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amellia回来了
随着辜乱云一字一句，姜闻音觉得自己眼皮开始跳。
上一次他眼皮这么跳，是开学时没能逃过一千五的体测，累得他想吐，上上次他眼皮这么跳，是最后一场直播完毕回到家发现门口被泼了红色油漆。
这很明显是厄运来袭时的信号。很可惜，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没能躲过。
他不知道辜乱云看不看得到自己跳动的眼皮，或许那只是隐藏在肌肉神经里的微颤，但他还是微微地偏着头，借着光影的落差稍微地掩饰自己。
“camellia只是一个游戏id，我怎么处置它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觉得现在很好。”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声音没有发抖，语气平稳，吐字清晰。
很好。
17我好像总是拒绝不了你
“把自己藏起来会让你觉得更有安全感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不介意你当着我的面撒谎。”
这句话实在是太高高在上，与记忆中很多失望的面孔重合，太熟悉、太刺痛姜闻音此刻敏感的神经。
他渐渐地有些烦躁起来，“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我……”
“那么谁懂呢？你吗？那么这个最懂你的人一定做出了对你最好的决定，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辜乱云说，“姜闻音似乎过得不错，但是’camellia’却有些悲惨。”
姜闻音闻言，忍不住地嗤笑了一声，“有什么惨的？”
那是他最年少轻狂的青春、最精力旺盛的两年，在同龄人享受玩乐的每分每秒，他对游戏如醉如狂，对每个人物的技能属性倒背如流、对每件装备的价值如数家珍，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为了积分熬到双眼通红。
他享受奋战之后在游戏中登顶的快感，这个游戏也享受着他无度挥霍的青春和热血，榨取少年时代仿佛用之不竭的健康和精力。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游戏里的，直播间里满屏的弹幕和无尽的留言像是他的盔甲，保护他所向睥睨，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他一步步登顶，守着虚拟的如山尸骸，成为睥睨天下的王。
camellia成为游戏里一种绝对统治力的代名词。
所有的荣光所有的赞誉、所有的谩骂所有的风雨，从论坛到群组、从粉丝群到直播间，透过互联网每一根强健的血管，运送养分最后组成一个id——camellia。
现实里的山茶花花开烂漫、形容富贵，从十月到次年三月，花期长达半年，盛花期在冬末春初，而游戏世界里的camellia同样烂漫盛开，如血艳红，永远不会随着季节转换而调败。
在乱十洲里，技术和运算驱散严冬寒酷暑，孕育出一片最适合山茶花盛开的永远的初春。
姜闻音抬起右手，左手无意识地握住了右手手腕，低声说，“我是野路子出身，没打过几场正式比赛，可能不算是什么职业玩家……”
他不敢用力，好像手腕上有伤一样，连带着声音也放轻：“……但是你不是也知道吗？那样的时间能有几年？那是我最好的两年。”
是最疼痛、最不堪、也最美好的两年。
而这一切都留给了“camellia”这个名字。
所以camellia有什么悲惨的？悲惨的该是将所有心血都清零、把游戏的基因从自己身上剔除之后一无所有的姜闻音。
就像是抽走了人的氧气一样残忍。
辜乱云看着他，突然点了点头：“真有意思。”
本来以为只是太骄傲了，骄傲过了头，所以不愿意重新回到赛场，但是没想到骄傲之外——“还有嫉妒啊。”
竟然嫉妒自己，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姜闻音，竟然嫉妒camellia。这说出去谁信？
“我和你看法不同，我反倒觉得，明明可以有更大作为的’camellia’因为你的个人原因无缘更大的舞台、半途折戟，光明未来被丑闻葬送……天赋闲置、荣光不复、被人遗忘这才是真正悲惨的事情。”
辜乱云说完，轻笑了一声，随手抽过一沓文件，不客气地扔到姜闻音面前的桌子上。
“试练习三个月，通过考察期之后签署一年的正式合约。”
他直直地看着姜闻音的眼睛：“姜同学，什么都不做的确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但同样的，你也将一无所获。”
姜闻音楞楞地看着他。
辜乱云眯起眼，压低了声调，带有蛊惑性地开口，“所以，何不试着放手一搏，反正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失去？”
走出训练室的时候，姜闻音顶着一张萎靡的脸，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有些摸不着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昨晚上认床，没睡好的原因。
迎面遇上弯弯和白枫，两人看到他都有些惊讶。
弯弯担忧：“你是被吸了精气吗？”
白枫提醒：“他刚是去见了辜队。”
弯弯瞪大眼：“你被辜队吸了精气？”
姜闻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二楼走廊，莫婕扔下来一件队服。
