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叶鸿修抱着红皮猪头一路奔回昭彰阁，刚跨进门便吩咐身边小厮狼奔去隔壁抚远侯府诈来李大爷，另一个小厮豖突去翻箱倒柜找跌打膏药。

    叶云满趴在他肩头，一边左顾右盼躲避长兄如炬的目光，一边猜测这小娃刚才听到她多少话了？

    要知道她虽从小与他亲厚，可那番话听在古代人耳中无异一串炸雷。

    那些话迟早也会传入各位长辈耳中，看来一通解释与体罚是免不了的。

    不过没事，她都死过一回了，还怕这些？

    兄妹俩一路沉默着。叶鸿修将她抱至自己屋内接过药膏后屏退了小厮丫鬟，半蹲下来替她涂药。

    叶云满见他似有愤懑，琢磨琢磨却不知道怎么先开口打破僵局。想了又想决定静观其变，自个伸手在贝壳内挖了一大片药膏，往额头上一涂，然后大大咧咧准备一手抹满一脸。

    叶鸿修抽抽嘴角，想这个八妹当真是不似其他几个妹妹一般矜贵。其他贵女被碰一下、崴个脚都能哭半天，宫里的公主指不定还要去请太医。自家八妹倒好，眼泪不掉一滴也就罢了，自个抹药动作还如此狂放。

    也许她当初真是投错了一个女儿胎。

    生长在古代的叶鸿修当然想不到，叶云满来的时代女孩子们都有多独立自强。

    “小满儿啊。”叶鸿修像是被她打败了一样低叹，什么“女孩子家该如何如何”的话此时也说不出口，只得小心翼翼抓下她左手准备帮忙抹开药膏，不料她右手随即一伸，哗啦一摸。

    叶鸿修傻了。

    “大哥你看这样不是快多了。”叶云满又挖了一指头在掌心碾开，然后双手合十互相摩擦，“我皮糙肉厚不用那么小心的——又不是水晶，一碰就碎了。”

    “但我心疼你……”叶鸿修嗫嚅。

    “心疼我就给我买官学门口的王记馒头吧！我要红豆沙馅的！”叶云满立刻精神了。

    叶鸿修不语，转身从桌上拿来一个精美的碟子，拿出两片蒸芋魁塞进她嘴里。

    叶云满笑嘻嘻张嘴接了，一边揉蹭脸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十二岁的少年瞅着她，想起二婶养的临清狮子猫用爪子洗脸似乎也是这般。

    “小满儿。”叶鸿修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从哪看来的？”

    ——“可是真心？”这后半句被他吞了回去，不敢问。

    叶云满早等着这一句，故而也没有犹豫：“从爷爷书房里的书上看来的。爷爷常感慨历史名士，我听久了也便那么想了。”

    当然叶老太爷是不可能发表那一番女性解放高论的，但叶鸿修也没胆子去问不是？

    “真是祖父教你的？”叶鸿修眯眼

    “爷爷没教，我听完自然而然就那么想了——难道大哥也觉得我说的不对？！”叶云满反诘。

    叶鸿修被噎住，瞪她。

    他自然是觉得不对的，他受到的教育里男人就该保护女人，女性生来小鸟依人也并没有什么过错。男人保护、女人依赖，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也知道依赖不是事事顺从，他的生母他的嫡母和祖母都不是那般盲目依从的女人。可乍一听到八妹说的女人也得有权利，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思想下去也不觉哪里不对，这个认知让叶鸿修心惊胆战。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观在受到冲击，而他竟然没有觉得不妥。

    人有权力就不会受到践踏，这个道理他在六岁那个饱受屈辱的寒夜里便懂得了。

    那么女人，也自然是这样。

    可女人的权力从何而来？从她们的男人身上。

    叶鸿修觉得自己想通了，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小满儿女子不可参加科举。

    小满儿从小就养在祖父身边，当成男孩养野了。虽然记得自个是女孩，却不知道长大后世间对女子的诸多限制。

    叶云满睨着长兄纠结的神情，心中哀叹可悲的古代人啊，但转念一想穿越到古代还固执地保留现代思想的自己好似更加可悲。

    入乡随俗当随大潮流，但她真的做不到那般伏低做小模样。

    叶云满算盘是打得很精的——前头十五年靠撒娇卖痴从老太爷那多刮点固定资产如热门地段商铺酒楼田庄啥的；嫁人之后给自个做几次流产然后到处拿乔准备被休回家；回到寿阳伯府后抱紧长兄这棵大树，等攒够钱之后就出门旅游去了。

    叶云满连二十五或三十岁后的旅游路线都计划好了，先南下再朝西拐再由西南北上，最后由漠北出关去看金发碧眼的胡姬跳肚皮舞，人生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