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选择性记忆障碍
童雪环着秦泠的肩膀，挑衅似的望着田勾。秦泠安然地任他揽着，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田勾心里绷紧的发条咯咯地又扭了一圈。他像个打架的小孩子一样，上前去把童雪的手扒拉开去，自己抱住了秦泠。
“宝宝，他在骗你！三年前你出柜的对象是我，我才是你男朋友——不是，我是你老公，我们结婚了！”
他急切地把左手摊开在秦泠眼前晃。明晃晃的婚戒，的确是要亮瞎人的眼睛，还一戴戴了俩。
秦泠推开他，神情疏离冷漠：“田总，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没有乱说！”田勾急了，“宝宝你怎么了？为什么会不记得了？”
秦泠没有说话。不记得的人当然也不记得是怎么回事。
童雪在一旁竖起一个大拇指，表达了厉害，赞叹地替他解释：“选择性记忆障碍。不想保留的记忆，全部被清空了。”
此病只应书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绝对值得赞一赞。
田勾不敢置信地望着秦泠，希望能得到他的否认。然而秦泠居然只是抿了抿嘴……默认了！
田勾刚刚升起一点希望的小火苗，又被一桶冰水给浇透了，从头顶到脚心。
显然，宝宝是把他当做不想保留的垃圾记忆，给删除了。
田勾心痛了，下意识又去抱秦泠。“宝宝，是我不好……”
他抱了个空。
童雪揽走了秦泠，严肃地对他说：“田总，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家宝宝的厚爱……”
秦泠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童雪会意地朝他一笑，“宝宝这个称呼我看不错，值得我家宝宝。”转过头他朝田勾严正声明：“但以后请不要随便对‘我家’宝宝动手动脚，也不要再乱叫‘我家’宝宝为宝宝，这是我才能叫的。”
田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有一把尖刀直接从胸口切入，把他的心脏硬生生剜了出来。血淋淋的。
机场车不能停太久，童雪和秦泠要走了。田勾没有下车，死皮赖脸地跟着。碍于他的身份，童雪和秦泠也没有赶他下车，一起回了市里。
一路上，田勾试图去了解秦泠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最后也是无果。
秦泠自己自然无从说起，就连跟他一直在一起的童雪也说不明白。
一年前，童雪和秦泠约了去南非拍戏，两人在南非见了面。秦泠一切正常，童雪也没有察觉到他的记忆出了问题。直到童雪好奇地问他怎么忽然跟个男的出柜了，退圈后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哪里神隐，结果秦泠一脸茫然。
那段经历秦泠忘得一干二净，再以往的记忆也是各种补丁。还好生活完全不影响，演戏的本事也没有忘。不但没忘记，反而越发精进了，角色各种心理驾驭得游刃有余。他们也就都不在意其他不重要的记忆了。
但现在秦泠要复出，该做的功课还是得做。还好那一年多秦泠没怎么在大众场合露面，露了面的上网也能搜到，补补贴贴，都能应付。
田勾了解了始末，心都快痛死了。想到秦泠当时孤身一人去南非，不知道路上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磕伤了头。
“宝宝，我们去检查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没必要。”
“可你不记得我了！”秦泠不给抱，田勾恨不得哭死，只能冷眼扫着童雪，“还被人骗说是他男朋友。”
“这可不是骗。”童雪揽秦泠揽得非常顺手，得意洋洋地存心跟田勾斗气，“秦泠要复出，当初的事情必须得有个交代。对象是我最合适，毕竟大家对艺术家都比较宽容，谅当初那个缩头孙子不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
田勾要疯了。他不是缩头孙子，他站出来了，但是被失去记忆的秦泠给亲口否认了！他又不能在公共场合跟秦泠抢话头。
他不管不顾，像小孩子耍赖似的，硬抢着把秦泠抱回来拼命求蹭。
“是我是我！宝宝，是我！我们再去开个记者会澄清。我才是你老公，宝宝——”
秦泠伸手推开了，就事论事地问他：“你说你追了我十年？”
田勾看他终于肯直面两人的感情，顿觉有了希望。他连连点头。“对！从高二开始，一直到你获得水晶人奖，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恋情曝光当时，你为什么没有出来承认？”秦泠没有半点试图回忆的意思，只是冷静地指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你难道不应该是最希望被承认的吗？”
秦泠失去的是记忆，不是脑子。理智的秦泠敏锐得更加令人发指。
田勾倏然哑口，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本来是想要宣布婚讯，但你说，这会给我和爸妈带来……麻烦。”
秦泠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着他。
