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离
离开警署，李度就直接将一直轻靠自己手臂的米菲抱了起来，轻轻将额头抵在米菲的前额：“你在发烧，自己没察觉么？”米菲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冷，重要的是她的体温低于常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温度是发烧，李度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发烧，头痛欲裂的米菲不想说话，只是搂着李度的脖子汲取他的温度，她觉得自己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想抓住什么，可身体却一直在下坠。
四周的黑暗中她看见了李度，轻靠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演讲，那天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下摆依旧是整齐的系在牛仔裤中，米菲觉得那样的李度好像不似平常，他多了一份阳光与从容，脸庞甚至还有些青涩与稚气。
可是很快他又就站在了暗渡的会所中，周围全是她不喜欢的人，他还是白色的衬衫牛仔裤，却与这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原来在这浑浊的世界中，连清白都是一种罪过，米菲只觉得难过，这样的心情来的既汹涌又莫名。不知道是心疼李度在这泥沼中的沦陷，还是自己也在这泥沼中徘徊找不到出路，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眼前的猩红中她看见了会所的成员，他们身上明明都是黑色，可是他们的手上却全是猩红！
终于，她看清楚了，他们转过身的脸，是她在会所见过的每一个人，是常立、是陈思明、是庄宇文，他们并不觉着手中的鲜血有什么异常，甚至脸上尽是笑意，直到庄宇文的黑色衣服越来越暗，越到他的脚下淋漓越来越的红色时，大家才惊慌的四处逃窜，只有庄宇文不以为然，一步一个血印的向米菲走来，带着他那猥琐的笑意，还有那猩红的指尖抚上米菲的脸颊，米菲觉得恶心，她甚至觉得想吐，可她并没有逃离，她丝毫不畏惧的凝视着庄宇文，一句话也没说，直到那个人的笑意凝固，变成了一双恐惧的眼睛，狰狞的望着米菲的身后，颤抖的指法指向她的身后，他的身体就这样在米菲的眼前逐渐溃散，米菲看清他眼中的恐惧，可她没有一丝的动容，也没有回头。
身后是深渊还是野兽，都是与自己同路的人，因为那是敌人的敌人！
额头的一丝温凉唤醒了米菲，睁开眼睛就见到李度温和的面容，他正在用温热的毛巾为自己擦拭着面颊，见米菲醒来他拿过水杯，用小勺为米菲润了润嘴唇，“饿了么？”
米菲摇摇头，这不是自己的卧室，看来李度是又把自己带到他家，“我想吃个橘子……”她的声音沙哑的吓人。
虽然不知道李度家上次那个橘子还有没有，米菲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总让米菲觉得自在又舒服，之前那些年自己怎么没有发现，现在想想都有些遗憾和后悔，早知道李医生是这么舒服的人，自己该早点亲近他。
李度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卧室片刻，回来的时候手中的橘子已经是剥好的，他用那干净利落的双手轻轻将橘子上白色的橘络剥掉，喂了米菲一瓣。
橘子的甘甜与微酸让米菲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一些，“我睡了多久？”
“六个小时左右。”李度看着米菲因咀嚼缓动着的嘴唇，见她吃掉一瓣橘子后不等她要，又递过去一瓣，就这样一个橘子很快就被米菲吃掉了，她看着李度的目光有些可怜，像个小动物乞求自己的主人喂食一般，李度轻揉自己的额角不忍心的说：“天亮了，吃些粥再吃水果，好吗？”
听着李度关心又充满道理的话，米菲想再吃一个橘子的要求被生生咽了回去，只好撇撇嘴，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你一夜没睡么？不用再照顾我了，已经好了……”她的手捏着被角，抬眼看着李度，“还有……谢谢你。”虽然这样的客套并不值钱，却耗尽米菲的大半力气。
她不知道李度为什么这样帮自己，也不明白他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是为什么，是因为喜欢么？他喜欢自己么？喜欢自己什么？米菲甚至都不确定，想到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她的心就会跳的快一拍，他吻自己的时候心脏也是这样，酥麻的就像要坏掉一样，愉悦的心情连眼睛都关不住，只要他在自己的身边，她的平静与心动就像互相较劲的两股力量，而这两股力量的源泉皆是李度。
他平静的待自己时，自己就觉得舒服又安心，甚至昏昏欲睡，他轻轻的碰触自己，心脏就狂跳的仿佛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喜欢一样。
可是，米菲觉得李度和她不一样，李度就像个普渡众生的神佛，总是气定神闲的看着自己，如同看待这世界上的一草一木，眼神中有怜悯和些许动容，偶尔也会有其它米菲看不懂的东西，他眼中的自己应该不是喜欢的人吧。
