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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父母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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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

    懿安侯夫人搀扶着大长公主在灵棚外听完了两人的对话。

    她才有所平息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

    短短七日的时间,大长公主就老了十岁不止。她多年来用心保养的乌发,生出一簇簇银丝。眼角多了几条深深的纹路,清亮的眼眸也开始发黄浑浊。

    “进去吧。”

    大长公主声音沙哑,抬手拂了拂鬓发,才抬步进了灵棚。

    王安妤听到动静,起身行礼。

    “大长公主。”

    “你来了。”大长公主声音中难掩疲惫。

    王安妤握住她伸出的手。

    曾经这双手温暖柔软,如今触之生凉。

    “今日才回的盛京?”见她点头,大长公主继续道,“这一路劳顿,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她疲惫的眼神中带了些疼惜,指尖掠过王安妤的眼尾,点了点。

    “瞧瞧,都累的发红了。”

    她越是如此,王安妤心中越是难受。

    可大长公主极力表现出的平静,又怎好打破。

    王安妤陪着她又聊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过来是要换懿安侯去用膳的。

    灵棚不能没有人守着,大长公主前日悲伤悸动,昏了过去,懿安侯夫妇更是不敢叫她守着。夫妻二人交替,实在受不住,才允大长公主过来,还要安排昌哥儿跟着。

    “去吧。”

    大长公主又看了眼懿安侯夫人,“你也一并去。待用过膳且去睡睡,这边有华容陪着,你们放心就是。”

    懿安侯大抵猜到母亲有话要单独与华容谈谈,于是叫走了妻子,也吩咐下人远些守着。

    灵棚内点起了烛火,晃动的烛光,影影绰绰被风吹动的白幡,叫灵棚显得昏暗阴森。

    大长公主点了香,行礼后将其插在香炉中。

    “他在时,我从未还过礼,这段日子倒是都补上了。”

    见火盆里的黄纸断了,她要躬身去添,王安妤先一步跪在了懿安侯方才的位置。

    “我来吧。”

    大长公主没有坚持,就要在一旁跪下时,王安妤拿过蒲草团垫在她身下。

    “驸马生前对您最是爱重,若是知晓您为此伤了身体,恐泉下难安。”

    大长公主笑笑,承了她这份好意。

    “本宫从前最不信神佛鬼怪,如今倒宁愿是真的。”

    她看向灵堂上的冰冷牌位。

    “驸马从来对我百依百顺,唯有一事没有顺着我,从此便生死两隔。你不知道他,瞧着温柔,却最是执拗的人。”

    “你从青州寄的信,展首领收到后就给我们看过了。谁能想,圣上培养多年的心腹能臣,竟是白笃行的暗子。若不是你们机敏,此时该办的便是国丧了。”

    王安妤抬头,大长公主说这话时,语气平淡,眼神冷漠。

    像是能猜到她的想法,大长公主道:“驸马也总以为,我对皇家情深义重。”

    “可是,凭什么呢?”

    大长公主轻笑一声。

    “我的父亲,太宗皇帝,视我母子为无物。母亲皇后是高祖钦定,不敢废,哥哥太子之位有前朝大臣劝诫,不能废。唯有我,父母忽视多年,一朝得宠竟是为了巩固哥哥的太子之位。”

    那时,她与探花郎在宫中相见,互生情愫。她曾求过母亲与哥哥,促成心愿。母亲不悦,却也应下。之后又反口将她许给骠骑将军。

    “在镇北王府,婆婆疼爱,公公慈祥,丈夫也是体贴温柔。那十年,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幸福。然而这份幸福又被我的亲哥哥一手打破。”

    逢年过节,她甚至不敢去镇北王夫妇墓前祭拜。

    “圣上登基,本以为往后就能平顺。可为了所谓的‘护国’大长公主的责任,我不得已搭上了汝阳的幸福。”

    兴正帝召她入宫,暗示皇家要与冯家联姻时,她恍惚见到了先皇。

    “我这一生,尝尽人间百味,毕生所求不过家人平顺。”

    王安妤隐约看到有晶莹从大长公主眼角滑落。

    她轻叹一声,又道:“驸马见到密信,并未进宫面圣。”

    后面的事情,王安妤心中也有了答案。

    驸马用性命为汝阳和懿安侯博帝王心中的良知,他不愿儿女再遭受他们曾经经历的一切。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驸马之爱子,则舍身为之求安。

    “汝阳性子敏感。她情窦初开,心悦圣上。只是我不愿她委身为妾,也不愿她为一个男人面目全非。她素来骄傲,也不愿低头。好在敬洮这孩子肖似驸马,又对她有意,婚后也呵护有加,我心中愧疚尚能平息一些。”

    王安妤道:“汝阳心中并未怪过你们。”

    嫁给冯敬洮是她的选择,现在看来,她尚且满意。

    大长公主不再说话,专心看着火盆里燎燎的火焰。

    王安妤陪着大长公主守夜到子时,懿安侯夫妻得了吩咐来替换。

    “辛苦你陪本宫这许久。”

    大长公主回神,才察觉已到了夜深。

    “您也说,驸马视我与汝阳一般,汝阳身在山高路远的西北,我替她尽孝亦是当然。”

    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深沉,王安妤留在大长公主府过夜。

    下人清扫了汝阳院子的厢房,换了一应床褥,才退下。

    “姑娘。”

    佩珠心疼地看着她青紫的膝盖。

    方才在灵棚,王安妤未免大长公主察觉,一直在忍着。

    虽是四月天,但大理石板寒凉不减,她跪了片刻就有所察。

    “帮我揉开,否则明日要瘀血了。”

    佩兰拿出随身带着的药膏,先薄薄涂抹一层,才换了力气大些的佩珠来揉开。

    主仆皆是一头冷汗。

    王安妤随手擦了下,将帕子搁下。

    她们退下后,王安妤仰面看着床幔,大长公主的话再次涌现。

    怪不得人常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被最亲的人杀害最爱的人,大长公主是如何扛过这样漫漫长的黑夜?

    隔日,驸马出灵。

    沿道摆满了祭灵的供桌。

    王安妤一早回了王家,亲自盯着下人将供品摆好。

    送灵的队伍蔓延百丈。

    路过王家,捧着驸马牌位的懿安侯停下脚步,与王安妤回了一礼。

    较昨日,他眼神有了些神采,处事恢复了往日的周全。

    这样很好。

    王安妤仰头看着灿烂的天空。

    若是驸马有灵,应该会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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