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关于他
弯弯的声音带着挥散不去的倦意，懒道：“床尾对着的柜子里有新的床单被套，你介意的话可以换一下，床头插头是统一定制的，基本上市面上流行的插头和数据线都有，你可以给手机充电，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找我。”
“反正将就一晚上，这个条件算可以了吧？没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先这样，我去睡了哈。”
弯弯离开后，姜闻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摸着黑往里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二十一世纪，竟然还会有没有电灯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总体格局和别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因为在走廊尽头，有一个阳台。
但是玻璃门前是非常厚重的麻织窗帘，把光线遮得死死的，一丝不漏。
房间里的陈设都很简单，但是很整齐，基本都是灰黑白的配色，一眼看上去，整齐得像是方块和线条的具象化。
姜闻音觉得这个辜乱云多少是有点强迫症。
除了房间中间书桌上的电脑之外，这个房间看上去没有什么人气，一点都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特别像那种宣传冷色调北欧风的商品房的展示橱窗。
他忍不住啧了两声。
换了床单，还是睡不着，姜闻音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以前好像看过广告说有一种黑色颜料非常地黑，那时候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黑还分黑不黑、有多黑，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能体会了。
那是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虚无感。
这个房间是一丁点都不透光，也没有能反射光线的明亮色块，黑得人心里发慌，最后实在受不了这么浓的黑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摸着黑下了床，脚踝还不小心碰到床柱，疼得姜闻音忍不住爆了一句粗。
走到阳台玻璃门边拉开窗帘，嚓嚓两声，窗外夜色映入眼帘，屋里纯粹的黑暗散去一些。
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现在好受了一点。
床也不想睡了，总觉得怪不自在，看电脑桌边有个长沙发，毛茸茸的，看着挺暖和，索性躺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睡意不浓，姜闻音打着哈切，摸出手机，随意地刷一刷。
刘钊最近总是跟他说智能手机窃听用户信息，危言耸听，说大数据无孔不入，他起先不在意，但现在这么一刷，心情开始有些微妙。
这手机是真的在窃听吧？怎么突然就开始给他推送辜乱云了？
本来想就那么随便滑过去，但现在做视频的也太标题党了，什么「注视着我，从绽放到燃尽——成为你的焰火」，再配一张故弄玄虚的封面，只露辜乱云的下半张脸，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爱豆。
或者是什么「出道即巅峰，让人不必仰望的、不可触及的传说」，再或者是「懒惰的狐狸在等你落入陷阱——关于辜乱云的一切」。
姜闻音一边看一边吐槽这些标题，是歌词吧？是吹牛吧？这个主观性太强了吧？
然后他……不争气地点了进去。
晚上睡不着就是容易无聊，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点肤浅的。
姜闻音安慰自己，那也没办法，谁叫他都已经睡在辜乱云的房间，这种时候还装作不在意不好奇，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吧？
所以是正常的，好奇心是正常的。
别说，这背景音还挺好听，这个辜乱云……还挺好看。
第一个视频，是关于辜乱云迄今为止的职业生涯的总结。
辜乱云接触游戏很早，十三岁的时候就是高分段玩家，十五岁的时候入选jol电竞青训计划，成为备受瞩目的人气选手，进行为期两年的封闭式专业训练，同时兼顾学业。
但因为年龄限制，他并不能作为职业选手出战，直到十六岁参加国内的【十洲之乱·十城联赛】，才在十进六赛中作为替补选手获得首秀机会。
那时候的辜乱云和现在长得差不多，就是脸颊有肉一点，生人勿近的死人脸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善。
那时候他是新人训练生，十城联赛也不算特别大的赛事，关注度不高，因此有关这段经历的影像资料不多，网上流传最多、也是这个视频剪辑者最终选定的片段是辜乱云在候场区一个人吃零食的画面。
并不是官方转播的画面，而是一个观众无意拍摄到的画面。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俱乐部队服，却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候场区，目不转睛望着场上大屏幕里奋战的队友们。
那时候辜乱云意外地比真实年龄还显小，眼珠子很黑，刘海微微地垂下来，很乖顺的模样，穿着青蓝色的jol青训营队服，像是个初中生。
喝水拧开瓶盖的动作也是慢吞吞的，只是偶而看向大屏幕，专注比赛时眼里露出的锐利锋芒，会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没想过辜乱云也有上不了场打不了比赛的时候，姜闻音有些唏嘘。
