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光
六年后，梵凯大厦珠宝设计部，设计师米菲的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设计稿，画笔和各色的糖果，还有两个橘子。米大设计师撅着嘴，将画笔夹在微翘的上唇上，半仰着头，手里还拿着一支细杆的香烟，拧着眉看着那烟。
突然手中的香烟被人抽了去，惊的她连唇上的笔都掉在桌子上，只听见有人问：“哟，这是打算学抽烟了？”
米菲抬眼一看，问她话的是公司hr赵品严，皮笑肉不笑答了一句：“嗯，想学。”
“哦？你可是最烦烟味的啊，怎么还想抽烟了？”
米菲抢过老赵手中的烟，叼在嘴里，用自己那颗小虎牙迅速的咬了一下烟中的爆珠“咔”的一声，显得清脆又诡异，瞪了老赵一眼，“忌糖！”
咬开爆珠半天，发现没有下一步了，老赵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卡顿之后忍着想笑的冲动问她：“怎么？继续啊。”
擦、新手上路，经验不足，没买打火机……
米菲就这样叼着烟，眼睛瞟着老赵，老赵站着她坐着，昂着头看着老赵，米菲染着一头亮粉齐耳短发，灵动的眼睛眨着，单只的耳洞上戴着一枚黑色的耳钻，粉色与黑色搭着她那不用口红都红得要滴血的唇色，趁得她白得都发光。
老赵觉着，就米菲这扮相，换成别人怕是会屯的掉渣，活脱脱一个小太妹，可偏偏米菲这清冷的一张脸，俊俏可爱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配什么奇怪的发色与扮相都合理，25岁的她像个少女般，搭着什么颜色的头发都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惹得他这老父亲的情怀泛滥，忍不住的念叨：“年纪轻轻的，抽什么烟啊？”
米菲没有等到老赵给自己点烟，反而被人抽走香烟，她“嘶”的一声，瞪了老赵一眼，“你、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火呢？”说完，又抽出一根，熟练的又咬碎了爆珠，这回她不等老赵给自己点烟了，而是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拿来！火机！”满脸写的都是“你真磨叽”！
老赵知道米菲的性子，她要是想干啥，任谁也拦不住，认命的把打火机递给她，“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不利于保养皮肤，还……”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得，打住，你一天抽几盒烟？”米菲可不给他当唐僧的机会，直接问他，他回答的倒老实：“两盒。”
米菲按下火机，“嗯，照这么算，你死我前头，到时候我一定逢年过节带烟去看你！”说完将自己手里的烟点燃，吸了一口，动作又停了，看着老赵。
赵品严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腮帮还鼓着，合着这位咒自己先死的姑奶奶，这是等着他教怎么吸烟呢？
“吸到肺里再吐出来，慢慢吸、别呛到……”俨然一个大型失足少女误入歧途现场，最重要的是这个失足少女完全没有get到这位大叔说的“吸”这个字的要点，一口就把烟给咽下去了，导致嘴和鼻子同时冒烟，呛的那叫一个精彩，眼泪都都快被她咳出来了！
老赵看着她咳的厉害，也只能是看着，在凌乱的案前拿起水杯递到了米菲的面前，又顺便看了一眼地面，米菲没好气的冲她吼：“怎么？地上能有什么？”
老赵没忍住笑道：“咦？地上这是谁的肺，哈哈……”，米菲没理他，喝了两口水，泄愤一样的拿起桌子上的棒棒糖，撕开了放在嘴里，烟的味道不好闻，搞得她的心情有点烦。
“好好一姑娘，没事学人家抽什么烟呢，伤肺、关键不利于美容。听话，咱不碰那个，爱吃糖就吃吧，多活两天不好嘛。”老赵跟哄孩子似的安慰着米菲。
米菲含着棒棒糖，嘟嚷了一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你少管！”眼睛瞟向了窗外，看着她沉默，赵品严也不再念叨她。
