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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75.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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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锁刚被捣鼓一下,洹载就从沙发里跳起来,下意识检查仪容仪表,像peak9时起面对粉丝一样。等到门开了的时候,他站得像个卫兵,跟充满油烟味的我爸妈打个照面,双方都愣住了。

    我爸妈以为他们走错了屋,洹载则搓着手,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则慢慢吞吞,把最后一口砂糖橘塞在嘴里,整理好思路,才站起来面对他们。

    其实带对象回家,等同于什么:双方对彼此都是陌生人,只因为我,才互相认识。

    如果我不能让他们友好相处,那绝对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熟知他们双方习惯,却没有尽到沟通义务的我的问题。

    所以说,我得先预想,问题会出在哪里。

    首先是,我爸妈。

    很少有亲人关系要算到这份上,但是为了洹载,我多少得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我爸妈需要我什么?养老。

    最坏的情况,跟我断绝关系,我需要留下一笔给他们养老的钱,就算他们不想再看到我,等到他们七八十再干不下去了,钱一定会是保障;稍微好点的情况,不断绝关系,让我们分手,我能做的就只是,逢年过节回来一趟,然后回去陪洹载过节,这样对两方都有所亏欠,但总比都没有强。

    是,我没想过他们会接受。

    在□□,作为男孩被生出来,绝对的资源倾斜,都代表你要对父母和他们身后的亲戚们,负责到底。很多父母会参与到儿子的配偶选择里,为了让儿子过得更舒服,或者为了下一代——孙子。也就是说,后代问题,也是要考虑的。

    尽管在我眼里,我和我爸妈只是亲戚关系,但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不在意那些,不代表他们不在意。我不觉得没有后代是什么大问题,像洹载,有父母也会被抛弃,像我,也许其实是我对这个家的照料更多。教训足够多了,如果不关爱孩子,就没必要生。

    归根结底,父母有资格跟我要抚育我这么久的回报,而我只能给钱。

    其他问题上,不能让步。

    不然对洹载来说,我算什么?

    他只有我。

    其次是,洹载。

    我和洹载的相处没什么问题,除了我们还没到最后一步。

    他在职业道路上很眼光,也很有判断力,能力更不必提,每个月哗啦啦的进账足够说明一切。作为洹载的时候,所有行为都无懈可击,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成熟男人。

    但脱掉那层表演,在我面前,他总是不自信。

    我现在还不太确定,是因为我没给够他安全感,还是因为他父母对待他的方式,让他总在亲密关系里,下意识就开始恐慌。

    所以我才主动跟他同居了。

    固然有那时候公司搬家,他还在peak9,我们聚少离多的缘故。时间走到现在,他加入公司,每天都能在家里休息,我也尽量不出门,陪着他,尽管也只是在客厅各干各的,或者他陪我玩。

    现在我比较确定,是后者。

    我看过一些心理学书,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

    人,遇到问题会产生疑问,得到答案会尝试解决。但如果问题无法解决,除了释怀,没有别的办法。

    洹载这样我是真的心疼。

    但除了保护和陪伴,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说……我得找到平衡点,让所有问题变得平和。

    尤其是洹载,在这么久之后,跟真正的家人该怎么相处……

    都得慢慢来。

    于是我站在他们中间,互相介绍:“这是我爸,吴仁义,我妈,白秀珠。这是李洹载。”

    暂时不说关系,是让我爸妈先有个猜测。

    总比一上来就爆炸强。

    “原来是客人啊。”白女士迅速反应过来,进门换鞋,扯着眉头揉开的老吴进门,“你咋不提前打个招呼?”

    “?不是吧?我回家还得提前打招呼?”我刻意演起来。

    “嗨,我是说家里啥也没有,招待不了客人。”白女士说。

    “你想要啥?”我反问。

    “糖、烟、酒、水果、对联啥的,家里都没弄呢。”白女士说。

    “我和洹载买了,连带我爷爷奶奶那份。”我剥开橘子塞给洹载,好让他别再欺负他的手心,“还有啥要准备?”

