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口袋炊饼
私盐贩子？
这个答案着实让明霜序也是一惊。
历朝历代盐、铁、火药都是收归官营，大奕自然也不能免俗。
更何况，盐不像铁和火药一般，总能用替代品从而制出残次品来，想要贩私盐，是要有实打实的盐场才行。
只凭关在戒律房的那几个小喽啰，就连明霜序都能瞧出来，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梁庄这一句大案子果然说的不错。
您好咸口么？
那日丰水河边撞到她的男子嘴中嘟囔的话，忽然就回响在明霜序耳边。
这话莫不是，就是为了贩私盐？
奕京到底是天子脚下，如今这私盐贩子竟如此猖狂，都上街招揽客人了么？
明霜序匆匆将几样小食装进食盒，往骆天杭公廨而去。
如今天气实在是冷得不像样子，明霜序就专门买了一只带夹层的食盒。食盒做得十分精巧，夹层中放了有皮革缝制的袋子，可以倒入热水保温。
长时间自然是不行，但好在后厨到公廨不过也就几步路的功夫，足以保饭食热气不散。
骆天杭坐在公廨之中，本是眉头紧蹙，听闻有人叩门，中规中矩，并不像明霜序以往直接用脚，就以为是梁庄，满腹抱怨未加隐藏，直接就喊：“自己吃喝去，别来烦我。”
门外人自然不肯罢休，门也不敲了，直接推门进来。
能这么胆大妄为的，整个奕京城骆天杭找不到第二个，只有明霜序。
今日明霜序身上是一身水红色的小袄，自然也是骆天杭选的。
他私心以为，在这满目就是萧瑟的冬天里，就该穿些鲜艳的衣服才叫好看。
得亏是明霜序此时背对着他，若是听见他这番心声，指定是要笑话他的：
“也不知道是谁整日就是一身霁蓝色的衣衫，加上官服也统共就两身色彩，要不是款式不一，外人指定是要觉得堂堂大理寺少卿骆大人，竟然家境困苦到只有两身衣服。“
“不用摆了，我也没有那个心思。“
骆天杭一开口，语气不自觉的就放软了，哪里还有隔着门时那种不耐烦的态度。
明霜序白日里专门去学了十里巷口卖炊饼的崔叔的手艺。
崔叔的炊饼外壳焦脆，内里柔软，若是在饼一边开一道口子，即刻就能成为一只口袋的样子，包着菜吃，怎么会不爽快？
明霜序连续三天都捧着新鲜出炉的炊饼站在一旁看，直到第六只炊饼下肚，晚上出来的仿品才算有点崔叔手中面团的样子。
十里巷毕竟离大理寺太远了，这种天气，炊饼带回来早就硬的像一块石头一样了。
秋冬正是水物的好时节，明霜序在丰水河边买了有手掌那么长的河虾，回来混着猪油和蒜末炒的爆香，塞进这刚出炉的炊饼里算是绝配。
另外同后厨食堂里众人烤的乳猪还另烤了一只肘子，如今在明霜序手中轻松脱骨，分成几块被明霜序塞进炊饼的不同角落。
原本只是薄薄的一块炊饼，这么一塞二弄的，竟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球。
明霜序将炊饼递给骆天杭：“怎么，案子破了之后，你就不要活了？”
骆天杭双手接过来被塞成球炊饼，一口咬下去，炊饼皮的酥脆，面的咸香，虾仁的爽弹，肘子的软烂，竟然能在一口之中淋漓尽致的享受，方才什么话都不做数，还是填饱肚子最有满足感。
炊饼看着只有成人两只手掌那么大，可里面夹着的东西若是摆到盘子里，放在席间都是令众人喝彩的硬菜，便是这么吃下去，也是有七八分的饱感了，明霜序适时的递过来一杯茶让骆天杭润润嗓子，这便是真饱了。
骆天杭在一旁净了手，笑道：“原来以往并不是我没有胃口，实在是他们做的东西难吃。”
明霜序直奔主题，问骆天杭：“我听梁庄说了，你们这次抓的是私盐贩子？”
骆天杭一愣，随即点头：“梁庄怎么什么都同你说？”
“我问了，他自然就说了。”明霜序不解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骆天杭坐回案前：“那你怎么不问我？”
“骆大人，”明霜序笑着打趣，用手撑住下巴，歪着头瞧骆天杭：“您倒是得去后厨用膳呢。”
骆天杭被明霜序这么一笑，只觉得是整个魂儿都要飘到半空上去了，慌乱的移了眼神，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有装模做样的喝茶水润喉，面有戚戚，问：“你好端端的问案子做什么？”
“就是想起前些日子白日里遇见的一件事儿。”
明霜序行得正坐得端，神色没有什么异常，显得骆天杭更是心有不甘，凭什么他在这边抓耳挠腮的，她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只是这些话骆天杭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面上依旧是正色，道：“此次抓私盐，也是布局了许久。近来不知为何，私盐在奕京越发猖狂了。”
明霜序问：“此次能抓到几人，可是因为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
“你怎么知道？”骆天杭一惊。
