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太过于明了，夜间在长生殿中衣袍都解了，却还是坐起身回想白日恒天所说的话，让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最后还是穿上外袍，往竹舍中去。
进到屋中时，里面清清冷冷，摆放依旧是卓文下山时的样子。
卓文是没回竹舍，看这天色这么晚，他又能去哪？
帝君忽而想起一个地方，阁楼。
藏书楼。
去时里面透着烛光，推门而入往里走着，绕过架子，卓文就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心法卷轴，看的很认真，眼中除了卷轴上的字，别的他也没注意。
烛光微晃，影子倒射在卷轴上，卓文这才抬眼仰头看向来人。
卓文欲起身，却被帝君抬手示意他继续坐着，他道了声：“……师尊。”
尽管在白天时闹得不是很愉快，可这人现在始终是自己的师尊，总不能直呼其名。
帝君嗯了声，将视线落在了卓文手上的卷轴中，道：“白日可将你打疼了？”
卓文：“…………”
一下又是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白天那时恨不得将他打死，说是什么劣质难除，现在又来装好人了？
要是帝君还像白天时态度坚决，他还能顶嘴，说些硬话，可现下，真是让他不好发作。
见人不说话，帝君继续道：“修灵术有利于压制你体内的邪骨。”
卓文靠在身后架子处，对上他那副惺惺作态的目光，道：“但若是这修灵术要浪费掉弟子这二十年，和困中兽，林中鸟又有什么区别？”
本以为这人会再给他一鞭子，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打，却不成想眼前人道：“是为师欠考虑了。”
卓文：“…………”
帝君眼眸子中柔和了些，他是真想像恒天说的那样，与卓文好生说。
“二十年对于修行之人算不得太长，等你习得这灵术后，为师向你承诺退位。”
卓文眯眼道：“退位？将这位置给谁？”
帝君道：“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卓文很是震惊，能为其让步到这等地步，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就为了将他困在灵殿中，修压制邪骨，长灵骨的灵术，真是什么都能舍弃。
卓文从地上起身将卷轴拿在手中，微微笑道：“师尊，这帝君的位置弟子可是一点也不想要。”
也是说的不错，不过二十年，要是他命短就是半生，习得灵术后，他就三十七八了，算不上很老，但却是将最为宝贵的时日都蹉跎了进去。
帝君依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卓文将手中卷轴紧握着，看向那为让他习灵术，竟变得这般温和与他说好话，来询问他想要什么，所求是什么。
他所求一个真相，想要帝君的解释，更想要一个道歉，将所有事公诸于世，上一世那被反咬一口至今都不敢忘却，只能说是这人好手段。
这些帝君都不能做到。
他要那位置又能有什么用，暄山帝君只是一个名头，将他换一种方式困在暄山上。
卓文大胆道：“弟子只想要自由，并不想被困住，暄山很好，却不是弟子的归宿，外面的天地广阔，弟子只想云游四方，逞强扶弱。”
说到这时，卓文补充道：“若是可以，想让所有事都沉冤得雪。”
帝君眼睛尖锐，一眼就能看出卓文那异样的情绪，却还是道：“我从没觉得你阿爹阿娘该死。”
此刻他没有用上“为师”而是“我”，他想要让卓文知晓，自己所说的真切，不是瞎编乱造，也并非是随口说道。
卓文脸上笑意淡了下来，帝君给他好脸色，他也就自不会冷眼相对，这些说辞，他信不信都没什么所谓。
“可师尊所言，所说，所做，没有半分是这样觉得。”安静中，卓文说的缓慢：“我阿娘是魔族人她就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不该救治这世人，不该多管闲事救那些真正伪善的人。当然，我阿爹也错了，他不该下山除魔，不该与我阿娘纠缠，最是不该明知我是邪灵骨的覆蚀之人还将我养在身边，他该是当场就杀了我，来正道！”
卓文字字句句都透着愤怒，帝君还是没生气，他冷静道：“有些事不是你能懂的。”或许是他表述不清，行事雷利，才会让卓文误会。
卓文越说越急，眼中不禁红了，却是极力忍着：“师尊认为有些事我不会懂，也不明白您一番苦心，更是认为我品性不行，一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想的就是弟子是不是勾结了魔族人，要祸乱这世道。”