米菲来到公司的珠宝设计部两年，就在这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成长为知名设计师，梵凯现在许多款时下最流行的首饰都是出自她的设计，当初还是他招来的米菲，因为自己的表妹和米菲是同学。公司的珠宝设计部急缺设计师，没想到米菲这个刚毕业的学生一来就连续出了多个系列的设计，连总公司的董事都对这个新锐赞不绝口。
米菲唤赵品严老赵，其实他也并不老，许是米菲少女感太强了，25岁的她一般见到大自己十来岁的人，都喜欢在人家的姓氏前面加个老字，表示尊敬，至少她自己认为老是一种尊敬，老子、老师、老公啥的，你看是不是都很尊敬。
老公？米菲觉得这个词有点陌生，可又有点熟悉，陌生很正常，因为她单身，熟悉却很远，好像许久以前自己也常常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一样，每次想到这里她都喜欢不经意的触碰自己的嘴唇，仿佛记忆中的某个开关一样。
电话响的时候，米菲歪头看了一眼老赵，眼神里全是，你还不走？老赵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要离开，又顺便指了指桌上的烟，摇摇头，意思是不许吸烟，被米菲不耐烦的摆手赶走了。
“米菲小姐，我是李医生的助理，提醒你今天下午的预约，请问是否能准时抵达？”
“嗯，可以的。”米菲看了一下手腕，今天是周五，她每周五的下午都会请假，这是她来这里上班签合同时的特别约定，因为她每周必须有三天的时间去做心理诊疗，刚刚这个电话就是提醒她看病的时间。
她摸着自己的腕表，是一个款式很老旧的男表，牌子也相对低调，暗棕色的皮带都已经被换过了一次，她慢慢摩挲着腕表，看着窗外，想着午饭是吃牛排还是吃小笼包，最后她决定去福记喝个甜品。
这烟还学不学了，这糖怎么忌啊？
唉，困扰自己的问题真是太多了，这中年还没到，怎么自己感觉生命都要衰败了呢！头都秃一半的样子。
一点半是米菲和李度约好的看病时间，推开治疗室的门，就能闻见淡淡的玫瑰香气，她曾经还好奇的问过李度，“李医生，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用这种玫瑰味道的精油啊？”
做为一个心理治疗师，李度的话与脸上表情永远都很少，说话的语气也是万年不变，态度中永远都缺乏情绪，“我以为玫瑰的香气可以舒缓你的心情，有助于治疗，不喜欢？”眼神中全是你以为老子是为了谁的表情，可是米菲怀疑这都是自己杜撰的，毕竟眼前的人坐在那里斯文的外形不允许她脑补话外音。
米菲坐在治疗椅上环顾周围答道：“嗯？不不、还挺好闻的。”她觉得这种玫瑰的香气，换在其它地方都有点浓郁媚俗，可在李度这里，搭配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就非常好闻，就像朝圣路上盛开的玫瑰一般，神圣中不失柔情，她简直就要爱上这种味道。
每次来到李度的治疗室，她总是先吸一下鼻子，猛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这个感觉真是很舒服，再看李度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姿势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平板比划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在认真的工作，但是米菲知道，他在玩对对碰的游戏，因为游戏被他静音了，加上他那一本正经的脸，和眼镜下面没有波澜眼神，根本就不会有怀疑这样社畜气质的医生，在玩益智类的小游戏。
唉！人真真不可貌相啊！
这个秘密是米菲无意见窥见的，毕竟这是她相处了六年的心理医生，除了好友刘阳好像李医生算是自己认识最久的一位……熟人了吧，她也不确定这样形容对不对。
见米菲进来，李度放下手中的平板，话少的他并没有过多的与米菲客套，只是坐在治疗椅的对面，询问：“果茶？还是热巧克力？”
想着中午自己喝掉的那碗糖水外加五颗糖不甩，米菲摇摇头的说：“茶吧，今天不喝甜的。”
可能觉着米菲的选择和平常不一样，李度本来准备好要倒热水的杯子停了停，他叫了助理进来，为米菲倒了一杯龙眼百合，看着米菲问：“没吃午饭？”
