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哭泣树（四）
不知道过了几年，神树妖灵孤独了很久，久到她习惯之后。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妖怪。
少年妖怪没有家人，便到处流浪，那晚他流浪至此，就靠在神树上睡了一夜。
这是蒙椴第一次接触到活的生物，少年鼻息呼在神树叶上，也呼在了蒙椴发丝间。
初萌发芽的少女不知所措，就这么默默陪伴了一晚。
后来少年经常来陪她，他们成为了朋友。这个少年就是孔雀陌离，那之后他们一起相处了一百五十三年。
愧疚的神木守在这荒芜地域，流浪的孔雀从此有了牵挂之人。
再后来，御妖阁找到陌离邀请他加入御妖镇，流浪了一辈子的妖怪想有个安身之所。
他同意了。
少年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神树，可蒙椴却很失落，他们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少年离开后神树又变回一个人。
事实证明只要尝过甜头之后，就再见忍受不了孤独。
虽然少年还是会来陪她，但那时间很短，短到在神树漫长的岁月里，不过弹指一瞬。
孤独的神树看着每天参拜的百姓，提不起一丝兴趣。那些人是来求愿望的，可都不愿付出同等的代价。
没有代价，愿望就无法实现。
春秋转瞬即逝，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女子的出现，神树的目光才再次有所停留。
那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女子，每次女子都在破晓时出现，待上不到一炷香时间又匆匆离去。
虽然蒙椴觉得奇怪，但从未上前询问。最好不要多管人类的事情，这是所有妖怪都知道的法则。
从女人来的第九天起，她开始向蒙椴讲述自己的故事。
从小时候的趣事开始，大到亲人离去，小到打闹吵架，女人侃侃而谈，络绎不绝。
蒙椴也听得自在，那时候她的生活里，除了等待陌离，又多了新的趣事。
女人来的第十四天，就该讲到她成亲了。
蒙椴从未瞧见过人类成亲，但也知晓那几乎是每个人该做的事。他们会把自己今后的生活，和另外一个人绑在一起。
女人说：“他虽然是媒婆介绍的，但人很儒雅。而且我对成亲很向往。渴望和另一个人孕育生命，组建家庭。”
成亲后男人百依百顺，很快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女婴。
但丈夫看见孩子是女孩后却格外冷漠。
生下孩子后不但没得到宠爱，还遭到了丈夫的拳打脚踢。每天女人都得第一个起床，给一家子干活还要照顾女儿，然后最晚睡下。
受不了的女人便每天趁丈夫没醒时，过来找神树诉苦。
女人说，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每天醒来都是人间炼狱。
所以女人向神树许愿，诉说内心极致的痛苦。
“神树啊，我真诚的恳求你，让我丈夫残忍的死去。我没有能够交换的东西，为此愿意付出生命。”
女人以生命作为交换，换取丈夫死亡。
本来蒙椴不该管这件事，但作为神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她同意了。
第二天丈夫横死家中，女人死在神树身边。
蒙椴把女人埋在脚下，却很不理解：“男人为什么要打女人，既然那么难过，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是啊，为什么呢。
记忆再次转动，是在狐九他们离开之后。夜珏出现，以杀人之事逮捕。
蒙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没有反抗，直接跟他走了。
【记忆结束】
陌离睁开双眼，满脸心痛。
狐九这边也睁开眼睛，他们沉默无比，这段故事太过曲折，曲折到没办法评价对错。
“对不起……”陌离忏悔的跪在牢前，泪水应声而下。
“你没有错。”蒙椴起身靠近牢门，两人的手隔着结界贴在一起。
蒙椴说：“陌离，你没有错。是我做错了，我杀了人，就该付出代价。”
陌离红着眼，尽管不舍却什么也做不了。
御妖阁无法和玄玑阁对抗，如果他们今日强行把蒙椴带走，那玄玑阁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剿灭他们。
御妖阁一直在守护妖怪的平安，陌离欠他们太多，不能再给阁里添麻烦了。
但他欠蒙椴的，就再也还不清了。
“不要伤心了。”妖灵安慰他，“或许这该是我，遭到的报应。”
神树因为愧疚这片土地所以没有离开，也因为如此，才走上了不归路。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环环相扣。
神树妖丹从陌离身体脱出，化成一团白光，白光渐渐显现人形。从白光中伸出一只手，代替蒙椴扶上少年的脸颊，那只手轻轻擦拭去少年眼泪，温柔无比。
