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他做了个噩梦，梦到了前世在暄山的九天刑台上的事，醒来后方才觉得从梦魇中逃了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衣襟皆被染了层汗，湿的个透底。
床边坐着个……老头……
就是老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的褶子起了一层又一层，卓文大叫了声：“啊——！”
那老头像是被吓了一跳，撑起身道：“叫什么劲？”
“你是谁？”卓文皱了皱眉，几乎是脱口而出。
做了噩梦，一睁眼还没缓过来，就瞧见榻旁坐着的白发老头，还以为是自己死了，鬼界派人来逮他了。
在纱幔外的朝暮听到里头的声音，开口道：“梦魇长老，好了吗？”
人界修行者称仙君，有些能力，本事强的人称仙师，魔族修行者也是如此，称魔君，长老及前辈。
而眼前的这位花白满鬓的老头就是修行梦术，人称梦魇长老。
卓文的眉皱得更深了些，合着他在梦里循环的那些梦都是这个老头搞得鬼？
得朝暮令，对他刑这噩梦？难不成就因为昨日杀他的事？所以就来报复？
有同生蛊在体内，所以朝暮对他虽忍耐，但还是会其他地方小施惩戒，就正如叫来梦魇长老对他下梦术。
小心眼，小人。
“好了。”梦魇长老翻了个白眼，撩过纱幔往外走去，纱幔被掀起的那一刻，卓文看到了被这一层纱隔绝的人。
他脸色比昨日见时还要差，倒像是好久没休息好。
梦魇长老识趣离开，在这屋就只剩他们二人。朝暮就隔着纱幔对他道：“睡了半月，可要出去走走？”
卓文记得他们不是闹不合了吗？什么事让这人，一下忘了前不久要杀他的事？还转头回来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难不成是昨晚那碗甜汤把他哄好了？
这么看来朝暮也不是那么难哄。
“等等。”卓文撩过榻边的纱幔，与他对视，结结巴巴道：“半月？我……我睡了半月？”
什么东西这么能睡？一觉就睡半月？确定不是家猪吗？
他明明记得昨晚还给朝暮送甜汤去，怎么回来睡了一觉，就过去半月了？
朝暮道：“你受了天雷，体内灵气混乱。”
“所以就入了梦魇？”卓文觉得这简直离谱，活了三十几载，受过无数伤，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怎么偏生这次差点睡死过去了？
卓文想起朝暮也受了天雷，问道：“那你呢？”
隔了半响，朝暮才道：“修为比你强，没有。”
卓文：“…………”
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不知是不是卓文道错觉，还是睡的时间太长了，总发觉，这会的朝暮心情格外好，连说话都温柔了些。
难不成这段时间，朝暮有什么喜事？连带着心情也好了。
卓文下榻，缓缓走向朝暮，仰头看他，气势上弱了些，他慢吞吞的问眼前这人：“少主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朝暮眼眸暗了些，随后垂下眼帘看向他：“不问。”
卓文怔住：“少主又何必给我下同生蛊？且不是自作自受？”
若如不下这同生蛊，卓文死上一百回也不够，就是因为有这蛊的存在，朝暮才会放任他活到现在。
就算想要他归顺魔族，也大可不必做此等牺牲。
“你中了蛇蛊毒。”朝暮道：“只有同生蛊能解。”
卓文不信：“你给我下蛊只是为了解毒？……既如此为什么不随便找个人来与我结蛊，你身为魔族少主，以身试险，要是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卓文实在是想不通，要说给他解毒可能是想让他感动感动，而后好劝他弃正归邪。那为何又要将蛊绑在朝暮身上，完全犯不着。
朝暮目光带刺，他道：“你不会死。”
卓文背脊发凉，不敢与朝暮再多说什么，真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
为了早些与这人脱离关系，卓文勉强扯着嘴角，淡笑道：“现在我毒已经解了，要不少主好人做到底，帮我把这蛊也解了？”
朝暮道：“同生蛊无解。”
卓文：“…………”
他脸色笑意一抹苦意，无解，他和朝暮的命运真就绑在一处了，分不开。
现在他又在魔域，若是在此刻还得罪了朝暮，他相信以这小人的手段，就算不弄死自己，也有千百种方法折磨死他。
他也听闻同生蛊能克制的只有燕尾蝶，可他修灵力，燕尾蝶阳面的那株在人界，并非在这，现如今结界被修复，他压根出不去，更别谈会拿到那阳面燕尾蝶。
朝暮自小是修魔，所以长在魔域里的阴面燕尾蝶，对他是有用的。
换句话来讲，朝暮受一丁点伤，卓文都能清晰无比感受到，反之卓文只要受的伤不威胁到性命，朝暮是感受不到的。
“少主，这人魔两界交接的结界还会在开吗？”卓文无比想回人界，哪怕回去要受那些老头鞭责，他也想要回去，在这真是狼虎一窝，他想搞死朝暮，却发现自己与他有同生蛊牵连，想要那阳面燕尾蝶，却认清眼前自己在魔域出不去的实情。
朝暮回他：“会。”
既如此他也就不能再去给朝暮找不痛快，相反，讨好他成为了卓文每日可想的。
在这魔域一日就要仰仗朝暮一日，又何必急着弄死他呢，倒不如花些心思研究这同生蛊。卓文发现只要朝暮心情好时，与他说什么他都会应，不管提什么条件，不涉及原则上的，朝暮也都应允他。