米菲点点头，但觉得自己喝了一碗糖水又吃了糖不甩，这不算没吃午饭吧，又摇摇头。
助理为李度倒了杯清亮的茶汤后离开了，房间里又剩下两个人，接下来就是医生与患者之间的对话了，米菲在这里接受心理治疗已经六年了，没错、她有严重的ptsd。
有多严重呢？几乎无法正常入睡，李度是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经过他的治疗，米菲这些年的的症状已经得到有效的缓解，几乎没再发病。
可每周还是需要在固定的时间来治疗，她的ptsd虽然好了，但睡眠障碍依然很重，自己还开玩笑的说：“我可能就是离不开李医生你。”米菲至今还记着李度那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望着她，可惜她的严肃一秒就破功，笑道：“抱歉、李医生，我就是单纯的觉着你这贵妃床挺好睡的。”
结果换来了李度更加费解的表情，米菲终于把嘴拉拉锁不吱声了，她觉得自己在打趣李医生的路上，有去无回，随便一句话都能掉在地上，摔成八百片，捡都捡不起来。
毕竟单口相声是一门功夫，你得学、还得练，普通人来不了的，特别是像米菲这种“患者”。
李度的声音很缓，似山涧泉水，不徐不疾，还不紧不慢，抑扬顿挫的刚好，带着些许的关心，让人舒服，就像他这屋子，他的贵妃床，还有他的茶水那般自然又舒心。
米菲甚至试过悄悄带走他的茶包、他的巧克力罐子，还有他的玫瑰精油，就差没把他的沙发搬回家了，可惜，不论配方多像，还是调不出来人家的老药方，到了自己家一切就都不对，睡不着还是睡不着，只有在李度这里，米菲才能安稳的睡上一觉。
“以后午饭不能只喝糖水，饭还要是吃的。”李度总是一边品着自己的茶，一边与米菲交谈，米菲则是靠在躺椅上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米菲半靠在贵妃躺椅上，这沙发椅好像能躺两个人，她却总是靠在外侧，看着李度，开始总是她在说，后来慢慢就变成听李度说，好像和李度说话说着说着就困了。
“最近，有心事？”李度望着她眼底略显的乌青，依旧没有表情的询问，米菲没说话也不点头，只是像个小动物一样，蜷着身体不说话。
她有心事，谁也不说。
李度放下茶，静静的看着她，不再问，她依旧是蜷着，许久，“李医生，你有家人么？”
“没有。”
“恋人呢？”
“没有。”
米菲动也没动，粉色的头发微微翘着，撇了撇嘴说：“骗人，你带着戒指呢。”
她这样一说，李度轻轻转动自己无名指上的戒圈，目光一暗抿着唇不回答。
米菲见他不说话，抬头看着他，“她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李度将头转向另一侧，他不再看米菲，而是看着窗外，天港中环的办公楼外，高楼林立几乎是看不到蔚蓝的天空，可是李度的治疗室外可以看到，他这里是最好的地段最高的位置。此刻，他的眼里就是蓝色的天空，还有白色的云朵。
成年人的悲伤，不该多问的，问就是不懂规矩，米菲又蜷了蜷，李度走到她的躺椅旁，坐在她的身侧，将她蜷着的身体慢慢的打开，“别这样蜷着，睡着不舒服的。”
米菲很听话的重新躺好，她想抱个什么东西睡觉，可李度告诉过她，不要过份依赖其它东西助眠，那都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试着克服这些小毛病或许能改善睡眠障碍。看着李度离自己很近，米菲真的觉着有些倦意，她觉得李度就有这个魔力，声音平静的可以催眠，人也干净的值得依赖，他一走近好像全世界都可以托付的那种。
她还是想抱个什么东西睡觉，长期的失眠让她的疲倦倾刻上涌，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搂住什么，随手一抓的就可以，李度在为她盖上毛毯时，米菲已经抱住他的胳膊，呢喃的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哥哥……不要……”
李度的手一顿，他身体一僵别过脸，摘了眼镜放在桌上，将米菲搂在怀里，米菲顺势调整了姿势，抱着他的腰轻蹭两下嘟嚷道：“不要离开我……”
睡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