    白女士瞅瞅老吴:“没了。”

    “你呢?”我问老吴。

    老吴进门就喜欢坐在餐厅,因为客厅桌子太矮,他嫌抽烟还得弯腰。

    刚从裤兜摸出来烟盒,打开,烟盒却是空的。我和洹载买来的烟就放在一旁,一整大盒,包装都没拆。

    老吴望烟兴叹,砸砸嘴,最后还是没拆。

    “我本来想拿那盒新的,咋拿错了。”老吴满肚子懊悔。

    “大晚上的别抽了,想抽去油烟机底下猫着,别大半夜呛人,有客人呢。”白女士嫌弃道。

    说到客人,我眼角余光看到,洹载头更低了。

    “来,都坐。”我把我妈和洹载都塞到餐桌旁,一人一杯倒水,刚好四把椅子,就坐满了。我率先跟父母发难,“先解释一下,你们这两年都干了些啥,喜客多酒店老板?”

    接着我扭头给洹载解释:“那酒店是我们这最好的酒店了,当年建成的时候,还上过本地头条。十几年前就过千万的造价,现在估值只多不少。”

    “能咋啊。”老吴抖着腿,吃着我和洹载买回来的花生米,“那家老板出事了,酒店被司法拍卖,起拍价八百万,我和你妈就想着,要是没人要,我们可以盘下来,钱不够,多找了几个人合伙。最后拍卖那天没人拍,就直接拿下了。”

    “三年前?”我皱着眉头问。

    “对啊,就你大三去什么破企业实习,回来死活要参加选秀那会儿。”白女士接话道,又是打量我俩,“你呢,吵了一架,家都不回了?选秀,选秀没成功,演了个戏,还能演进医院,出了个歌,跳了个舞,拿了个奖,这才回来了。啥情况,没钱了?”

    “……真是谢谢白女士总结的,我这两年半的生活了。”我险些无语凝噎,“去年公司才刚盈利,今年2月的工作也布置到位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我们才回来的。”

    白女士恰着红枣,跟我使眼色:“那洹载呢?”

    洹载刚想说什么,被我打断:“诶呦你还知道洹载呢。”

    “咋能不知道呢,多俊的小伙子啊。”白女士给一旁吐槽“她追着看你那破节目”的老吴嘴里塞枣,满脸关切地问,“今年多大了?”

    洹载下意识看向我,我点头,他才说:“下周过完生日,28”

    白女士很自然地就像任何一个长辈那样问:“不小了啊,可以结婚了,现在有对象吗?”

    洹载呼吸都停了一瞬,然后低下头:“嗯。”

    “我就说嘛,啥明星突然退出娱乐圈,都是钱赚够了,要准备结婚的。”白女士跟老吴唏嘘。

    老吴跟抬眼望着他俩的洹载解释:“吴樾他妈,以前还追过那个木村拓哉,就那个日本歌手,在自己演唱会跟粉丝宣布要结婚的那个。”

    “2000年。”白女士想着,不免动容,“但是也没招,女方可是工藤静香,输了呀。”

    “还输了。”老吴嫌弃道,“就像你见过那男的似的。”

    “那咋,你不也天天唱小虎队啊?”

    “你们还追过星?”

    我瞅着我爸妈,不敢置信。

    “你妈还喜欢过费玉清呢。后来就意识到追星没前途,老老实实过日子了。”老吴挤眉弄眼,引得白女士大拳直捣。

    “怎么就扯到这了。”白女士老关切地瞅着洹载,“你呢谈了多久了?”

