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有了这阴面燕尾蝶，除了生死，也没有什么能再将他们二人的五感连在一处。
至少不会让卓文觉得自己太不小心受了伤，还要朝暮来遭罪。
这种负罪感一旦有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说了，你不用觉得上一世对不住我，就硬要和我同甘共苦。”
这话从凤凰山庄时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三遍，倒是不觉得烦，反而是一次次在提醒朝暮，你是你，我是我，没必要硬牵连扯在一起。
朝暮垂首不语，卓文忽而道：“上一世暄山的事，我很抱歉。”
朝暮征然猛的看向他，张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卓文早想说了，在凤凰山庄时就想说了，但碍于面子他说不出口，现在倒是没那么多面子可言了，他道：“暄山对无间阁做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那样。”
无间阁的覆灭，从妖族再到魔族，都是暄山一手挑起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拐弯抹角也是实打实的将无间阁众弟子赶尽杀绝。
而暄山之所以能挑起，全都是因为他——卓桑暄。
无间阁妖族身份为何会曝光，现在转转回想起所有源头都是因为他。
他误入天雷地火结界，险些丧命，是无间阁的弟子将他救出，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他的那人被天雷地火夷劈出了元神，化为了原身九尾黑狐狸。
不久无间阁是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紧接着过了半年，就是卓文不受控制杀了不少与抢劫屠戮凤凰山庄有关之人，事情瞒不住，朝暮为保他，自曝了魔尊身份。
这桩桩件件都是因为他，包括上一世的凤凰山庄出事也是因为他将异兽凤凰降伏后就这么一走了之，完全没想到失去了凤凰阵眼的庄子里的人该怎么办，他没想过，现在后知后觉想起，都是会忍不住想斥责那时的自己。
朝暮道：“你……不必自责，不关你的事。就算不是你，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迟早有一日也会……”
也会什么？也会被众人赶尽杀绝？也会被覆灭？还是也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不一定，卓文深知这一点，无间阁以妖族的身份立足在人界千年，这千百年走到了如今这地位，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在这期间并没有出现暴露身份的事，就连在十几年前九尾灵狐走火入魔也不过对外传的都是，来自的地方是野生野长的灵狐，不属于哪门哪派。
灵狐的事闹得这么大，还不是没暴露出无间阁的身份，那时就单单是因为他一人，就为了救他，才让人抓住了话柄。
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怎么会让人不恨。
在这一世他又能改变什么？改变前世的惨况？不让凤凰山庄与无间阁重蹈覆辙？不让朝暮屠暄山？不让自己邪骨成长起来？
卓文轻声唤他：“……朝暮。”
兴许是已经烧的神志不清，比平时的戾气收敛了些，说的话也有些……幼稚无聊。
朝暮应他：“怎么了？”
卓文微微动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扯了扯面前之人的衣袍，似是在与他商量：“这一世我不会让无间阁出事的，你别屠暄山，好吗？”
拉住他衣袍的那只手扯的很紧，朝暮也没将衣袍扯出，任由他拽着。
没听到回答，卓文迷迷糊糊道：“地下的酒该是酿好了。”
酒酿好了，人却走了。
朝暮眸色黯然，良久才道：“酒很烈。”呛得人半边脸颊都被侵湿。
也不知眼前这人听到了没，好容易安静了下来，卓文没再说话，而是靠在那树根处睡了过去。
天微微转亮，朝暮也不知符咒之门将他们带到了海域附近的哪，只得等卓文好些，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他将身上的喜服换下，搭在卓文身上，而后又想起了额间的眉心坠还是卓文给他换上的那颗制作过的红宝石，捧在手心里，缓慢将上面的宝石取下换上那白翡翠真正的眉心坠。
而那颗红宝石被他揣进里衣中，护得很好。
海域周围的乌鸦声太吵，朝暮随手一扬，瞬间那些乌鸦闭上了嘴，郁闷极了，灰头土脸飞着，不敢再发出怪声音。
这一趟去了海域并不算白去，至少他知晓了那个在上一世他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黑袍人这一世竟在这海域中。
如果是这样，海域中所有怪事也都有了矛头的指向，极有可能是这黑袍人挑起的。
那黑袍人又想要什么？想像上一世那样利用自己让卓文修半丹禁术来救他的命，从而用魔力侵染卓文的灵丹？使得最后卓文邪骨成长起来？