他自从认识辜乱云以来，辜乱云的形象就一直是无所不胜的大魔王，是众人崇拜的“乱神”，搞得他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这人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嘴里含着显示器主板一样。
原来辜乱云也有这样小可怜的时候。
继续看下去，joly并没能如同大名鼎鼎的本部一样横扫战场，而是在与对手相持不下、胶着一段时间后以3:2输掉了比赛。
那时候的主力选手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辜乱云则是从采访人群旁的过道挤过去，收拾了东西，坐上了回基地的大巴。
那时，和记者们错身而过的瞬间，大概连他本人也不会想到，仅仅是几年后，闪光灯的聚焦点再也没能从他身上移开过。
接下来的一年，辜乱云没有参加任何职业比赛，jol俱乐部上层似乎是觉得青训营没什么效果、没能取得什么成绩，于是对这一批年轻人采取冷处理。
辜乱云陷入无赛可打的境地，但是和整日直播的同期们不同，辜乱云除了完成每个月规定的直播份额之外，很少露面。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样将私生活与职业生活完全分隔的神秘风反而使他成了同期训练生中的人气王，稳坐粉丝数量第一的宝座，一直到他十八岁参加正式比赛之前，他的粉丝数甚至超过一些已经打过几年比赛的前辈。
稳固且数量可观的粉丝群体也为他日后成为最具商业价值选手奠定了基础。
十八岁，辜乱云并没能如粉丝所想在jol成为首发参加任何职业联赛、他甚至没有代表本土赛区出战。
《乱十洲》在全球分为六大赛区，六大赛区分别是中国赛区、日本赛区、日亚赛区、欧洲赛区、大洋洲赛区、美洲赛区。
每一年分为春夏两个小赛季，在小赛季内，各大赛区都会分别举办联赛，最后根据各赛区的规模以及总体比赛水平决定参加全球决赛的队伍名额，每支参赛队伍都是各自赛区本年度联赛中的佼佼者。
每支参赛队伍可以有一个外援名额，算上替补，整场队伍报名选手中不能有超过两名的外援。
辜乱云的首次全球总决赛，就是以日本赛区的外援登场，一路高歌猛进，最后输给中国赛区的jol，倒在四强。
但是日本赛区依旧以3:2战胜中国赛区获得冠军。
这一年，是辜乱云声名鹊起的一年，也是他声名狼藉的一年。、人们惊叹于他独树一帜的强攻打法和精准强大的控场能力，也厌恶他“弃明投暗”、“背信弃义”的转队行为。
最后的决赛，人们更多关注的不再是精彩的比赛而是辜乱云。
而他所在的zvz战队败给jol，无疑回应了大部分本土赛区观众的期待，不失为是一出让人热血沸腾的爽文好戏。
一时间，谩骂嘲讽不绝于耳，jol虽然没能帮助中国赛区夺冠，却也因为打败zoz而被捧上了天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战队，辜乱云则成为了互联网腥风血雨的最中心。
姜闻音看着画面里带着耳机专心比赛十八岁的辜乱云，想那个时候腥风血雨的边缘，估计有好一批帅哥鉴赏者藏着在偷偷截图。
总决赛在冬天，地点在北欧。
北欧的风是冷的，所有的色彩都是冷调，独他一个辜乱云，不急不躁，低头垂眸像是云烟氤氲的水墨丹青，沁而不寒，在一帮高鼻梁深眼眶的老外里清雅得分外迷人。
怪不得人气高呢。
他正感叹着呢，画面一转，很快，下一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jol宣布召回辜乱云。
夏季赛，十九岁的辜乱云顶着滔天的骂声作为jol队伍的首发单兵和队长，带领jol战胜同赛区的ml战队，取得夏季赛冠军，获得全球总决赛的入场券。
一时间，对于他重返jol一事颇有微词的部分人闭了嘴，在全球总决赛上，jol与去年的强敌、日本赛区的zvz再度重逢。
最终jol以3:1的成绩大获全胜，赢取全球总决赛冠军。
全球总决赛的颁奖典礼，金箔和彩带纷纷扬扬像是一场盛大的金色细雪，万人欢呼，转播镜头之外，全世界的《乱十洲》玩家都在沸腾。
十九岁，在黑红边缘走了一遭的辜乱云沉默无言却用手上的奖杯对一直以来的种种质疑做出了最响亮的回应。
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十九岁的少年眼神温柔，伸手接住了一片金箔。
这是他成神之路的开始。
那一年，是属于辜乱云的一年，最受欢迎选手、最具商业价值选手、中国赛区夏季赛总决赛mvp、全球总决赛fmvp。
赞誉无数、欢呼如潮，他是当之无愧的王牌单兵，jol的最新招牌，万千粉丝的偶像。
《乱十洲》的乱是辜乱云的“乱”的戏谑说法也是从那一年之后兴起的。
最开始只是粉丝的无心之言，后来流传开，有褒有贬，但没人能否认他的重要性。
假如《乱十洲》是一片海洋，那么汇入其中的某条河流，一定写着辜乱云的名字。
视频结尾是辜乱云的一段音频，是直播的录音。
十五六岁，甚至没有机会上场的青训营选手，少见地开了场直播，没有露脸，只是安静地看着粉丝的留言，简短地回应他们的关心。
最后，在看到一个“你后悔吗”的留言之后，他安静了很久，然后用还是少年的有些低沉的嗓音，对着为数不多的粉丝说，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如果你们相信我，我会是最好的。
我走过的每一步路，我都不会后悔。
这一段音频和十九岁获得全球总决赛冠军后采访的音频重合，音频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混合着沙沙的杂音。
“如果你们相信我……”
——“感谢每一份信任……”
“我会是最好的。”
——“这份胜利和每个关心帮助我的人都密不可分。”
“我走过的每一步路……”
——“每一个阶段的经历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我都不会后悔。”
——“我从未后悔。”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有点冷，看到最后，姜闻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眼圈红红地翻了个身，又点开了下一个视频。