“我猜，是他们自己出了乱子。”明霜序道。
这话说的让骆天杭很是费解，什么叫他们自己出了乱子，就算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前几日我在丰水河旁被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撞到，如今回想起来，穿着倒也同你抓来的那几人相似。他撞到我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骆天杭赶忙问。
“您好咸口么。”
“您好咸口么？”骆天杭比葫芦画瓢的学了一遍。
“私盐可是动辄就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敢在街上这么猖狂的贩卖，倚仗的无非就是两点，第一就是背靠大树，无性命之忧。”
“第二是急需新客。内乱抢夺地盘是个很好的理由。”明霜序只需一开话头，骆天杭自然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她分析的不错，骆天杭想起这事儿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布局抓盐贩至少一月有余，却次次扑空。此次能满载而归并不是因为他神机妙算，而是他同莲生在茶馆歇息时听到了邻座的谈话。
如今想来，是故意放消息给他也并非是不可能。
内乱两个字，倒是的确有几分道理。
“大人如今只困在这几人手里，可是死活都问不出话来？”明霜序见骆天杭沉思，又问。
骆天杭听闻此话，倒是想起上次她给郭兴送饭食问出账簿一事，笑道：“怎么，你又要用你做的这饭食去动容了？“
明霜序摇摇头：“若是大人需要，我自然不会推脱。只是现在却可以用‘咸口’一词来试探。若是真到内乱的程度，哪里有人眼瞧着自己入狱而不把对方供出来的？只有两点可能，要么这几人并不知道内乱之事，只是死咬着牙关，要么就是，他们知道内乱，却并不知道谁与谁乱，只知道他们唯一的上线是忠心耿耿的对象。”
骆天杭点头附和：“不错，既然人在我们手里，他们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怎么划分阵营还不是我们说的算么。”
这话一出，仿佛本是毫无头绪的迷路人找到了方向。骆天杭即刻就去吩咐。
明霜序带着自己的食盒回到了后厨。
那几个被抓回来的私盐贩子能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想必是个心志坚定的，那想要三言两语混淆视听便是不可能的，戏还是要做足才行。
原本在后厨欢聚的官差早已三三两两的散尽了，只剩梁庄一个还呆在里面收拾残局。
近来明娘子和大人都奇怪的很。明娘子向来是最怕麻烦的一个人，可最近大人的餐食由着原来的只有晚膳是小灶，竟变成一天三顿的小灶了。
自然，这小灶是不会有他的份的，可……这也太夸张了，最近已经不止一个人向他打听，明娘子是不是得罪了大人，在积极赔罪呢。
“不会吧，我瞧着他们俩之前，不像是有矛盾的样子。”
梁庄总这么回，可每每问他的人，却又信誓旦旦的讲：
“你懂什么。你是不知道明娘子刚来时被骆少卿吵的有多狠。你瞧着他二人和睦，殊不知只是做样子给你看，其实私底下，啧啧啧……”
就在梁庄还没弄懂堂堂少卿大人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做样子，又有人讲：
“少卿大人你还不知道么？看起来越和睦，私底下就越可怖，不可言传，不可言传。”
梁庄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倒的确是，最近骆大人来饭堂用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都是明娘子或是端着食盘，或是提着食盒去公廨的。
从来哪有让厨娘送饭食上门的道理。
如此，梁庄便越发觉得明霜序可怜，小小年纪死了丈夫不说，好不容易谋到了一份大理寺的差，还要天天看骆大人的脸色。
他见明霜序回来，脸上并不带笑，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明娘子，你……还好吧？”
明霜序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骆天杭正在经手的私盐案子，自己要怎么去帮一帮他才好，只是若是真的只是逮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回来，哪怕是将他心中事读的片甲不留，也对案子没有什么好处。
忽得梁庄一问，明霜序满脸都是迷茫：“啊？还好，还好。”
这可怜的小娘子，都被训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