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淮山排骨汤
天似乎阴阴的,太阳躲在云层之后不肯出来。
却大抵也只是似乎,地上的影子明明就很清晰,边界没有丝毫的模糊。
午膳做的潦草,一锅炒饭就敷衍了事。
但大理寺的人似乎也都知道什么,没有人多说一句。
太阳似乎是偏西了,明霜序心里有点数,是要去隔壁的客栈了。
这路似乎是走不到尽头了。
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一身碧绿的衣袍,直直的迎上来。
明霜序下意识的就反胃,恶狠狠的丢出一个字:“滚!”
那人却不躲,依旧腻腻歪歪的往她身上凑,语调软软绵绵的说了不知道什么。
明霜序眼里全是冷意,身上骨头里却没有丝毫的力气,拼命的挣脱着擒着她手腕的那只爪子。
但那爪子上似乎涂了浆糊,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滚呐!”
可那人似乎毫不在意她表现出来的嫌恶与厌弃,竟是将另一只瘦骨嶙峋的爪子也攀了上来。
她费劲力气往外推的那一下下,似乎是最可笑的无用功,眼前人随着她的动作前前后后的摇晃,却没有丝毫的远离。
会不会这些年一直埋藏在心里的事,想要做的努力也是这样的无用功?
最后一下的推搡,竟起了很大的用处,那人一下就堪堪的往后倒,但手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放松,拉着她也要往下倒。
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一只手握住一直攀着她不放的那只爪子,稍稍一用力,那人就是一声凄厉的喊叫,听起来要比前几天的哭嚷真心实意了不少。
她眼前一暗,目之所及就只剩下墨色衣衫上的祥云暗纹。
周遭温暖安定。
她的心忽地就平定下来,没有再初闻噩耗之后不听使唤地狂跳。
眼前还是慢慢清明,一切事物有了原本的样子,天地之间的景象开始清晰。
视线一点点的上移,同样有着祥云暗纹的墨色衣衫的领子,隐隐有青色胡茬冒头的下颚,微微蹙起的眉头。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明霜序鼻头一酸,任由自己倒在他为她预留好的温暖之中,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他们两人而已。
伸手环住那墨色衣袍主人的腰身,明霜序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梁庄,戒律房。”
站在不远处一直瞧着相依相偎傻乐的梁庄一个惊醒,提溜着倒在地上还在捂着手腕的人就往戒律房走。
活该,挨了一脚还不放手,非要大人将他的手折了才行。
春风吹过庭院,不知从哪儿带了花瓣在空中悠悠荡荡,随风在飞舞的发梢旁上下起伏,最后稳稳落在杏色人儿的肩头。
骆天杭一手揽住明霜序,一手将那花瓣轻轻拈起:
“起风了,回屋里去吧。”
怀中人儿闷哼一声,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骆天杭自然明白,他又何尝不想她,这不能见面的几十个日日夜夜,他梦里次次都是她,可望不可及。
环住自己的手臂力度加大,倒是让明霜序一下子从沉溺中惊醒,上身往后仰了仰:
“你回来了?”
这小丫头是才意识到么?
骆天杭忍住笑,认真的点了点头。
明霜序从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问:“你早回来了?”
骆天杭忽然有种被吃干抹净对方擦嘴就要跑的感觉,可就算是这样,他瞧见她依旧是心底里生出了无限的欢喜。
明霜序瞧见骆天杭点头,鼓着腮帮子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小丫头是要兴师问罪么?
骆天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昨天回来的。”
明霜序皱着眉头上下将骆天杭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折身就往后厨里走。
骆天杭也不多问,跟着明霜序身后也往后厨走。
走到后厨门口,明霜序忽然一个折身:“所以,是因为你回来了,玄乙才走的?”
骆天杭点头,他回来了,玄乙那个小姑娘自然是使命结束,要回到原本她属于的地方去。
明霜序走上台阶,还没进门,忽然又是一个折身:“既然要回来,怎么不给我写信了?”
“我一路日夜兼程,写信的时间倒是有,但是要寻当地唐门的暗桩颇要费些时间,还要走冤枉路,便想着能早一日见到你为好。还有就是不知怎么的,奕京这边传信的暗桩让秦主事多少发现了点踪迹。”
许久不见,明霜序忽地觉得骆天杭那一双眸子含情脉脉似是会说话,说的都是能让人脸颊发烫浑身酥软的话。
进了门,明霜序将骆天杭挡在门外:“那既然昨日就回来了,怎么昨日不出现?”