    洹载往嘴里塞着橘子,好一会儿才说:“一年半了。”

    “你们这个岁数啊,要是对方人还行,也能见家长了。”白女士不吝点头,跟老吴聊天,“今儿结婚那桌子不就是,男的30女的28,相亲认识的,处了一年,结婚刚刚好,再一生孩子,29、30的,等孩子念大学了,刚刚好退休嘛。”

    “现在生个孩子也不简单呐。”老吴接过话茬,“今天那桌子满月酒,男的精子不行,女娃做了六回试管婴儿才怀上,生下来还进病房抢救了十来天,才活下来的。各家都有各家难。”

    “吴樾你以后有孩子了别指望我带。”白女士严肃地盯着我,“退休了,我要到处旅游,不可能再给你伺候孙子孙女的啊。”

    闻言,洹载低下头,直往嘴里塞橘子。

    如果想说,现在就是时候了。

    我心里打起草稿,自然地接过话茬:“你俩明天有啥安排吗?还去帮厨啊?”

    “嗨,今天是案板师父女儿病了,要去医院,不然本来这大半年的,我和你爸早就不管事儿了。”白女士思考起来,“明儿就收拾收拾过大年吧,先做个大扫除,把家里洗洗刷刷的……”

    “我差点忘了:给钱,我和洹载今天把全家都收拾了。”我跟白女士伸出手。

    “天花板也扫了?”白女士伸向兜的手顿了顿。

    “扫了啊,这可是过年,掏钱吧。”我要钱的手往前继续伸,扭头给洹载解释,“我在家打扫卫生,我爸妈都要给我付钱的,小时候全靠这个搞零花钱,跟冯纯出去玩。”

    一张一百拍在我手心,我塞给洹载,继续伸手,白女士眼睛都瞪大了:“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两个人做的,当然给两份钱啊。”我据理力争。

    抠门的白女士狐疑看着我。

    “我们还买了年货,带回来了呢,都没找你报销呢。”我坚持要钱。

    “行吧。”

    又是一张崭新的一百元到手,我毫不客气揣进兜,继续问:“卫生解决了,明天还有啥安排?”

    “那就没了呗。要不是你爸喜欢扫除偷懒,这些个活半天也就搞定了吧。”白女士抠着栗子,寻思着,“明天中午吃火锅?”

    老吴继续抖着腿,看着低头的洹载突然开口:“那个……你叫那个……”

    “洹载。李洹载。怎么叫我都行。”

    洹载平静地开口,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戴上面具的时候,就是洹载隐藏自我的时候,也就是说,他有点难过了。

    我得尽快开口。

    “你过年不回家啊?跟他过来。”老吴朝我努努嘴。

    没等我接话,白女士先开口:“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过几次了?洹载这孩子,父母离异,他爸另娶生了个女儿,他妈出国,上高中就没人管啦。上大学学费还是勤工俭学,自己赚来的。这孩子有今天,全靠自己,不容易的。早点有个家挺好的,逢年过节也有个去处。”

    “你倒是知道挺多。”老吴瞅着白女士,“那你说他这种情况,人家父母能同意吗?”

    “先不说他有钱,俩人小家日子差不了。光说家庭,他对象要是护不住他,那就得换一个了。”白女士语重心长地说,瞅着我,“小夫妻在一起,就是过日子。吃饭,睡觉,工作,大事儿一起扛,就这么些事。父母稍微尽尽孝,剩下的事儿啊,他们管不着。我就见不得那些爱管东管西的,你一个老头儿快入土了管那些干啥,你走了人家还不是该干啥干啥,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是吧。”

    空气突然安静,老吴嗑瓜子,白女士喝水,洹载低头扣橘子。

    我捂着嘴乐。

    因为我听明白了。

    于是我很随意地塞给洹载一个新橘子,自己也剥开一个,随意说:“明天要是吃火锅,现在就睡吧,去市场还得赶早呢。”

    “那你们咋睡啊。”白女士很自然地问我。

    “洹载跟我睡床呗,你那啥破沙发,躺上去有头没脚,有脚没头的,挑虾仁儿呢?要不要我明天去家具城换套大的?”我说。

    “别瞎整,那沙发比你岁数都大,你得叫哥。”老吴插嘴。

    “行行行。”