前世种种，印在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知道，不解的东西全在这一世有了答案。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黑袍人只是将他的丹碎了，打成重伤，并不杀他。现在他明白了，都是因为他能让卓文甘之如饴刨半颗灵丹给他，在这过程中注入不少魔力进卓文体内，也就算是栽好了幼苗的树。
而后期的成长全是靠朝暮无意间的助长，施肥，才让这该死的邪骨长的这么快。
朝暮太过于重恩情，何况还是此等言不清道不尽之恩，他更是会将其放在心上一辈子，一辈子也忘不了卓文为了他修半丹，生刨了自己的半颗灵丹给他，时时刻刻都会想起。
才会让他在后面每一次卓文受伤都会出手相救，更是会为了救卓文，引那么多魔力入他的体内，无意助了邪骨。
后面救着救着，又是一种早已播种在心头的种子破土而出，早在他心上扎下了根，除不去，只会在今后的日子里越长越旺盛，永不枯萎。
原以为只是对卓文的恩情才会这么对他百依百顺，直到某一日，朝暮才意识到对莎音怜的恩和对卓文的恩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可以偿还，一个是不想偿还只想以此与卓文之间有着足够的理由去靠近，只想护着他，不管在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是从什么时候扎入了根？是在暄山剑阵中卓文说的那句话？还是在剑阵中拼命护着他时？在见到半微时并未露出嫌弃鄙夷不屑，而是夸奖他半微好看的时候？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根就已经是死死扎在他心头，一点点让这份情越演越烈，已经是覆水难收。
回想前世，从死到生，历经多少苦难，朝暮从未觉得有哪一刻比得上卓文自焚那日更痛苦，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收到传音赶来时已经晚了。
雪山之上白熠熠一片，只有那一抹燃起来的红刺的人惊慌失措。
是琉璃火，是卓文自起，是他自己将自己困在火中，受着那折磨，周遭没别的人，只有他，是他自己自愿困于大火中，更是他不挣扎，放弃了生的希望。
是因为什么？朝暮到现在也想不通，卓文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就平白无故就自焚，用的还是琉璃火。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可以救他，若是再赶快一些，他就能阻止他，可终究是晚了，亲眼目睹了他的消散，连灰烬都没留下。
琉璃火是卓文前半生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最后送走他的也是琉璃火。
什么都差一步，屠戮暄山之时差一步，卓文自焚那日差一步，他受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
卓文死后他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回到魔域时，莎音怜说他疯了，不顾魔域中人，整日在找重塑魂魄的法子，哪怕明知道琉璃火烧的魂魄是不可能再聚回，他也依旧不管不顾。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复生，为什么又会回到了他们相遇的前一年，也正是魔族中人送他到人界的这一年。
碰上了偶然下山的卓文，可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透着惧又透着恨，不再像十五岁的卓文。
恶狠狠想杀他，发现杀不了时为活命又乖乖戾戾想去讨好他。
这一瞬，朝暮就都明白了，复生的不止是他，还有卓文。
不会有谁平白无故就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抱有敌意，更何况还是他。
上一世卓文以为自己屠了暄山还将这种恶事扣在了他头上，所以在他见到自己的那一面里想的并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恨意占据心头想为前世的人报仇。
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种事朝暮在上一世见过，清醒时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迷糊时连自己在做些什么都不受控制。
以前朝暮也只当是卓文累了，伤重了，才会出现这些反应，而现在后知后觉下才恍然大悟，是邪骨，邪骨牵引着卓文，让他暴戾，让他昏昏沉沉之下杀了无数人，最后清醒之时又都不记得。
卓文太倔，刚复生记忆中停留的就是他上一世那清醒时的记忆，也和上一世一样误以为眼睛一睁开入眼的就是所有的真相，对他想杀之。
这些他也曾想过与卓文全盘托出，说当年暄山的事他没有违背誓言，更没有故意带领魔族众君杀上暄山。
可说了又让卓文怎么自处，卓文生自人族，哪怕最后转投了魔族，但他生根就是在人界。
纵使所有人误解他，卓文也依旧会想回那已经回不去的地方。
卓仙君，暄山殿弟子，天赋异禀，除魔大典上崭露头角，下山后逞强除恶，仙门中人谁不知谁不晓。
所以他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