米菲倾尽全力的谢意，在李度的眼中也不过如此，他并没有坦露过多的表情，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可能因为自己内心多余的想法，米菲有一些窘迫，她想岔开话题，“我其实很久没有发烧了……可能是，看见庄、就是他死了，觉得有点……”她也说不好自己是害怕，那样太窝囊了。
或者是昨天地上大面积的血渍让她心生畏惧，毕竟活生生的一个人，纵然前一秒他还十恶不赦，可就这样死了也会让人觉得难以适应。
“他死了，你难过？”李度的眼中轻闪寒光，似乎连提到庄宇文都叫他觉得不耻。
“不是、不是的……可能我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吧。他那么坏，自作孽不可活！”米菲咬着嘴唇觉得这样说一个死去的人，不太尊重，可是想到庄宇文，又觉得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尊重。
轻轻叹了一声，李度摸着米菲的额头，温度略低于自己的掌心，“退烧了，去洗漱，出来吃饭。”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米菲，“然后我给你剥橘子吃。”
听见他这样一说，米菲的眼睛一亮像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提起一丝精神去洗漱。
镜中的自己脸色略有苍白，眼底乌青明显，米菲刷牙的时候看着自己睡得有点凌乱的发型，仰头晃了晃将泡沫吐掉后用水拍拍自己的脸颊，想找回一些血色，却丝毫不起作用，好似有记忆以来自己的身体就很脆弱，风吹雨淋日晒什么的都会感冒，但是发烧却是不怎么常有的，体温本来就很低怎么还发烧了呢。
李度家的洗手间里摆放着自己的洗漱用品，他的东西都是白色的，米菲的却是淡粉色，架上还有为自己准备的粉色毛巾，连浴室里都挂着一套女式的浴衣，米菲觉得着自己的脸颊因为这套睡衣有点发烫，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家人了么？果然，脑补比拍脸好用多了，米菲这会儿连耳垂都因为自己的意淫变得红润。
摘了自己的表带，米菲拧开了淋浴的花洒，抬头迎着水流，脑海中全是庄宇文那张讨厌的脸，还有自己那无法解释的梦境，像庄宇文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只是、为什么是李度撞见他？
昨天宋轶与李度的对话中，米菲听见李度说自己约了人在这里吃饭。后来也得到了证实他确实与人有约，刚好是碰到了受伤的庄宇文，李度说自己企图帮助庄宇文止血，却未能如愿，医生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救庄宇文么？米菲觉得李度和自己一样，恨不得庄宇文去死，他救人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
热水洗过的身体温度渐渐升高，米菲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每天洗澡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没有体温和心情上的差异，仿佛她也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腕间一道凸起的疤痕因为时间久远颜色已经变得浅淡，从疤痕的程度上看依然能感觉到当初这伤口有多深，一定很疼。米菲从记事以来，腕上就戴着p家的一款男式腕表，这款腕表很大，刚好能掩盖住她手腕上的疤痕，这也能让米菲不去想她倒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自己的手腕弄出这么深的伤痕。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失忆前的事情，抓住一些零星的片段自己也曾拼命的回忆过，越是深想头就越痛，痛到自己抱着双膝蜷缩在床上发抖，痛到自己恶心的想吐，甚至有时候痛到晕厥，直到第二天颤抖的打个寒噤醒过来，这样的滋味她尝过数次后终于投降，不敢再去想，她真的是疼不起了……
收拾好自己后，米菲看着浴室里雾气的镜子，镜子中模糊的人影，真的很像自己，明明知道那是自己，却不清晰。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隔着雾气、隔着时间、隔着真相的自己而已。
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的雾气因为热度散去，她的脸渐渐清晰。放在台上的电话响起，是宋轶，今天是周末，时间才七点一刻，米菲觉得宋轶一定是有事，不然他该不会这么早又这样急的打电话来。
“你好，宋警长……”
“米菲，你在哪里？”宋轶的声音充满担心。
“呃……我……我在，我在家里。”自己家就在隔壁，这样也不算撒谎吧。
“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人，或者……”
可能是米菲在浴室太久了，久到李度不得不敲门寻问，“米菲，你洗好了没？粥要凉了。”他本不是这种老妈子性格的，可心米菲洗澡的时间太长，他不免担心。