蒙椴说：“你说得对，或许我应该和你一起加入御妖阁。如果……我不曾辜负这片土地的话。”
蒙椴：“我犯了错，犯了错就会被抓走。陌离，不要伤心。我的妖丹会一直陪着你。”
语毕妖丹的光变得更加刺眼，然后那团光尽数涌进孔雀身体里，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阿狸小声询问。
“神树把她的妖丹给了陌离，应该是想以这样的形式陪在少年身边。”狐九猜测。
好死不死狱卒这时候过来催促，他呼喊着：“好了没有时间到了，赶快走！”
狐九默默走到狱卒身边，又递给他很多金子，希望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狱卒却把金子还了回去，挥手催促：“不行不行，上面要来新妖了，会有人来巡逻，你们赶紧走赶紧走。”
蒙椴起身远离牢门，往后退去，她对陌离说：“回去吧，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的话，我想和你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陌离狠狠心痛，却只能看着蒙椴接受死亡。
灵泽上前拉起孔雀妖，在狱卒不断地催促声中离开牢房。
阳光依旧高挂，他们站在悬崖上，与地狱隔开。
回去的时候孔雀妖一路都未曾说话，他不再哭泣，沉稳无比。
法术带着四人很快回到小镇，穿过小镇站在御妖阁门前，陌离突然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我知道哭声是从哪儿传来的了。”他突然蹦出一句，语气平淡。
“什么？”狐九摸不着头脑，随即又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奇怪的哭声。
“是叶子在难过，因为知道自己要枯萎了，它们在哭泣。”
陌离说：“她唤我过去是想道别，她知道自己会被抓走，所以最后想再见我一面。”
“可是我……我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孔雀妖愈加难过，很是后悔。
阿狸看不下去，上前安慰：“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家暴男，错的是那些心思恶毒之人。”
灵泽也点点头：“对，你没错。”
狐九沉默不语，他知晓陌离现在的情绪极不稳定，想到一种最差的可能，心里就很是烦躁。
狐九对孔雀妖说：“回去休息会儿吧，人总要向前看的。”
陌离却是摇摇头，道：“没办法向前看，走不过去了。”
男妖身上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白光，就好像蒙椴一直在他身边。
陌离突然露出笑容，他开口告诉狐九：“我不回御妖阁了，突然很想念以前流浪的日子。”
“那段日子里虽然没有归宿，但我见到了很多新鲜事物，也因此……认识了蒙椴。”
孔雀妖身上的白光闪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陌离双手合抱，对着狐九弯腰行拱手礼，他说：“烦请先生转告阁主和军师，孔雀妖陌离不在续约，即日起，离开御妖阁。”
阿狸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呆愣在原地。
狐九却是摇头一笑，果然他还是做出了最差的选择，意料之中却也不想面对。
狐九提醒：“如果你不再受御妖阁庇佑，那么随时都有可能被玄玑阁的捉妖师抓走。你——想好了？”
阿狸期待的看向陌离，希望他刚刚只是在说笑，小白猫极其期待孔雀妖说出拒绝的话。
可这是陌离思考了一路的结果，他现在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白孔雀点点头：
“想好了，我虽渴望安稳，却也喜好自由。现下我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瞧瞧那些从未看过的事物。”
白光又闪了一下，虽然孔雀妖自己看不见，但其他三人看的一清二楚，阿狸张口刚想说就被狐九拦下。
狐九打开扇子拦住白猫，随即扇了两下，道：“御妖阁从不强求，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请便。”
得到回答后陌离再次行拱手礼道别，之后转身慢慢走出御妖阁，走出镇子。
他身上的白光又闪了一下，隔老远阿狸都看见了，白猫疑惑询问：“狐狸你为什么不让我说，那道光都闪了好几下了，是不是蒙椴听见了呀。”
狐九微笑着摇起小扇，只说：“天机不可泄露，有缘自会相见……”
狐九转身进入御妖阁，阿狸一脸疑惑，一个字也没听懂，追上去询问，狐九却怎么也不说。
阿狸撇撇嘴，回头问灵泽，灵泽也摇头：“我也不知道。”
俩小猫妖蠢萌的样子惹得狐九摇头轻笑，他边走边叹气。
“孺子不可教呀。”
……
「任务一：寻找白孔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