些无聊人在嚼舌根。”
一旁的管家走过来,低头恭敬道,“公主,外头有人送了东西来。”
“公主,一定又是沈傲。”
“惊蛰姑娘莫急,今日倒不是沈府管家前来,是两个孩子,提了个食盒,我问他们是谁让送来的,两个人却说不清。”
“食盒?”楚青黛来了兴趣,招呼着井叔将食盒拿过来,细细看了一番,“这食盒无论做工还是花样,都是路边随手买的到的,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惊蛰上前,将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小壶酒,以及一张花笺,上书“树荫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楚青黛将酒壶拿出,晃了两下,将盖子掀开。
“公主,小心有诈。”
楚青黛摇摇头,将酒壶递了过去,“你闻闻。”
“这什么酒,味道呛得很。”
“黄棘酒。”
“奴婢从未听说过。”
“黄棘长在气候干燥之地,成熟果实可用来制酒,只是北国气候湿润,长不了黄棘,不过这东西,在大蛮倒是多得很。”
“可是大蛮如今已灭。”
“有人想用这个引我出去,我在大蛮为质五年,这酒我自然识得,他用这个提醒我,想来是发现了我藏在城里的宝贝了。”
“可是对方并未署名,公主如何知道是敌是友。”
“明天去见见就是了,他费心找来了这东西,又用这花笺来打哑谜,想来也是值得一见的。”
“那公主吩咐,奴婢去办。”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到未时,公主是要午觉吗?”
“我睡不着,惊蛰,你将我那身月白的披风拿来,皇姑新成的婚,我这个做侄女的自然要去贺上一贺。”
“景阳长公主自从先驸马去后就阴晴不定,公主今日这一去,怕又得受着长公主冷眼,何苦受这份累。”
“无妨,”楚青黛将披风系好,“我自有我的谋算。”
第二日,楚青黛着人安排了一艘画舫,画舫沿着乌提河顺流而上,船上丝竹之声不绝如缕,好生热闹。这刚被驸马休弃的公主还有心思游乐,倒让人更对楚青黛传出几分好奇来,只是这毕竟是皇家的画舫,众人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看着船上的侍酒娘子来来往往。
午时刚过,船上的侍酒娘子也被遣了几个出来,摇着小船到了岸边,一名侍酒娘子掉了队,转身走向了另一侧的岸口,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座亭子,隐在了周遭郁郁葱葱的林中,虽是冬季万物凋零,却仍枝繁叶茂,经正午的日头一照,略有树影婆娑的感觉。
亭子正中坐着一位头束金冠,身带佩剑的男子,男子听见来人,回头一看,正是沈傲无疑。
“您迟了。”
楚青黛看见沈傲并不吃惊,自然在他面前坐下,想整理裙摆,却想着身上穿着的是侍酒娘子的衣裙,不似自己日常穿着那般繁琐。
“将军虽然武功高强,文墨却是不通,盛夏午后的句子,倒被将军拿来当暗号了。”
“带兵之人不曾在文字上下功夫,让公主见笑了。”
“将军特地约我来,想来是有话要说,只是这酒北国少有,将军如何确定我会识得。”
“公主误会了,黄棘酒味涩难以入喉,公主在大蛮期间想必也是不喜欢的,对于厌恶的东西,沈傲向来铭记于心,我想公主也是如此。”
“将军的意思我听不懂。”
“公主不必装糊涂了,大蛮国灭之日,我军尽俘大蛮皇室宗亲,手刃光文太子,但唯独没有见到光华公主,我派人细细查过,阖宫上下,皆没有她的尸体,您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许是流兵余党,在灭国当日将光华公主接走了吧。”
沈傲摇摇头,将棋盘推到了两人中间,“公主如果不急的话,不如同我手谈两局。”
“将军的话关乎一位亡国的皇室,此等军中大事,实在不该说给我听,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公主还是坐下吧,我所说的,句句与公主相关。”沈傲将白子递给楚青黛,自己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黑子,“若是真有余党劫人,为何不劫太子而劫公主,国灭之日,大蛮皇宫多了把无名的火,当时人员慌乱,我只当是谁不慎留下了火种,如今想来,却是巧得很。大蛮皇宫地形复杂,谁能那么清楚宫中地形,又能确定我们何时出兵,想来也只有我军中之人。”
沈傲转眼间已吃了楚青黛两子,笑着说,“正巧,我军中在那之后,便有三人告病退伍,我派人打探,三人皆得了一笔横财,我擒了那几人仔细一问,公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楚青黛笑而不语,在棋盘上又落下一枚白子。
“有些人能在利诱下做事,却也会在威逼下背叛旧主,公主,您为自己留下了隐患。”
“将军既然能送此酒来,必然已经知晓光华的藏身之处,不如便将话挑明说吧。如今我的流言街知巷闻,不知将军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公主何必妄自菲薄,公主的筹谋处置,在下很是欣赏,那三人已被沈某斩于刀下,您大可放心,至于沈傲前日的求亲,也的确是出于真心…”
“贵府管家回来时想必已经传达了我的意思,我的婚事,我没有应允的权利。”
“公主寻常在人前总装的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如今撕了面具,倒真让我产生了几分好奇,如今您失了夫家的依靠,又没有母妃娘家的协助,一旦朝中有了变故,公主便会首当其冲。再者公主正当妙龄,皇上一定会重新为公主考虑夫家,无论新驸马家世几何,总不会有我沈家权势来的大。”
“不知这是将军的意思,还是沈相的意思。”
“自然是我的意思。”
“那倒是难为将军了,”楚青黛笑着落下一子,“特意安排了花魁娘子跟在苗锦鸿的身边,能寻得如此温婉小意的女子,将军怕是花了大功夫吧。”
“公主既然知道是我有心设计,倒是不拦着苗锦鸿?”
“我与他本就没有夫妻情分,你虽是无意帮我,却也是变相帮我摆脱了这个麻烦,我便也领了你这个人情,只是沈傲,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沈家权势滔天,终究是要依仗我楚家皇室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安生度日也就罢了。”
楚青黛下完最后一步棋,却是以退为进,吃了沈傲大量黑子,如今整个棋盘上白多黑少,胜负已定。
“你输了。”
“向死而生,公主高招。”
“既如此,麻烦将军回去告诉沈相,楚青黛实在不配得到沈相青眼,所以也请两位别再打我的主意。”
“今日仓皇约见,义父并不知情,光华公主还活在世上一事,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不会以此事要挟公主,也不会让此事成为您的隐患。”
楚青黛抬头看了眼沈傲,两人对视,他眼中满是坦诚。
“那便多谢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