    我想把洹载拉回房间,跟他说我爸妈的默许。

    但洹载像没注意到一样,对我放在肩膀上的手,置之不理。

    我刚想叫他的名字,却听到老吴突兀的问:“你俩,其实……”

    “是好朋友。去年过年我到处表演很累,吴樾跟我说,今年一定让我体会一下,正常人家过年的生活,所以我才在这。时间不早了,叔叔阿姨晚安。”

    洹载的表情很温和,声音也很轻柔,跟我父母欠身道别的动作也很到位。

    一切越无可挑剔,越让我窝火。

    我跟着他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

    我找到两床被子,一床丢在床上,抱着另一床就要出门。

    洹载察觉到我的愤怒,拦在我面前:“吴樾。”

    我几乎是从牙关咬出这几个字:“有事吗?”

    “你别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在我无数次跟你保证之后?”我怒极反笑,“好朋友?那我得提醒你,没有人会把手伸到好朋友的□□里去。干得漂亮,李洹载。干得漂亮。”

    我坚决把他推到旁边,走出房门,坐在沙发上。

    白女士已经躺回屋里,只剩老吴在餐桌旁嘬冰啤酒。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明天跟我去市场?”老吴打着哈欠问。

    也不问我为什么出来,语气像在聊家常。

    “好。”

    客厅灯熄灭,老吴也回房。我就着月色躺在沙发上。

    手机在我口袋里震动,我猜是洹载,但我不想去管。

    所有我做的准备和努力,都像是一场,白费力气。

    我一夜无眠,跟着老吴在6点出门,在郊外赶早集。

    嗯,把洹载扔在家里,面对白女士。

    他肯定能应付好,反正他总会有一套说辞。但我不打算配合。

    爱咋咋吧,反正说谎的不是我。

    早集对于厨师来说,就是淘宝的过程。最新鲜的菜、肉、蛋,有时候还有别的东西。

    看着老吴欣喜若狂想买走六只走地鸡,我只好提醒他:“我们不是要吃火锅?”

    老吴还是买下了。

    “这可是农村溜达鸡!”

    我实在不懂他在高兴什么,毕竟他们做的饭,我吃不出来材料的差别。

    我俩提着所有东西上车,驾驶座的老吴却慢慢悠悠抽起烟。

    “再不快点回家,肥牛卷全化汤了。”我忍不住提醒他。

    “你跟那个小伙子其实……”

    “他谈了一年半的对象就是我,中途我把他甩了,后面后悔又追回来了。还同居了半年多,怎么着吧。”我全交代了。

    “我和你妈一猜就是。”老吴很坦然,“就等你俩说呢,结果那小伙子是……”

    “你们接受得倒是挺快?”我奇道。

    “嗬。等你六十多岁了,你也会碰到啥,都不觉得奇怪的。”老吴掐着烟,分外潇洒,瞅着我,“我和你妈无所谓你跟谁谈,也无所谓有没有孙子孙女。就是,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我反问。

    “人怎么样,靠不靠谱,能不能踏实过日子?”

    我长叹一口气,看着郊外的景色,把过去这两年的事,全都说出来。

    说到老吴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所以你觉得呢。”我问。

    “冯纯说得没错呀,李洹载他这样,啥人追不到手?”老吴感慨起来,“那你俩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和你妈没事。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成。”

    “冯纯让我跟你和我妈说,不接受也别往外说,不然我以后在娱乐圈唱不了歌。”我在椅背上舒展筋骨,乐道。

    “嗨。别把那些事看得太重,混不下去就回家,不少你们两碗饭吃。”老吴说。

    “可是我有你们,洹载只有我。”

    “要是你们能好好在一块,那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要是他觉得不习惯,你们就好好过你们的,你也好好对人家。”

    老吴启动车子,载着我回家。

    在引擎的轰鸣声里,我沉默很久,才说了一句:“谢谢,爸……我以为你们会反对的,都准备拿钱给你们养老,为了他,以后不来往了。”