甚至在这魔域，只要他想去，就没有去不了的。
十陵楼上，朝暮翻着卷轴，试图在里面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旁的卓文也为他掌灯。
两人就这样看上去十分和睦。
卓文瞥了眼朝暮手中卷轴的内容，淡声道：“少主最近对邪灵骨感兴趣呀？”
朝暮嗯了声，继续将手中卷轴仍在边上，抬手又掀开另一卷，一字一句，看的格外认真。
卓文没忍住，凑了过去，与他同看那卷轴，轻啧了两声：“邪灵骨现世，不是灭世就是救世。”
他很好奇，朝暮是想灭世吗？
“邪灵骨，既善既恶，听以前那些老头说，拥有邪灵骨就可能会踏平人魔两界，这邪灵骨有反噬，要么吞噬人的善，要么就吞噬人的恶，或者两相相斥，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朝暮静静听他说着，忽而问道：“可有什么方法毁去邪灵骨？”
“毁邪灵骨？”卓文仔细想了会，“没有。”
这么邪乎的东西千百年来就只现过一次世，卓文当即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急忙道：“我听帝……师尊提过，邪灵骨是覆蚀在人魔混血儿身上的，吸食这个混血儿的灵识，必要时乱其神志。”
朝暮放下卷轴，将视线看向卓文，皱眉道：“人魔混血儿？”
“对啊。”卓文没发觉朝暮眼中的审视，继续道：“人族和魔族生的孩子，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千百年来这人魔两界的结界会如此重要，为的其一就是不让人族的进魔域，也是防止魔族的进人界酿出大祸。”
不光是正邪不两立，更是怕这邪灵骨会再次现世。
朝暮靠在架子处，喃喃道：“……混血儿……”
卓文点了点头：“这事很多书籍古卷中都没有记载。”
只有些位高权重年长的修行者才会知晓这些事，就正如暄山帝君，至于暄山其他几位仙师知不知道，就不清楚了。
朝暮收回目光，放在卷轴上，不知是在问卓文还是在问自己：“真就没法拔出灭了吗？”
这样的杞人忧天，卓文是没见过他这样子。
卓文发觉有些好笑，可又忍住了笑的冲动，轻声道：“这邪灵骨呀，不是那么好现世的。”
十陵楼的门被敲响，进来的正是梦魇长老，他似是很急，见卓文也在，欲言又止。
卓文与他大眼瞪小眼，僵持一会儿，朝暮对身旁的人道：“你先回去。”
卓文看着这两人，像是有大事要商议的样子，便也不在这自讨无趣，离去时为他们关上了十陵楼的门。
梦魇长老看了满地的卷轴，架子处几乎是被番了几轮，已经是乱的不堪，十陵楼本就是收集十方事的阁楼，上万的怪事集，上千的历史，上百的近史，都几乎是被翻阅的乱糟糟。
他叹道：“邪灵骨只能毁灵根，用琉璃火烧这被覆蚀的人，还有一说法是将灵骨养成，在灵骨大成之时取邪骨，只是这个方法冒险，没有谁成功过，只是一说法。”
朝暮鼻翼下泛着一丝红，道：“不能毁，不能烧！”
这人是谁，魔族的少主，以后是要统领管整个魔域，如此心软，怎能席位魔尊？又怎能为魔族众君负起责任？
梦魇长老喝声责令他：“朝暮！你若是不听劝，日后这邪灵骨成长起来，发难世间，整个魔域都将不得安生。”
朝暮是梦魇一手养大的，从牙牙学语开始，直至现在长成了大人。
梦魇本在朝暮去人界时就归隐山林，不再问世事，可前些时候卓文被天雷伤到，灵气混乱，被困入梦中，朝暮实在没办法，他只得去请梦魇长老，救卓文。
巡查后，朝暮想入卓文梦，想将他带出梦中，却被极强的力量将他隔绝了，进不去。
从来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事，所有方法都用遍了，梦魇见识得多，却也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股邪气突发从卓文胸口处郁结而出，而后裹住他全身，站在一旁的朝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那股邪气似在吸食卓文的灵识。
梦魇设出道结界，往笼罩卓文全身的结界输送灵力，与他本身的梦抗衡，将他拉了出来。
“是邪灵骨。这个东西是会趁灵气混乱之时潜入灵识深处，强行拉覆蚀之人进梦，一直循环。而后吸食覆蚀之人的善心，灵识最终会被邪灵骨占为己有。”
一点点提醒卓文，你应该报仇，你应该杀了帝君为父母报仇，你应该杀了朝暮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如若善心被恶全覆盖，甚至被吞食，那么卓文所剩的只有无穷无尽落入地狱的恶。
邪灵骨成长起来，会操控被腐蚀之人的灵识，失去意识去做违背他本心之事。
邪灵骨并非轻而易举成长起来，如若被覆蚀之人仇恨多，又修灵修魔，则会加快它的生长速度。
让本来可以多些时日的卓文，早早就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朝暮更多的是自责，当初教卓文修魔的人是他，如若不是他，卓文前世或许会成为真正的卓仙师，受尽世人赞美，而绝非是最后被世人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