“你的信息入库是在下午三点之后，所以下午记得来训练。”
队服不偏不倚罩在姜闻音头上，刚被拆袋的崭新制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染色助剂的味道。这股味道耀武扬威，扑头盖脸地来，宣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作为职业成员的、一个属于姜闻音的新的开始。
姜闻音深深地呼吸，然后把头上的制服取下来。他拎着制服的两个肩膀，把制服板正地举起来，仔细地打量。
最后得出结论，“你们这配色蛮好看的，很清纯，蛮适合我。”
说完扭头问弯弯和白枫，“这什么色啊？酸橙绿？浅草绿？蒂芙尼蓝？”
弯弯和白枫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不告诉他，这件制服是青训营专用，其实不是正式队服。
而这个倒霉催的绿色也没有那么梦幻的名字，它一般被成员和粉丝戏称为倒霉绿。
姜闻音直播有一周之后才知道自己身上这玩意是倒霉的神，基地里没人会穿。
为什么一周之后才知道呢，因为开播的前几天基本上没人看他直播。
面对惨淡的观众数量，姜闻音毫不在意，穿着色彩清新的新队服，快乐地蜷曲在练习室的角落，矜矜业业打排位。
他本来以为自己重回战场会有点陌生、会有点心绪万千，但是事实上就是他用camellia这个名字注册了个直播号，然后开始直播游戏，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也很平淡。
设想中的心潮澎湃根本没有，伤感回忆也没有，因为一看自己那可怜的角色池、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皮肤库，他就觉得道阻且长压力山大，还需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连想抱抱弯弯的大腿上分、结果段位不够没资格和人组队、大腿都抱不了吧！
姜闻音十分心痛，弯弯真的是好粗的一条大腿，近在眼前，却抱不了，真的好心痛。
因为临近期末，不重要的选修课他基本都不去上了，每周要上的课就两三节，其余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泡在训练室里。
本来一开始想着要断绝社交还有点为难，后来清理一下联系人，发现除了推销的和刘钊之外，根本没人找他。
姜闻音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福报。
他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上分然后抱上弯弯的大腿，让弯弯带他飞！
姜闻音来基地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就已经有了以电脑桌为家的觉悟，这个无师自通的领悟速度远超基地部分老油条。
弯弯称赞他有做职业选手的天赋。
“对，就是天天打！打到指尖冒火、键盘抛光！我们职业选手就是这样炼成的！”
一周后，辜乱云路过训练室的时候，正碰上白枫和弯弯出去吃饭，商量着要给姜闻音带汉堡还是酸辣粉。他往训练室里随意瞥了一眼，“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弯弯眨巴眨巴眼：“他说时间很宝贵的，队长。”
白枫：“用他的话来说，’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我们不忍心打扰他。”
辜乱云：“他话还挺多。”
把两个小的放走，他进了训练室。
姜闻音还在等队友上线，顺便回复少得可怜的几个粉丝的留言，压根没注意有人站他背后了。
他神经太大条，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直播间渐渐增长的观看数量。
弹幕也密集了起来。
【？】
【是nml？】
【乱神瞎跑什么啊你这个月直播时长都没够，怎么还跑别人直播间！】
【这人谁啊，认识乱神？】
【不对啊，这粉丝数我退出去看了几遍了，这么惨淡，很明显是个新人糊糊啊！】
【靠，别的不说，这人操作还挺有意思的。关注了！】
【管他的管他的老公老公老公云云哥哥看我。】
弹幕速度过快，姜闻音是一句都没看清楚。
排位赛间隙，他扫了一眼渐增的留言数量，自言自语，“这个直播平台怎么回事，怎么老是给新人主播直播间灌水？”
他打完一把，等匹配的时候顺手拿了瓶水来喝，直播画面里一只白皙瘦削的手一晃而过，拎起了桌边还剩一半的矿泉水。
与此同时，画面里椅子后的辜乱云偏了偏头，冷不丁地开了口。
“怎么摄像头不对着人？”
仰头喝水的姜闻音愣了一下，被水呛住，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想着这显示器挺贵的，硬生生忍住了，却还是咳嗽了好几声。
他抬手用手腕粗鲁地擦了擦下巴，水流到脖子上，实在是有点狼狈，也不好意思转过去，说，“不太习惯。”
“你总会习惯的。”
话音刚落，身侧突然透下一片阴影，姜闻音忍不住地浑身僵硬。
柚子花的香气又忽然靠近，轻柔地混入吐息间的空气里。
辜乱云微微弯腰前倾着身子，伸手帮他调整了摄像头的朝向。
然后直起身，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道，“直播数据和三个月后的考核挂钩，别不当回事。”
“而且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吗？camellia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