    “你知道我和你妈为啥干厨子吗?”老吴看着我的摇头,乐着,“我们小时候,饥荒吃不饱。所以就想,以后要是能天天吃到好吃的就好了。”

    “让别人给你们掏钱,你们做完还能留一口是吧。”我调侃道。

    “就刚开始才那样,后来吃多了也就腻了。”

    “不愧是你们。”

    笑完,老吴深深地叮嘱我:“生死以外无大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得记住这个。”

    我看着老吴,点头:“嗯。”

    回到家,气氛就没那么好了。

    客厅放着小品,白女士在餐桌捣鼓电磁炉和鸳鸯锅,洹载在水池旁削土豆。

    老吴从我手里抢走肉,我就只能提溜着新鲜绿叶菜,进厨房。

    我一进门,洹载视线就围着我转,但我还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我妈昨天的暗示,已经不能更明确了。

    我把菜叶子们泡在水盆里,从洹载手里拿过土豆和削皮刀,扔在水池里。

    洹载刚要伸手去洗菜,我抽出几张厨房纸塞到他手心:“出去吧,客人不用干活,刚才麻烦你了。”

    洹载把纸攥在手心,指缝还有泥沙,轻声跟我说:“我不是客人。”

    “那你是什么?我们是什么?”

    我望着他。

    洹载抿着嘴唇,一字不发,望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歉意,但我就是能感觉到,他其实不后悔那么说。

    越过他,我看到我父母,洹载背对着他们,他们的动作奇异地卡在半空,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我,看着我俩互动,耳朵恨不得伸进来,听我们在干什么。

    此情此景,格外滑稽。

    我白他俩一眼,然后对洹载说:“你可以回我房间休息,都准备好,我就去叫你吃饭。”

    “吴樾。”他声音很轻,哀求一般呼唤我。

    “等你想好我们是什么关系再说。”

    我把他推出厨房。

    洹载擦着手,看着我,还是如我所说,回我房间,关了门。

    我妈立刻就贴过来:“咋回事啊?还没合好啊?”

    “你们儿子找了个男朋友,你也同意?”我好笑地提醒。

    “洹载怎么啦,洹载不差的啊。人又俊,赚得多,性格温温柔柔的,要是我儿子就更好了。”

    “……你胳膊肘是往外长了是吧。”我哭笑不得。

    “那孩子很敏感,长这么大不容易的呀。”白女士深深叹息,叮嘱我,“对人家好点,啊。”

    老吴直看我。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回来见你们之前,我就跟他保证过,就算你们不同意,我们还是会在一起。昨天你俩旁敲侧击,我都想直接说了,是他不承认,不是我。现在搞清楚了,你们不反对。问题是这个:他得有胆量承认是我男朋友。不然……”

    不然什么,我说不出来。

    我还能真跟他分手不成?

    我叹口气,认命回去洗菜。

    该切的切了,火锅底料下好,热气腾腾而上,就能吃了。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白女士屡屡朝我努嘴,我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过去敲门:“吃饭了。”

    我们三个坐在桌边,洹载的空位就在我身旁。到他站在我身边时,我还是没正眼看他。

    有些事就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我妈热情招呼着:“吃饭吧,洹载,你吃哪个味道?我们全家都爱吃辣,但是你不是江浙人嘛,那头好甜口,清汤锅给你,要是没味儿咱们下个番茄的,好吗。”

    洹载许久没出声,只是站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拳头,却又是那么紧。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得多疼。

    什么气都没有了,反正最后,都是我心疼,我找罪受。

    我轻声叹口气,站起来,想把他按在座位里。洹载却在我面前,面对我父母,直接跪下。

    直接跪下。

    快到我爸妈都没反应过来,快到我来不及扶他。

    “洹载,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妈惊讶道。

    看着他,我只能站在他身边,一起跪下。握着他的拳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紧紧相握。