“呃……我……我，马上……”米菲虽然知道李度对自己是关心，可是这时候她哪顾得过来，报应来得太快，自己刚刚学会撒谎，当场就被揭穿了，宋轶在电话的那头话只讲了一半，自然会听见李度的声音，米菲这时候的脸比刚刚看到浴衣时候还红。
终于，宋轶停顿了几秒钟后问：“你和李度在一起？”
米菲认命的鼓了鼓腮帮子说：“是，我们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孤男寡女在一起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这、这再正常不过了。
“你们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宋轶紧追不舍的问。
被他这样问，刚刚做好心理建设的米菲一时有点没太站稳，轻扶着洗漱台，总觉得这个宋警长对自己的关心，有点过头，近乎于干涉，难道是他把自己当成嫌犯？
“宋警长，这个、与案件有关吗？我必须要交待的吗？”米菲说的时候舔了一下嘴唇，她有点紧张，还有点不大好意思，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打开了浴室的门，只见李度一脸平静，他看见米菲并没什么事情，用手轻捏了一下米菲的发梢，见还有些水珠滴落，拿起毛巾轻柔的为米菲擦干发梢。
“怎么不吹干头发再出来，会着凉的。你的烧刚刚才退……”李度的话被米菲举手示意的电话打断，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意外，只是安静的替她擦着头发，静了声音看着米菲，眼神平静又温暖。
宋轶自然听得出米菲语气中的不满，他无意激动这个小女孩，只是想关心她，担心她的安危而已，“抱歉，我可能有些逾越了，刚刚警队那边传来消息，昨天夜里徐肖和乔兆一死了。所以、我有点担心你，怕你出什么事情，刚刚确实有点着急。”
“什么？谁……谁死了？怎么、死的……”米菲听清宋轶说的每一句话，可她就是想再确认一遍，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太快，她一时难以接受，特别是昨天刚刚得知庄宇文死后，马上又听到两个与郑丹案件有关的人也死了，这是巧合么？
“今早凌晨六点接到报案，徐肖和乔兆一酒后飙车撞向滨海公路旁的大树，速度太快，急救人员赶到时就已经车毁人亡，警察到现场时，车子烧得只剩下框架，人都成灰烬了。”宋轶昨天一直在调查庄宇文的案件，熬了个通宵，正想着早晨补个觉时就接到了交通队的电话，自己放出去盯着这两个嫌犯的人也打来了电话，本来以为郑丹案件的突破线索，一下子全折了。
就在宋轶感到万分沮丧时，他突然想起了米菲，怕她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牵连，宋轶也不确定这倒底只是一起交通事故，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直到听见米菲的声音，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听见米菲与李度在一起，又让宋轶本来缓和的心情又揪了起来，看来适当的睡眠还是有必要的，不然人的脾气就不好，脾气不好就容易发火，发火周围的人就倒霉。
放下电话时，宋轶冲着董浩大喊：“浩二，早起车祸的视频调到了没有！昨天晚上他们俩在哪里喝的酒，和谁在一起，这些资料都齐了没有？去查查一起喝酒的人！”
浩二嘴里咬着包子，手里端着奶茶，听见自己宋轶这样一喊，反射条件的回答：“宋总，那个视频正在调取，他们俩路线也等着交通队那边的弟兄送过来呢，我……”浩二也许久不见宋轶这么生气过了，他这一着急张嘴回答，包子直接就掉在地上，当场阵亡，亦如自己想吃早饭的那颗心，瞬间灭的啥也不是。
“那就告诉他们快点！”宋轶什么心情也没有，喊完了拿起桌前的咖啡，一口喝了个见底！妈的！警署的咖啡怎么这么苦，跟自己心情一个样！
二哥一早来就见脸揪成包子的浩二，还有头上直冒火的宋轶，拉住边上的兄弟问，“这、怎么了这是？”
“一晚上，三条人命，老大直接疯了！”
“三条？我这就一晚上没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二哥在警队年纪大了，还有不到一年就要退休拿养老金的人，警队几本上不让他跟着轮值夜班，所以他每天没大事情都是正常上下班，夜里出警什么的也几乎不会打他电话，年轻人那么多，该锻炼锻炼，该学习学习，培养年轻人有助于老同志睡眠和长寿。
“一起凶杀，一起车祸。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凶杀案的死者是处长的……”浩二拧着他那八点二十的眼眉委屈的和二哥介绍着情况。
“处长的？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二哥听的心头一惊，该不会是处长那个看起来就很短命的儿子吧！
“他的儿子被杀了……”浩二小声的嗫嚅，时不时的还拿余光瞥了一眼宋轶，警长这会儿，别说是咖啡，怕是心都是苦的吧！
说话间重案组的门被一行人推开，温热的空气中突然被匆忙的人们带入丝丝凉意，庄贤红着一双眼，顶着最黑的脸出现时，也正是宋轶的脾气最暴躁的时刻，“嘶~”被撞到手臂宋轶转身刚要发作，看见了天港警署的三座大山，警务处长庄贤、行动副处长简义和管理副处长徐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