卓文也不知为何，明明这些事帝君认为都是对的，他后来的的确确是祸乱了修真界，可偏偏还是会觉得委屈。他也不想变坏，他也不想欺师灭祖，他已经在尽力控制了。
所有的东西他都是愧疚，罪孽绕的他时而喘不上来气。
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错了，前世他成为了黑袍为复活爱人的一大魔头，所有人都是在匆匆忙忙之下，不管是谁都总有他们的理，要养邪骨，养灵骨，要他疯，要他为之付出沉痛的代价，他挣脱不了，只能一死了之。
现在呢？复生了，所有事情虽都不一样了，但还是在按着原有的方向走，现在什么都没发生，那是因为黑袍还未真的对他下手，凭黑袍的能力，那是迟早的事。
“卓文。”帝君眉头紧锁，他是承认自己说的话有时太过于让人敏感，可也是没想过会让自己的徒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卓文吸了口气，好半天才道：“师尊若是觉得弟子说的这些话太不中听，大可再抽几鞭子。”
“你……”帝君启齿，良久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恒天说的最对一点，人心一旦生出了嫌隙，就很难再补回来。
卓文对他，师徒二人之间的种种，任管说再多，都补不回了。
帝君叹道：“为师不想你日后会后悔。”
邪骨一成，祸乱世道，他不想卓文在今后的某一日幡然醒悟，却发现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留下的只有无尽悔恨。
他只能在现在，趁着卓文还小，才年有十七，一切都有可能，一步行错，日后步步都是举步难坚。
他说的话太强硬，什么“赎罪”，都只是为了让卓文心头时刻警示，不能被邪骨操纵，成了魔头。
卓文鼻尖微红，沉重吸着气，道：“这就不劳师尊费心，要是有朝一日弟子真是让师尊失望了，弟子自会给个交代。这修为，剑道，一身本事都是来自暄山，就算是死，也不会用来辱没了暄山殿的名声。”
后悔的事太多，他早就后悔了。从南到北。
他又是何尝不想当个好人，他太想了，不管是在哪一世，他都想。
上一世的暄山被屠尽在脑中，朝暮太了解他，自己知晓了那些真的是会生不如死，真的是会痛，心痛难忍，每次想起都恨不得抽死自己，怎么就能成为那魔头，怎么能让邪骨牵着走，怎么就成了那样……
次次误解朝暮，他都从来不会解释，哪怕自己要杀他，他都不会解释，就是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当好人太难太难，可当坏人只需杀人，手上沾满血腥就再也洗不掉。
任他多大本领，任他多厉害，都逃不了这样的结局。
他可以行许多善事，可若是有一日他不行善了，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他过往所行的那些善事都是会被用来勒死他的绳索，让人窒息。
有人觉得他勾结了魔族人，觉得他十恶不赦，就将刀剑指向了他，可他却是只想救自己的心爱之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没人会听他的解释。
藏书楼中的谈话过去好几日，绊住他的又且是那些激起的浑话，卓文很清楚，再不抓紧时间找到那真正能压制住邪气的心法，朝暮就会多难受一日。
往后越拖，受折磨的就是朝暮。
他忧心，所有的地方都翻过，甚至每个角落他都找过，根本就没找到那能使其压制邪气的无极心法。
换好练功的衣物便去了训练地，脚刚踏进，被热情的洛师一下奔了上来。
自打他一回来，洛师几乎是日日都会来找他。
洛师跟在卓文身旁，扬着笑道：“师兄。”
卓文手中抱着自己的扶桑往里走，回他：“怎么了？”
洛师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立马道：“我结灵丹了！”
卓文顿住脚，瞧向他，现在的洛师十四有余，也是为他高兴道：“呵，那挺好的，再过个两三年就能召命剑了，届时就是个大人了。”
洛师抿唇，扭捏道：“师兄，等我召出命剑后，下山时可不可以带上我啊？”
卓文笑道：“就这么想与我一路？”
洛师重重点头道：“卓师兄是我第一敬佩之人，能与师兄同路，我会很高兴的。”
“这样啊？”卓文见他眼中明亮，像是如果自己拒绝了，他就会难过的要死。
自是想让他高兴，卓文道：“可以啊，要是恒天仙师准许，我就带着你。”
闻言，洛师脸上的笑意加深，灿灿道：“师尊可好说话了，他一定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