    如果爱是过错,那我也要负责。

    “对不起,叔叔阿姨,昨天我说谎了。我是吴樾的男朋友,我们交往一年半了。昨天吴樾是想承认的,但是我说了谎,因为我不确定,两位是怎么想的。我们回来之前,吴樾跟我承诺过,就算二位反对,他也依然会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他冒着被二位赶出来的风险,这样跟我承诺的。他很维护我,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这样对他,我没有家,他不能跟我一样,也没有啊。”

    洹载声音很平静。

    我却遏制不住,在他身边掉眼泪了。

    “如果叔叔阿姨有任何想法,骂我就对了,是我追吴樾的。他一开始也没接受我,是我强求,把他追到手。他人很好,跟他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总是能感受到幸福,是我自私,想把他留在身边。不怪他,都怪我。”

    洹载始终笑着,给我擦眼泪。

    我瞅着他,猛吸鼻子,开口全是哭腔:“不能都怪他。他追我的时候我们分手过,后来是我死缠烂打,他才答应我的。洹载很温柔,对我很好,舍得付出,不求回报。他就是很好。要是你们想骂人,我也得起码负一半责任,不能都怪他。”

    我俩低着头,嘴上像在道歉,却其实谁都不觉得是错误。

    我爸妈沉默着,没发言。

    洹载还想争取一下:“我现在赚了很多钱,有能力给他很好的生活。如果二老需要补偿,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也会给补偿……我不求二位不反对,只希望你们别不接受吴樾。就是这样。”

    “说完了?”

    老吴声音很严肃。

    “那——”

    你们还想怎么样没说出口,我红着眼睛抬头,发现白女士瞅着老吴,满脸幸灾乐祸,老吴从兜里掏着什么,十分不情愿。

    然后老吴看我一眼,就从椅子上挪屁股了。

    我就这么看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红包,放在洹载垂下的脑袋前:“呐,拜年红包提前给了,李女婿。”

    ?

    这还跪个屁?

    我当场从地上爬起来质问:“谁是你女儿?”

    洹载错愕地收下红包,被老吴扶起来,坐进椅子里。

    “你不太像是,那个,那个你知道吧,卖力的那个。”老吴端详我几眼,坐回椅子道。

    我夺过给我的红包插在兜里,跟洹载对视一眼。

    他居然笑了。

    ?

    白女士往锅里扔着肥牛卷,在升腾的雾气里跟我说:“诶哟,儿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以前给你算过,你是个女命来着。所以洹载算女婿,没毛病。”

    “我带把,我带把,好吗?”我跟亲妈强调着。

    “放轻松,女婿,我和他妈早就猜到,这个儿子是要找男朋友的。”老吴跟洹载客套道。

    “?凭什么?”我反问。

    “你看看冯纯找过几个女朋友,你看看你。”白女士数落我,“明明长得跟我似的,不差啊,念大学都二十几了,一个女朋友都没带回来过,那肯定就是带不回来了呗。”

    “确实。有时候我老琢磨,你是跟我们说冯纯找女朋友,是在羡慕冯纯找着了啊,还是在抱怨冯纯找着了啊。”老吴插刀。

    “你和冯纯开公司,我和你爸都当你们是私奔了。后来碰上人家老冯夫妻,怪不好意思的,请人家喝了三顿飞天茅台呢。”白女士唏嘘不已,“白请了。”

    洹载看着我,眼神也越来越怪。

    我简直无言以对。

    我只是宅而已,我真的不是……

    不,现在是了。

    于是,就在这顿饭里,我的过去全都被我爸妈卖了个干净。

    不管怎么说,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我们一致决定,这个秘密就藏在我们家里就行。至于走亲戚,包红包给表姐表哥的孩子们,都说洹载作为长辈给的,出血不少。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喝着酒,吐槽着晚会,守到无聊的倒计时结束,各回各屋。

    我和洹载躺在床上,仍然能看到窗外,小区里燃放的璀璨烟火。

    我趴着窗户看到最后一树烟火结束,恋恋不舍地回头,才看到洹载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

    “新年快乐。”

    我对他说。

    “新年快乐。”

    洹载笑着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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