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请你吃饭
就算没过试用期，他也得赖在基地，管他哭还是闹，就算得抱着辜乱云腿撞死他也会去做的。
对于自己能厚着脸皮留下这件事他非常有信心。
校园里的行道树虽然隶属于常绿植物的一种，但到了秋冬，还是随大流地秃了头，阳光于是大方地从树木稀疏的枝干间洒下来，为人行道上的红色地砖镀一层鲜亮的釉。
姜闻音走了一会儿有些发热，想要摘下帽子，又碍于面子，不愿意将这一头乱发示人，拉高帽檐抬手撩了好几次刘海，最后还是把帽子往下压。
也不是有包袱……好吧，他就是有点包袱，管他路上有没有人看他，他就是自我意识过剩觉得世界瞩目于此，所有人都得为帅哥驻足回眸。
自嘲是真的，但是也是真的不会改。
压低帽檐低着头，匆匆往前走，就在快到教学楼的时候，有人和他撞到一起，姜闻音那支刚勉强写完答卷的笔被撞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开到一边。
那人看上去也是着急的样子，忙不迭地道歉，但是也不看他，只是紧盯着手腕上的表，“同学，不好意思，我真的赶时间，真的抱歉。”
他是一副儒雅的中年人外貌，身量不高，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低头的时候露出头顶正中锃亮的中心区域，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的眼镜，面庞白皙，穿竖领的polo衫，夹着一个公文包，行色匆匆。
教职工气息十足，是大学里常见的类型，就算不是老师估计也是从事教育相关职业的教职工家属。
而且姜闻音很肯定，这人家里是有人当老师的。
没有得到回应，那中年男人也不在意，认为自己已经尽了道歉的义务，并不在意能否得到谅解，稍微地和他错开，继续赶自己的路。
姜闻音有些恍惚，走了两步，弯腰拾起那支笔。
本来就油墨不足的笔被这么一甩，更是不讨喜，笔身上蹭了泥土，壳子上还隐隐有一道裂痕。
姜闻音觉得可惜：“这支笔都是新的呢。”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还可以用。
就像是他自己一样。
没关系，还可以用。
一直到坐到教室里，握着那支笔，不管做什么，不管讲台上的人说什么，身边又走了谁、来了谁，他都不太能集中精力去关注。
手上的倒刺没有痛，他却突然希望它能痛一下。
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缓缓上移，手指托着手掌侧缘，轻柔地触碰到食指。
手上的倒刺好像在隐隐作痛。
刚刚中年人的面貌像是这根惹人生厌的倒刺一样猛地从脑海里冒出来，不被期待的、不被欢迎的、同时也是可以忍受和忽视的。
辜乱云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将他从那种连绵的、细小的、又恼人的疼痛中解救出来。
他恍惚地对上辜乱云略带审视的视线。
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到我们了吗？”
他们这一组他是主讲。
“还没到，再过两组才是，”辜乱云把他按在座位上，然后收回视线，随意地翻了翻眼前的讲义，似乎是无心道，“你看上去不太对。”
姜闻音本来听到还没到自己上去发表，已经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闻言又挺直腰，举起两只手拍拍脸颊，定了定神，道：“我可能没睡好。”
“是吗，我听说你昨晚睡挺早。”
姜闻音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睡得早也可能睡得不好嘛。”
辜乱云翻讲义的手顿了一下，“那倒也是。”
姜闻音虚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种莫名焦虑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之后，就感到非常的疲惫，明明才是上午，正应该精力充沛的时候，眼皮却很沉，带着他下坠。
他还记得要做发表，因此努力地保持清醒，刚要睡着就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抓着什么东西，小声给自己洗脑：“我不困的不困的……”
辜乱云瞥了眼抓着自己袖口的那只爪子，因为迷迷糊糊脑子不太清醒，控制不好力道，指节用力到泛红，指腹却又像是捏着一张纸一样柔软地搭在布料上，看着可怜兮兮的。
姜闻音还在口齿不清地自己跟自己对话借以保持清醒：“这次发表的主题是……是什么来着？”
“论新媒体技术的广泛运用下传统纸媒的生死破局。”
“对……生死破局，这个选题是、是……”
“抽签抽到的。”
“不能这么直白啦！开题报告不能这么写……”
“看眼讲义。”
“呃，这个选题是因为我们看了眼讲义……”
“我是让你看眼讲义。”
姜闻音随意地应了，眼睛却没睁开。
辜乱云伸手捏住自己被抓住的那边衣袖边上的一块布料，稍稍地用力，睡梦中的姜闻音却有所感知，有些强硬地抓了回去。
应该是无意识的举动。
他看了一眼姜闻音，一用力，猛地把袖口扯了出来。然后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讲义，上了讲台。
姜闻音是被下课时候的骚动吵醒的，随着下课铃响，同时也意味着这学期末的结束，像是被放开闸门的流水，大家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泄了出来。
