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天堑
李谚手持长枪,看着不远处的赵晢。
双方僵持在那里。
雨愈发大,几乎模糊了视线。
赵晢执剑的手骨节一片苍白,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凉意从指尖一直透到心底。
是荆王?是父皇?
还是他们合伙,做了这个局?
看李谚寻找的样子,应当从另一个门进来,也是来救驾的。
他们在这里相遇了,不是巧合,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安排。
带兵持械闯入皇宫之中,是诛灭九族的谋反之罪。
唯一的破解法子,是李谚杀了他,或者他杀了李谚,活着的人只说自己是进宫护驾的,必然无罪。
今日,他和李谚只能活一个。
“太子,还不替朕诛了李谚这个反贼?”
一道声音打破雨声。
两方人马齐齐抬头。
乾元帝坐于承天门门楼之上,华盖昭昭,睥睨下首,帝王威严尽显。
荆王伺候在侧,平淡的脸上挂着笑意。
赵晢再次看向李谚,手中长剑握得更紧。
李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抬起了下巴,满面悲壮,从乾元帝抢走孟若菲那一日,他就想到会有今日。
他已经见了孙子,乾元帝给他的时间够多了,也罢,今日就此做个了断吧。
荆王奉旨,将一副弓箭送到了赵晢跟前:“六皇弟,请吧。”
赵晢将剑归了鞘,接过弓箭,只觉得这副弓箭像有千钧之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李谚,是窈窈的大伯父,对窈窈来说,李谚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他射杀了李谚,窈窈还会理他吗?
他将弓拉开,又放下,复又拉开,始终下不了手。
“父皇……”
他回头,想与乾元帝求情。
荆王抬忽然手,一掌击在他拉弓的手肘处。
赵晢猝不及防,手下一松。
“咻——”
那支剑带着破空之音,直奔李谚而去。
“不——”
李璨尖锐的嗓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她紧赶慢赶的来,不是为了看赵晢射杀她大伯父!的
赵晢回头看到她,脸霎时白如金纸。
李璨看着大伯父中箭倒了下去,脚下一滑,直直摔倒,她心痛愤懑难以言表,一时遭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赵晢疾步走过去,从糖球手中接过她抱在怀中,双手都在颤抖。
“父皇,要不要命人补一刀?”
荆王返回乾元帝身旁,低头询问。
乾元帝双眸红红的,脸色不像平日那么难看,反而有些红光满面的:“拖下去!其余人等即刻启程回军营,若有违者,斩立决。”
立刻有禁军将李谚拖了下去,李谚带来的一众人马一哄而散。
“父皇,外面风大雨大上,儿臣扶您进去休息吧。”荆王说着,俯身去扶乾元帝。
“朕在这处坐着挺好的。”乾元帝推开他手。
荆王欠了欠身子,没有说话。
乾元帝看下下面:“让太子和太子妃先回去吧。”
“是。”
荆王暗暗笑了笑。
李谚死了,再不能带兵,不能辅助赵晢。
赵晢亲手杀的李谚,还正好被李璨看见了,之前他还担心,赵晢不是真的在乎李璨,眼下看,赵晢当真痴心。
余下那几个皇子,都不成气候,一切都刚刚好,真是天助他也。
赵晢抱着李璨,一步一步走回了东宫。
无怠撑伞跟着,心中哀叹连连,二位殿下那么要好,出了这种事,可怎么好啊!
李璨一直昏睡着,赵晢给她沐浴更衣过后,更是发起高烧来。
赵晢拧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拭。
“殿下,您也去沐浴,换身以上吧。”糖糕小声开口。
赵晢看着床上李璨苍白的小脸,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糖糕难过地低下头。
“殿下,您身上湿的,沾染上太子妃殿下不好。”糖球提醒道。
赵晢这才丢下帕子,去净房沐浴了。
换了寝衣之后,他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着李璨。
昏沉中,李璨又看见了那个场景,漫天大雨之中,赵晢拉着弓箭,对准了大伯父。
“不要——”
她惊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窈窈。”赵晢正吹着汤药,见她醒了,将汤药放到一侧。
李璨抬眸看见他,便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她张了张嘴,眼泪汹涌而下。
她最爱的人,杀了她最敬爱的大伯父,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窈窈,别哭……”赵晢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李璨往后让了让,躲开他的手,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赵晢手僵在半空中,心仿佛被一只手反复揉搓碾压一般,痛到难以言表。
“你先吃汤药,养好身子之后,再说……”
他将汤药端到李璨跟前。
李璨不理会他,拉过被子,重新躺下。
赵晢望着她,眸底一片通红。
他想求她原谅,但他无法启齿,那是一条命,李谚的一条命。
明明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却好像隔着一道天堑。
李璨忽然起身,绕过赵晢下了床,光着脚去了西寝殿。
*
福宁宫为皇后居所,装点精致奢华。
孟若菲着皇后凤服,头戴凤冠,比之前更显雍容华贵,她牵起八仙桌边的乾元帝,往内殿走:“陛下,来……”
乾元帝嘿嘿笑了一声,上前揽住她的腰,咬着她耳朵:“皇后好兴致。”
“先进去。”孟若菲眉眼间有几许妩媚,几许嗔怒。
这些日子,她一改从前对乾元帝的冷漠,几乎可以说是热情似火。
乾元帝禁不住她软磨硬泡,脸色愈发不如从前。
“太子杀了李谚,皇后没有什么想说的么?”乾元帝忽然问。
孟若菲侧眸睇了他一眼:“说什么?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两日了吗?
陛下之前就说了,李谚私自调兵回帝京,是灭九族的大罪,你只让泽昱杀他一人,不追究其他的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看来,朕的皇后对故人是没有一点情意啊。”乾元帝抓过她一缕秀发,放在鼻间嗅了嗅。
“陛下,进去吧……”孟若菲勾着他腰带。
乾元帝又笑起来。
“父皇真是好兴致啊。”
荆王忽然走进来,笑看着他们说了一句。
孟若菲回头看了一眼,松开乾元帝的腰带。
“荆王,不得朕召唤,私自闯进福宁宫,你可知罪?”乾元帝脸色骤变,一脸阴沉的盯着荆王。
荆王笑起来:“父皇,您已经糊涂了,主持不了朝政了,不如禅位给儿臣,做个无忧无虑的太上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