骆天杭一声轻笑,伸手刮了一下明霜序的鼻子,笑道:“我倒是想见你,你昨日有时间见我么?”
明霜序这才回过神来,昨日白氏和萧颍全前后脚来了大理寺,的确是把自己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
骆天杭凑近了,满眼都是明霜序害羞躲闪的可爱神态:“怎么?不答完不让我进房么?”
这话说的颇有歧义,明霜序脸忽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动作一滞,手上把着门的力度就小了。
骆天杭伸手一捞,直接将明霜序双脚离地的捞进怀里。
门在骆天杭身后稳稳关上上了栓,明霜序眼神飘忽的听着耳边的吟语:“问吧,想知道什么,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怎么到他嘴里就变了个味儿呢。
明霜序双手环住骆天杭的脖子,将脸使劲埋进他的怀中,不想透露自己脸上的潮红半分。
只可惜她自以为藏得好,小动作却被骆天杭瞧的一清二楚。
他想把这小丫头圈在怀里想了多久,如今得手,便又想着能这样天长地久。
只可惜总有人爱煞风景,后厨外传来一两声虚张声势的轻咳,是梁庄:
“大人,苏少卿有请。”
明霜序抬起头来,和骆天杭对视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又一个讨厌鬼。”
骆天杭抬手拍了拍明霜序的脑袋,瞧着一脸不高兴的小人儿从自己身上跳下去,气鼓鼓的哼着:“这个人踩着你的功劳上位,若是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找一个花娘多少时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第一个火把就是个潮到点不着的。”
明霜序这番话多少带了不知从何而起的私人恩怨,骆天杭轻声道:“我去去就回。”
一块冰凉的东西塞到明霜序手里,是一只质地水润的翠玉禁步。
只是样式虽然是个禁步的样式,明霜序在自己身上比划却觉得大了些,怎么都不搭调。
禁步被放在一旁,骆天杭回来了,自然是要给他多一顿好吃的接风洗尘。
山药是最难处理的,平时明霜序碰都不想碰,稍不留意手上就会瘙痒难耐,无论是洗手洗到皮肤发皱还是抓痒抓到通红一片都不能缓解。
但现下的时节的确是吃山药最好的时候,不同于冬日里的山药绵软,春天的山药是带了一点爽脆的口感的,不至于煮的时间久了就烂在锅里夹都夹不起来。
只是独有山药的确味道寡淡,白日里朱屠夫送来了刚斩好的排骨,明霜序原本没有心思打理,就随意的放着了,如今倒是和山药好搭配。
先前没有仔细看,如今到手细细瞧了,这排骨肥瘦相间倒是煲汤的好材料,不至于太过肥腻让汤表面飘着一层令人无从下嘴的油花,也不至于全是精瘦没滋没味。
胡萝卜添色,葱姜增香,就在明霜序要出一勺汤来尝尝滋味时,骆天杭推门而入。
“这汤好香啊。”
明霜序又舀了一勺递到骆天杭唇边,笑道:“你倒是好鼻子,竟是一刻都没有早来。”
骆天杭直接就着将那汤匙里的汤喝了,站在灶边瞧着明霜序笑。
明霜序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将手里的勺丢在一边,径直就走到长案旁坐下:“你端。”
这话听起来又有点怨气。但骆天杭丝毫不介意,绕过灶台就将砂锅直接端上了桌。
砂锅导热,以往明霜序都是垫着净布才敢触碰,哪有像骆天杭这样直接就端了的。
骆天杭将砂锅放在明霜序面前的长案上,坐在她的身边。
明霜序直接就将他的手拿到自己的眼前看,手指上果然是烫红了一片。
“不烫么?”
骆天杭似乎是真的不觉得烫,也不喊疼也不瞧自己的手,就任由着自己被明霜序摆弄,满目就只有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终于得见的小人儿。
明霜序端来一盆凉水让骆天杭泡着,又拿了大勺给他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
只是骆天杭两只手都在水里,拿不了碗,明霜序便又用小勺一勺一勺喂给他:
“苏平昆找你做什么?”
明霜序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人,就连之前同秦拓置气的时候,都是阴阳怪气的叫“秦主事”。
那看来,是真的讨厌的狠了。
骆天杭将嘴里的山药咽下,乖乖的答话:“他说徐焱是个举子,不能因为一些没发生的事情将他关在戒律房。”
没发生的事情。
明霜序虽然生气,但知道苏平昆说的是实话,就连王堂来暗示她都是含沙射影,真是说破了天,人家一句“你想多了”就能掩盖所有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