教室里开始变得闹哄哄的。
又随着同学们鱼贯而出，那吵闹声又很快地消散。
姜闻音靠在椅背上，虚着眼慢慢地回神。
同桌的辜乱云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收拾得很慢。
向阳侧的绒布窗帘被高高地束起，窗外的阳光透过大的玻璃窗，照亮整个教室，温暖到让人有些发热的地步。
姜闻音心想，这人怎么还不走啊……
他其实刚下课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意识到自己犯困犯了整节课直接错过发表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醒过来的好。
这一装就是十多分钟。
“还没睡醒？”
果然，装睡这种传统艺能在当今社会已经行不通。
姜闻音有些尴尬地睁开眼，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站在桌边的辜乱云。
只看辜乱云的脸其实很难看出他的心理活动，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但是说面瘫又不准确，硬要说的话，就是有些冷都男的气质，看上去淡漠疏离。
这个词还是姜闻音追星的表妹教他的，当时看着海报上那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帅哥的时候还没能及时get到这个词的意思，没想到现在一看辜乱云，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竟然就是这个。
他心虚，张嘴第一件事就是低头认错道歉：“对不起。”
辜乱云盯着他垂头丧气的头顶：“唔，然后呢。”
“呃……我、我不该睡着……”姜闻音卡了壳，然后呢？
然后该做什么啊，这要是期中发表他还能揽下作业什么的，但这都期末了，下学期还有没有这节课都难说，他本来和辜乱云也不是一个专业一个班的，想要再选到一节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他还能怎么补救啊？
姜闻音纠结得要死，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的发表搭档在发表的时候睡着了，很难不怀疑对方是没准备好演讲、想要逃发表混分数的混子吧？
虽然他没有这个打算，但是事实就是他睡着了然后让本来不需要上台的辜乱云代替他做了发表——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吧！
一定会生气吧！
他心一横，“要不你揍我两下解气？”
也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了，他也就游戏厉害点，可游戏的话，人家辜乱云也不需要他帮忙打……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还算强健的体魄了。
虽然瘦是瘦了点，但估摸着辜乱云也不好意思下重手……
辜乱云看着面部表情风云变化的姜闻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猜他都想了些什么比较好。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提醒姜闻音。
姜闻音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暗示他错过了为辜乱云大人收拾书包的机会，不配当一个合格的狗腿？
可是就这一次发表就要让人成为奴隶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起码也得两次发表才够吧！
他一时间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脑内世界。
“去吃饭啊，”辜乱云弯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把他从胡思乱想里拉出来，道，“都期末了，我还帮你做了发表，请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他最后加重音，“嗯，姜同学？”
“啊，吃饭？对，吃饭！”姜闻音这时候终于意识到大学生之间还有这么个简单明了的道谢方式，赶紧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胡乱一收、拢到怀里。
然后他尴尬了。
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支答题用的中性笔、中性笔替芯、一根填卡的铅笔和橡皮，一只手就能掌握，随手揣口袋里就能拿走。
现在却有一叠上课前辜乱云给的发表讲义影印本、几份老师课后发的课业总结和一起上课的同学们送的小纪念品。
零零总总一大堆，揣进口袋有点不太合适。
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一堆东西，抬头，对上辜乱云的视线。
嘿嘿一笑。
辜乱云移开视线，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已经挎在右肩上的包拿下来，“装吧。”
姜闻音笑眯眯：“谢谢辜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