田勾心虚了。没人会追一个人追了十年，好不容易要上位了，却躲在后面不愿意承认。就算对方体谅他不官宣，但这个人设就不应该会同意。
童雪没给田勾面子，再次爆笑出声，偏还带着一点怜悯。“田大总裁，追人就追得磊落一点，不兴这样趁火打劫的啊！你这话别说秦泠不信，连我都不信。就冲你当初那股劲儿，我瞅你也干不出那种事儿！”
然而，那的确是田勾干出来的。他追着秦泠跑，好不容易追到，却没有站在他身边。
田勾尝到了自食其果的滋味。
秦泠完全忘了他们的过去——不，是完全否决了他们的过去。再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热恋过，结过婚，拥抱过。
再过一会儿，机场采访的新闻发布出来，所有人都只会知道，当时和秦泠深深相爱的，是别的与田勾无关的人。秦泠是为别人息影，又为别人复出，和别人是天生一对。
田勾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冷的天气。他从头冷到脚，从内冷到外，身体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好像都被浸泡在了冰水里，被冰凌子一刀一刀扎着。
他过去十三的人生，是同秦泠的十三年，好像也都变成了这些冰凌子，扎进他的心里，化了，看不见了。只有痛感告诉他，那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
童雪还在问他：“那段时间你好像跟秦泠走得近，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田勾茫然地抬头，对上了秦泠那双清澈见底、又好像清澈到没有底的眼睛。
他的眼睛红了。
“宝宝，真的是我。”他低声求着，“不信你跟我回家，爸爸妈妈能帮我作证，家里也有你的东西。还有这对戒指……”
他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要递给秦泠看。“你看，这只是我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首字母。这只是你的，刻着我的首字母。”
秦泠没有接。戒指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谁都可以去买对戒指，在上面刻几个字母。
童雪倒是啧啧了几声：“买了婚戒自己戴……看不出来呀田勾，你这都丧心病狂了！”
田勾没理童雪，只看着秦泠，几乎是想哀求了：“宝宝你跟我回家，你会想起来的。”
“不用。”秦泠冷淡地拒绝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兴趣。”
“宝宝……”
秦泠看着他耷拉着的可怜模样，多解释了两句。“田总，我不喜欢男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很抱歉以前欺骗了你。如果是假的，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田勾的心浸在冰渣子里磨着。秦泠的话说得太温柔，温柔得像丝绸带子一样，裹着冰渣子一寸一寸碾磨着他的心脏。
他几乎都要麻木了，语无伦次地解释：“宝宝你不是……不是……宝宝我们……”
他想说秦泠喜欢男人的。他们曾经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缠绵，卧室、书房、餐厅、浴室、甚至是阳台。秦泠的眼神迷蒙时像蛛丝一样黏糊，秦泠的手像小猫爪子一样能把他的心捏得紧紧的，秦泠动情时喜欢咬着胳膊呜呜地哭，他听到秦泠哭就想让他哭得更破碎……
那些午夜梦回里的亲密记忆又跳出来折磨他。他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把秦泠抱回家去，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让任何人抢走。
然而，在秦泠如看陌生人的眼神下，他一句话也没说完整，最后只能弱弱地解释：“不是欺骗，宝宝你没有欺骗我……”
是我让你伤心了。
童雪瞅着他的落寞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取笑的话了，万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隔一年，田勾终于又见到了秦泠，却一无所获。他带着迎娶新人的心来见秦泠，结果秦泠连手机号都没有留给他，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秦泠的理由也很充分。“抱歉，还是不要联系了，我不想让你有什么错觉。”
田勾捂着颤颤巍巍的心脏勉强问他：“如果我要找你呢？”
秦泠让经纪人给了田勾一张名片。“若有商务合作的机会，联系我的经纪人就好。”
又得体又无情，是田勾从来没见过的秦泠。他曾经追过秦泠十年，秦泠从来没有这样拒绝过他。就连离开那一天，秦泠还帮他整理过衣领，还亲过他。
但是秦泠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过，也不记得他曾经追过他，更不记得他曾经混蛋地让他哭过，把他在记忆里完全抹除了。
他依旧是一只丧家之犬，所有回忆和情感都没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